42

車一路開回了漁火巷,期間南風有給陳文武打電話問現在是否能去接小兔。接電話的是溫阮,他告訴南風小兔已經睡了,讓他們明天再來。

原本這通電話該是沈識來打的,可他生怕自己這會兒說話結巴,再在南風面前露了怯。

嘴唇像是被咬破了,發鹹。南風舔舔嘴唇笑道:“你可真猛。”

沈識剛想喝口水緩緩,聞言差點噴了出來,下意識道:“我、沒經驗,下次多注意。”

話說完,沈識直想咬了自己這副口條,這說的什麽玩意兒。

夜色中,只聽南風低笑了聲:“識哥你,該不會還是處男吧?”

“……”

如果說問題要分中易難程度,那這個問題向來都是極難回答的一種。

要說沈識過去那些個經歷,動不動被幾個性感女郎坐坐大腿、揩揩油其實挺稀松平常的。沈識在人前也多半都會敷衍幾下,順着光溜的大腿摸一把或是胡亂掄幾句葷段子之類的,好讓自己看着別那麽另類。

但打心眼裏來講,沈識這人一方面是真對女人提不起興致,二來還有精神潔癖。與其說讓他将就着來,倒不如靠些雜志和自己。

所以說,可不是麽。

“你呢?”沈識沒有正面回答,轉了個彎又把問題遞了回去。

“高中的時候有個女朋友,後來分了。”

“你高中的時候就……”

“怎麽可能。”南風笑了下繼續道,“也就拉了拉手,都還是偷偷摸摸的。”

沈識聽後沒再往下接話,心中不免暗自悱恻。女朋友,也就是說南風喜歡的還是女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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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沈識家門口熄了火。他打開車門,回頭就看到南風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也不問問我意見,就直接把人帶回來了?”

沈識摸了摸鼻子道:“嗐,一激動給整忘了。你……”

“來都來了。”南風說完便打開門走下車,從兜裏摸出了煙和火機。

街燈下,兩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長。有飛蛾不斷想去觸碰那些明顯接觸不良的燈管,被“啪”地打落在地,一動不動。

南風長長吐了口煙霧,方才開口:“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他用食指輕彈了下煙灰繼續道,“我看了你做标記的那本書,講同性戀的。”

巷裏進了陣風。

沈識許久沒說話,背過身也給自己點了支煙,抽了一會兒才出聲道:“所以呢?”

“遇見你之前我其實沒喜歡過誰,實話說對夫妻家庭的觀念也不強。”南風看向上空盤旋着的飛蛾,語氣平淡。

“看着別人遞紙條、逛操場,就想着要不我也試試吧,結果根本不是那意思。現在想想,挺對不起人家女孩子的。”南風說完兀自笑了下,繼而叼着煙看向沈識,“其實我之前就有覺察到,你對我的感情不一般。洗照片那次或者更早……但當時一來不敢确定你的心思,二來也弄不太明白我自己。直到看了你的那本書。實話說,我挺高興的。”

“所以你讓我幫你解扣子,果然是故意的?”

南風朝沈識吐了口煙,笑道:“你覺得呢?”

沈識咬咬牙:“小白臉兒真沒好心眼兒。”

“識哥……”南風按滅了煙,看向沈識的目光裏充滿篤定,“我确認我是愛上你了。如果你也恰巧愛我的話,可不可以勇敢些?”

