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判官在靈異都市

噠，噠，噠——

提着手燈的青年走路不急不緩，紅牆黑瓦，搖晃的燈光映出牆上的一道墨印子。

牛車下面，李大力牙齒咬緊拳頭，每寸肌肉都在抽搐。

只有燈的影子！

他不是人！

他是鬼！

王二伯死了，趙大娘死了，孫家三兄弟屍體仰面朝天，臉皮完美保存到死前的害怕……整個大樹村，僅有他和孩子們沒事。

他親眼看到，那群小孩子，被青年扔進貨車的車廂裏鎖起來。

李大力趴得腦袋有些暈眩，他躲這裏之前，剛幹完體力活，餓得把車轱辘看成老大的馬腿，切面流動着融化紅糖般的血。

血……

血？！

李大力眼睛猛地睜大。

方才還在東邊老張家前邊走動的青年，如今正蹲車轱辘後邊，紅眼睛靜靜看他。

驚得李大力忘掉怎麽呼吸。

幽黑的火焰燒糊軀體。

他人生中最後的記憶，是青年沒有起伏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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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你了。”

青年一頁頁翻文簿。

裏面人名有的正跳動黑色的火焰，有的卻是灰不溜秋，仿佛燃燒過後的餘燼。

等組成“李大力”名字的生命之火熄滅後，青年沉默地合起簿子。

他高興不起來。

——因着不遠處村長的屋子方向，傳來的猶如遲暮老者的心跳。

青年緩緩站起，簿子離手的剎那，化作小縷黑焰，鑽進他裹身上的青鳳毛裘裏。封皮龍飛鳳舞的“生死簿”三字，唯有從雲裏探出頭的月亮窺見瞬息。

村長的屋子不難找，他死的時候，大褲衩，小背心，一身腱子肉癱自家門檻前，比待宰的肥羊還肥羊。

踏過村長屍體，青年面不改色，生生踩斷他的腕骨。

大樹村靠山吃山，為了方便保存野味，幾乎家家戶戶挖有地窖，村長家也有地窖——入口在屋後，門前挂倆熏肉，特別好找。

青年指尖升起黑火，鎖地窖的大黃銅鎖滴答融化。

月光從拉開的縫隙沐進地窖裏，縫越開越大，亮堂一整條土階梯。

地窖的人聽到大門拉開的聲音，心跳愈發地慌亂。然後是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以及，鐵鏈碰撞時，DuangDuang的敲擊聲。

他站門口不動，半晌，腦海裏響起機械音。

【宿主？】

【我們有沒有女性的身體？我需要變成女的。】

【目前沒有，但是，宿主，判官有神力，轉化陰陽不是問題。你和我簽訂契約，去各個位面調試角色能力，該學會抛棄人類的思維去想事情了。】

【抱歉，我還不太習慣……】

青年試圖羞赧地笑，然而判官面癱的皮囊不允許他做出如此高難度的動作。

他沉下心去，調動體內的神力，慢慢的，平坦的胸部逐漸鼓起，皮膚更為白皙細膩，喉嚨處亦是光滑一片。

青年調出人物面板。

姓名：姜星秀

年齡：26000（僞）

性別：女（僞）

種族：鬼仙（僞）

職業：判官（僞）

擁有角色：判官（使用中）

很好，他成功轉化成漂亮姑娘了。

姜星秀繼續往下走。

提燈與月光照出牆上的手跡——

“今天又買到頭母狗，那逼可真水靈，聽說還是大學生呢，真帶勁！”

“早跟他們說，不要好幾個人一起上！不要好幾個人一起上！把母狗操死了還想我給他們重新分？去他媽的！想得美！全村人花五千塊買回來的，他們什麽時候還這五千塊，什麽時候給他家排！”

“他奶奶的，王麻子居然敢騙老子，說是屁股大，好生養，要老子萬把塊，操她三四年，連屁都生不出來。等王麻子來送貨，老子弄死他！”

滿牆是字。

姜星秀拳頭捏得格格響，恨不得自己不懂中文。

大樹村是人販子銷贓的窩點之一，村裏的人窮啊，很少有媳婦願意嫁進來，哪怕嫁進來也呆不久，沒幾年就鬧離婚。

窮山惡水出刁民，沒有女人傳宗接代怎麽辦？買呗，騙呗。被人販子拐來的女人，沒有信號，沒有幫手，村民們全是沾親帶故，幫忙做眼線的。別想逃出去。

何況，村長還讓村民們成為一條線上的螞蚱，大家湊錢合夥買女人，按整月輪，懷孕後算算月份，生下來往那家送去。這樣子更是将大樹村圍成鐵桶，被拐的女人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有認命的，有時刻想逃跑，最後被活活打死的。

轟——

天火降世，大樹村置身于火焰之中，除了有人活着的地窖和大卡車車廂的孩子們，盡數焚毀。

不夠。

逍遙法外的人販子，其他銷贓的窩點同樣要處理。

不過，現在得先安撫可憐的姑娘們。

她們蓬頭垢面，衣衫褴褛，蜷縮角落裏，鐵鏈叮叮。

白天她們呆地窖，夜晚被輪到的人家領回去。畢竟幾千幾千一個人，合起來有七八萬。跑丢哪個，弄死哪個，能心疼死他們。

姜星秀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村長性情變态，很多事情被他刻地窖牆上。有些字體模糊，是他根據其他字，推測出具體的情況。

