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這頓飯将近吃到了面館關門才散場。羅郇許久沒這麽清閑了,喝得飄飄然地邁着醉意闌珊的步子離開。

鳳小軍麻利地收拾桌子,一扭頭發現羅郇的包忘在了座椅靠背上。

“人應該還沒走遠,你去給羅隊送一趟吧。”沈識看得出來鳳小軍很是喜歡這位刑警隊長,故意給他制造了機會。

“成,我這就去!”

鳳小軍一把将包挎在了自己肩上,扭頭跑進了夜色裏。

這邊的羅郇拐進了歸家的小巷,僻靜的巷中只能聽到他清脆的口哨聲。

今晚正趕上羅郇家附近大規模停電,巷子裏一片漆黑。只有昏黃的朦胧月光依稀照着前方的道路。

大概也是因為酒意上頭,一向警覺的羅郇此時并沒發現,身後一個壓低了帽檐的身影已悄悄跟了他一路,手裏還握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

……

鳳小軍沒喝多少,順着沈識告訴他的方向追着羅郇的腳步趕着給他還包。

沒等他感慨一句羅隊長口哨吹得還挺響,就先一步發現了跟在他身後的人影。

直覺告訴鳳小軍,他就是今天站在面館外面窺視着他們的人。

就在羅郇轉彎即将進入有燈的路口時,那人看準了機會猛地舉起匕首刺向羅郇的後背。

“叔兒——!小心身後!”鳳小軍大喝一聲,将手裏的包奮力朝那人扔去。

這一下準頭了得,羅郇的包不偏不倚地正砸中襲擊者的後腦勺。

羅郇應聲回頭,當即擡腳踢掉了那人手中的匕首。匕首落地,發出一聲脆響。沒等羅郇松口氣,那人緊接着又從懷裏摸出一捧辣椒面猛朝羅郇的眼睛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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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羅郇頓覺眼中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發出一聲悶哼。

那人見得了空子,另只手不知又從哪兒抽出把彈刀,再次朝羅郇的要害紮去。

“把老婆孩子還給我——!!!”那人發出歇斯底裏的喊叫,手起刀落。

千鈞一發之際,只見一個身影突然飛撲向對方,将人帶倒在地。襲擊者眼見殺人計劃落敗,憤恨至極地将彈刀狠狠插入了撲在自己身上壓制住他的家夥。

“呃啊——!”彈刀直直插入鳳小軍的大腿,他嘶吼出聲卻仍是死死按住襲擊者,将人捆在自己身上。

羅郇忍着眼中的灼痛,上前一個掌刀劈在襲擊者的頸部,那人身體一僵,便癱軟在地,不省人事了。

羅郇取出腰間的手铐将人緝捕,那人的棒球帽落在一邊,露出一副滄桑頹廢的中年面孔。

羅郇只覺得這人長得眼熟,卻也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見過。

一旁的鳳小軍捂着腿在地上嗷嗷直叫,鮮血染紅了他的褲子,還在不斷往外冒。

“軍兒,撐住啊!”羅郇一邊給鳳小軍鼓勁兒,一邊迅速撥打120。

很快的,巷口傳來救護車的聲音。羅郇配合醫護人員将鳳小軍送上了車,看着滿手的血,酒早徹底醒了。

醫院中,沈識聞訊而來。剛進急診就看到了坐在廊上的羅郇。他剛沖洗完眼睛布滿了血絲,甚是吓人。

“怎麽樣?”沈識壓低聲音,急切問道。

“還好沒傷到動脈,應該恢複個把月就好了。”羅郇咬牙嘆了口氣,“喝酒誤事兒啊,我的命是這小子救的。”

聽聞鳳小軍并無大礙,沈識才松了口氣,又問道:“傷你的是什麽人?”

“走,抽根煙去。”羅郇站起身,把沈識叫到了外面。悶聲抽了一整支後,才緩緩開口道,“剛見到他時我還沒認出來,坐在這兒回想了半天才記起來。這人當年打過越戰,估摸着是戰場上受了些刺激,回來後性情大變。不僅打老婆孩子,還染上了賭瘾。有一次他在麻将館輸了錢,跟牌友打了起來。牌友是個殺豬的,力氣比他大,就把這人給揍了。他回到家後怎麽想都覺得氣不過,就拎了把菜刀又回到麻将館,把那人給砍死了。”

羅郇彈了彈煙灰繼續道,“當時這案子是我接手辦的,故意殺人勢必得重判。結果這家夥在裏邊兒表現的還挺好,就被減了刑,最近剛刑滿釋放。”

“結果就盯上你了?”

羅郇點點頭:“他進去的時候老婆孩子出意外死了,出來以後孤零零一個人八成也是不想活了。”羅郇笑罵一聲,“他媽的,這人手裏不只準備了一把刀,擺明了是要跟我玩兒命的。”

“你們這職業還真是高危。”

“我們不時刻直面危險,怎麽能保得了你們平安?”

“的确,要不說你們偉大呢。”

話說到這裏,鳳小軍在護士的攙扶下出了急診。羅郇和沈識趕忙迎了上去,一邊架着鳳小軍一條胳膊。

鳳小軍原本疼得渾身哆嗦,但在羅郇面前又不能服軟。咧着泛白的嘴唇一笑:“羅隊,你眼睛沒事兒吧?”