這句話像是一陣不急不緩的晚風吹進了沈識心裏,驅散了此前種種的自卑與猶豫。

他承認自己一直不敢直面對南風的感情,他是懦弱膽怯的,帶着諸多顧慮只敢在暗處悄悄貪慕着。面對愛,他遠不如南風勇敢。

而今人家昙花一心為你開,只看自己還會不會做轉身而去的韋陀。

答案當然是否。沈識自認沒那麽高的禪性,參不透比這人世間兒女情長更上層的內涵。他只知此番心意不可負,必當珍視。

“識哥,都是老爺們兒。現在就給個痛快話吧。”

話剛說完,一股強勁的力道便将南風擁入懷中。他覺得自己就快要陷入到了那人的骨血裏,鎖骨被他的下巴硌得發疼,但這感覺不壞。

南風笑了,将垂着的雙手舉起,環住了對方的後背。

“小子,這回你怕是要徹底栽我手裏了。”那人在他頸間悶聲道。

“啰嗦。”

那個多雨春天畫室裏的初逢與此時此刻夏夜的擁抱疊化在一起。

剛巧,打南邊兒來了一陣風。

……

這晚,沈識沒睡沙發。兩個大男人擠在一張單人床上,着實有些憋屈。

月光悄悄從窗外胧進來,給眼前的一切蒙上了紗。

沈識總覺得難得小兔不在家,倆人現在這樣的狀況是不是也可以借機再更近一步。但他實戰經驗沒有,就空是些紙上談兵的東西。真到該用時,又總擔心事後南風會不舒服,便只得一面眼觀鼻鼻觀心的兀自降火,一面罵自己沒出息。

一個小時過去,沈識仍舊毫無睡意。他悄摸起身,打算到衛生間沖個涼順便自行解決下。翻身下床時,卻被一只手猛地拉住。

“我、去趟廁所……”沈識嗓音沙啞,有些局促地解釋道。

“用不着。”

那手一使力,将人又帶回到了床上,沈識的背猛地貼緊牆角。

“我來……”

夜色中的耳語帶着致命的蠱惑,被覆上的瞬間,沈識的脖頸随着那聲音猛地向後仰去。

“操,南風!”

“噓。”

不遠處的車站又傳來了火車呼嘯的聲音,剩下的一切便随着這聲汽笛,淹沒在了這個充滿汗水的盛夏夜裏……

次日,兩人都起晚了。南風先起來洗漱時,沈識就斜靠在床上,半眯着眼,目光跟着他轉。只覺得怎麽看怎麽喜歡。

“快起,不去接小兔了?”南風用毛巾擦着滴水的頭發催促道。

“不要了!”沈識笑了下,“插草标市場上賣了去。”

“你舍得我可舍不得,起了。”

南風将衣服随手扔給了沈識,沈識點點頭也不再開玩笑,抓緊洗漱完了穿戴整齊,就跟南風一起朝六爺家走去。

……

陳文武家依舊充滿了藥香,小瓷砂鍋在微火上咕嚕咕嚕地冒着泡。虎背熊腰的陳文武坐在小板凳上掐着表算着煎藥時間。

他臉色不好,溫阮的身體每況愈下。到醫院檢查了一整圈,也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只知道他的免疫力極低,器官還有日益衰竭的現象。

醫生說根源應該還是當年的頑疾,如今這樣子八成也只能還是加強護理,慢慢調理了。

“對于這種持續消耗的慢性病,你們可以考慮去看看中醫。”醫生是這麽跟陳文武說的。

溫阮對此倒沒有表現的過于緊張,畫個畫兒,養個花,吃塊兒糖,平時怎麽樣就還是怎麽樣。只有一晚他突然對陳文武說,想他陪自己到川西走一趟。一路開車去,就他們兩人。

“去,我安排下店裏的事咱就出發。”陳文武幫溫阮一下下按捏着手上的魚際緩聲道,“白刺猬也在川西,咱們沿途找找,興許真碰到了就把你的病給治好了。”

溫阮笑了下,沒說話。

川西又不是個村子,東頭一打聽西頭就全都知道了。那裏坐落着無數縣鎮村落,聚集着許多少數民族。高原深處有些地方還是無人區,路都不見得摸的清。想找個無名郎中,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如今的他只想随陳文武一起去往自己一直向往而沒機會去的地方,看一看飄滿了經幡的峽谷和漫山遍野僧人的紅房子。再在山頂的寺廟順時針走上幾圈,便也算此生無憾了。

“阿阮,咱一定能找到老白!我會把整個川西翻遍。”陳文武信誓旦旦。

“呵,我信。你這老匹夫最愛在沙漠裏找鯨魚。”

“有的沙漠以前也是海,書上說的。別說,八成真有鯨魚。”

“陳文武。”

“什麽?”