那面牆，被判官用黑火燒掉表層，比剛壘出來的土牆還幹淨。

“你們別怕。”姜星秀半蹲，緊致的絲綢繃出32D，“我是來救你們的。”

是女的……

姑娘們心弦或多或少不那麽繃緊了。

再聽她後半句，霎時如觸電般頓住。許久，才有人發聲：“來……來救我們的？”

聲音飄渺，怕是夢境，稍微大點聲便被驚破掉。

“嗯。”

姜星秀試圖往前挪動半米，立時有人往後縮，身子蜷成團，留下黑溜溜的大眼睛驚恐得注視他。

姜星秀停在原地，“別怕，我是來救你們的。”

他嘗試放柔聲音，奈何判官人設就是那麽不茍言笑，聲調平板，用來裝鬼吓人方便，安慰人不行。

“你看，我們都是女孩子，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其中一個姑娘似乎是剛被拐進來，神智清醒，緩過來後壓低嗓音，語速飛快：“你快走，去找警察，他們人多，你打不過他們。”

姜星秀搖搖頭，彈指出現火蛇，融掉她們的手鏈和腳鏈。

“他們死了。”

轟雷炸響。

呆怔三秒後，女人聲音嘶啞，又哭又笑：“死啦！死得好！那群禽獸，早該死啦！”

“他們死後，要依次輪遍九幽地獄，先抱火銅柱，骨肉焦爛，再被镬湯煮，晝夜不熄。寒冰獄中，被石臼磨，被鋸子分解，被锉碓折斷肢體。而後于糞穢中重生，蛆來爬，身做廁……”

判官毫無感情波動訴說，比不上說書人跌宕起伏，姑娘們卻聽得如癡如醉。

既然有黑色的火焰，那也肯定有地獄。

方才讓姜星秀離開的人，本不信鬼神，可是在親眼目睹對方憑空生出黑火後，不信也得信了：“你……您是？”

被血色的雙眸凝視，明知眼前人是面冷心熱的好人，夏休仍是心頭驚顫。

地窖裏倏然起風，涼得人四肢麻木。

“吾為判官。”

青年身後，一幕幕影像浮現，或是黑風震雷，分解罪人肢體；或是炭火焦爛，附着人皮膚骨肉；或是鐵叉穿腹，金錘塞心；或是灌百毒之汁，或是煎膿血臭穢……

諸人諸像。

生者為震，死者哀鳴。

場面十分滲人，使人同情，姑娘們卻是十分解恨，眼睛直勾勾盯住影像，手指摳土，把指甲摳翻蓋，弄得血肉模糊。

裏面每個人的臉，她們都認識，正是大樹村裏的那群惡魔。

“他們死後，依次輪遍九幽地獄……”夏之衣喃喃自語，嘴角揚起，笑出滿臉的猙獰：“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判官将姑娘們和那一車孩子送去最近省市的警局門口。

“孩子在車裏。這裏是警察局門口。你們自便。”

說完，煙焰立生，身影虛幻。

聽到後邊喊——

“判官大人！”

判官沒有停住，消失在警察局門口的攝像頭下。

夏之衣抹抹淚，當場給姜星秀表演13版洛神的神奇劇情“甄宓擦臉”——把臉上的灰全擦幹淨。

“謝謝您，判官大人，要不是您的出現，我們這輩子可能都逃不出去。”

她剛開頭，所有人立刻附和起來。

“對啊，對啊，判官大人大恩大德，我會記一輩子！”

“我……我想幫判官大人立廟。”

“我之前是當老師的，被支教騙過去，回去後我想繼續當老師，盡我所能去教導他們，不讓他們成為混世魔王。或許判官大人的工作可以輕松不少。”

拐進旁邊死胡同裏脫判官殼子的姜星秀：“……”

眼睛有點辣……

進沙子了……

姜星秀揉揉眼睛，越揉越紅，到最後，鼻頭亦是紅紅的。

她們都是些好女孩，明明險遭不幸，脫難後不是怨天尤人，痛恨命運不公，也沒有譴責他為什麽不早點出現，而是感激和展望未來。

辣雞人販子，辣雞大樹村！以前是販賣人口難管，現在，由他來管！

姜星秀眼中閃過紅光。

“以判官之名，衆獄獄主聽令，拘人販子、知對方是販賣人口并且買入者，于九幽地獄輪轉九十載。”

一個地獄過十載！

九幽地獄中，各大獄主擡頭，恭敬行禮。

“風雷地獄，獄主王元真得令。”

“火翳地獄，獄主鄭炎得令。”

“金剛地獄，獄主姚全得令。”

“溟泠地獄，獄主時通得令。”

“镬湯地獄，獄主刁霄得令。”

“銅柱地獄，獄主周勝得令。”

“屠割地獄，獄主武言得令。”

“火車地獄，獄主孔升得令。”

“普掠地獄，獄主王文通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