羅郇心裏頗為感動,沖鳳小軍點點頭道:“好小子,你救了我一命。身手不錯,準頭也夠,是個當警察的好苗子。”

“那、那我能認你當師傅不?”鳳小軍也顧不上腿疼了,眼睛發亮地看着羅郇。

“就這麽定了。回去好好準備功課,我等你。”

鳳小軍活了整整十八年,終于在今晚徹底有了為之奮鬥的目标。

此前的那些漫不經心與渾渾噩噩皆因心中對未來人生有着迷茫與不确定,眼下關于那些長大的困惑總算得以清晰,鳳小軍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

放點血,值。

左小刀見鳳小軍是被沈識攙進屋的,腿上還纏着繃帶。以為他是又出去惹事了,沒好氣地将人直接推在了床上。

“哎喲操,小刀哥你輕點兒!”

“浪麽不是,浪就別嫌疼啊。”左小刀抱着手臂冷笑道。

“真沒浪!爸爸是見義勇為去了!”鳳小軍氣地嗷嗷叫。

左小刀回頭看了沈識一眼,沈識點點頭道:“還真是。這小子制服了個歹徒,還救了刑警隊長一命。”

左小刀頗為意外地挑挑眉:“看不出來啊,怎麽的,惡霸從良?”

鳳小軍摸摸小平頭,得便宜賣乖道:“小刀哥,我要喝水。”

沈識起身準備倒,被鳳小軍喚住:“老大,這點小事兒哪能勞您大駕,我要喝左小刀倒的。”

左小刀咬咬牙:“成,小軍哥。您受傷,您有功。”

“喝不冷不燙溫溫的啊!”

左小刀忍着将茶壺扣到鳳小軍腦袋上的沖動,替他倒了水又擱在外面放涼。

等把鳳小軍安頓下來,沈識才離開了舊書館前往南風家。兩人之前就約好了一起宵夜。

沈識剛到南風家門口,就見他正獨自站在街燈下抽煙。沈識笑着上前擁了擁南風,低聲問道:“還專程出來等?”

“也不全是。”南風皺眉笑道,“張然在裏邊兒呢,我看不慣。”

“他又來幹嘛?”

南風嘆了口氣,頗為無奈道:“謝晚雲不知道又抽什麽風,跟張然一起報名參加了歌手選秀節目。明天比賽,倆人正在屋裏頭練呢,吵死了。”

果不其然,南風家中傳出了歌聲。

“我踩着不變的步伐

是為了配合你到來

在慌張遲疑的時候

請跟我來

……

我帶着夢幻的期待

是無法按捺的情懷

在你不注意的時候

請跟我來

……”

實話說,沈識覺得唱得相當好聽。但當着南風的面又不敢講,只能順着南風的意思說:“大半夜的,多擾民。走,咱吃飯去。”

沈識說罷,攬了南風的肩,兩人一起朝深巷中的小酒館走去。

一瓶黃酒,再加些冰糖與話梅,火上一溫便成了最安神的良藥。

南風随便吃了點,拿着煙又打算抽,被沈識一把搶了過去。

“怎麽成煙鬼了?”

南風笑笑:“煙酒不分家。”

“少來。”沈識将煙叼在自己嘴裏,取了火點着。

南風也沒跟他多辯,給沈識夾了些鹵牛肉放在盤子裏:“識哥,安師開設夜大了。有中文專業,你不考慮來聽聽麽?”

沈識彈彈煙灰道:“面館忙,估計夠嗆。而且我都多久沒看過那些書了,估計也跟不上。”

南風總想着如果有機會,就說服沈識繼續上學,修個文憑。但想想沈識在社會上闖蕩多年,學到的那些是學校裏學不來的。且他曾看到過沈識在書上做的批注,可能夜大所學的東西對于他來說,也過于小兒科了。

“你論文準備的怎麽樣?”

“嗯,差不多了。”南風喝了口黃酒,擡眼道,“那個邝游,好像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學的管理。”

沈識聽到這人的名字,臉上露出一絲不耐:“嗯,聽他說了。”

南風的話不由得又讓沈識想起了那天在面館裏,邝游藏在話下的諷刺,心裏多少有些吃味兒。

“怎麽,嫌你識哥沒文化了?”

“別胡扯。”

“那你突然提他幹嘛?”

“那晚我替你去接小兔的時候見到他了。”南風頓了頓又道,“可能你說的沒錯,這個人不簡單。和他共事,你多留心些。”

得知南風原來是在擔心自己,沈識方才心裏的一點不舒服便瞬間煙消雲散。

“沒事兒,邝游心氣兒高,但照目前來看應該也興不起什麽風浪。”

“那就好。”

“對了,了塵師傅來信了,說師傅他老人家在寒潭寺裏身體明顯有好轉。現在每天跟了塵一起誦誦經、禮禮佛,雖然粗茶淡飯但是胃口卻變好了。”

聞言,南風眼中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太好了,沒準真的會有奇跡發生。”

“師傅是好人,好人該有好報。”沈識說完這句話後,目光有一瞬間的拉遠。他低下頭端着酒杯輕笑了聲,“想必黃毛這會兒也應該已經托生在處好人家了。”

“會的。”南風舉杯跟沈識碰了一下,“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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