“我不怕死。”溫阮回眸看向身畔這個帶給過自己半生安穩的男人,輕聲道,“但我舍不得你。”

“阿阮……”溫阮被陳文武緊緊圈在懷裏。他想将他揉入骨血,又怕他的蝴蝶太過脆弱。

“沒事兒的啊寶貝兒,沒事兒,啊。”陳文武不住地安慰,也不知是在安慰對方還是自己。

“我哪天要是死了,你就再找個好的吧。”

“你敢死,我也不活了。”陳文武咬着牙看向溫阮,一字一句,“老子說到做到。”

這溫阮信,陳文武是真敢。

“我也就是說說,沒準真就找到白刺猬的下落了。你這家夥沒別的,就是運氣好。”怕陳文武鑽了剛才自己那句話的牛角尖,溫阮順着他的話轉了話題。

“可不麽,我是這世上運氣最好的人。”

……

沈識和南風來到陳文武家的時候,他剛把藥趁熱端給了陪小兔拼圖的溫阮。客廳裏放着個大行李箱,裏面是收拾了一半的行李,衣服疊的整整齊齊。

“六爺,你們打算出去?”

“是啊,正打算跟你倆說這事兒來着。”

“六叔和阿阮要去旅游,想讓你幫忙看兩天店!”

小兔在一旁跳着腳插話,被沈識彈了一下腦門兒:“沒規矩。阿阮也是你叫的?”

溫阮淡笑了下:“是我讓她這麽叫的,我可不喜歡阮叔這稱呼。”

小兔沖沈識做了個鬼臉兒,轉身跑到了南風身後揪着他的衣角,眼中又開始冒少女的粉紅泡泡。幾日不見,她的南老師又帥了。

“阿識,小南。我想帶阿阮開車去趟川西,散散心順便找找白老三。車我今天已經提回來了。”

“這麽突然?”南風皺眉看向溫阮。

他雖然知道溫老師一直有去趟川西的念頭,但看他現在的狀态着實不适合出遠門,況且還是開車。

“這一路長途跋涉,溫老師受的了麽?”南風擔憂道。

“放心吧,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陳文武将沈識和南風讓到了沙發上,自己則是把廚房裏的小板凳搬來坐着,看向沈識:“我倆這趟出去,起碼也得十天半個月的。小南還有學業上的事,所以我想拜托阿識你和耗子一起幫我看兩天店。耗子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技術上的事你們不用擔心,我徒弟柴火棍兒現在跟我手藝差不多。”

“當然,小兔平時沒少受你和溫老師照顧。面館就交給我和盛老哥吧。”

“好、好、那就謝謝你了阿識。”

“六爺客氣了。”

陳文武拍了拍沈識的肩,笑道:“耗子最近才結識了個年輕人,姓邝。我見過一次,也是個人才。感覺跟你應該會挺合拍。這樣,晚上我做東,大家一起吃個飯。”

“成,聽你安排。”

“來來,先洗手吃飯吧!小兔一早就在喊餓了。”

“可不!”小兔邊拼圖邊接話。

幾人正圍坐在桌前邊吃飯邊唠家常,屋外突然響起了門鈴聲。

陳文武系着圍裙去開門,小兔咬着筷子好奇地張望。

“小邝?”

“我恰巧路過,見樓下水果攤新進的果子新鮮,就給您和溫老師拎點兒上來。”

“來來,剛還在說你!阿識和南風也在呢,快進來一起吃點兒。”

随着陳文武的招呼聲,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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