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正月裏雖然過得冷清,但也還算安逸。正月初五的時候,戚三帶了人過來找惠媽媽,改改不大想她去,總怕她又像那天一樣挨了打,戚三說那都是意外,大晚上喝多了才會有人那麽動手的,過年的日子裏,大家夥心情好,哪裏會幹那種事。
惠娘聽他保證也只是冷笑,這句話說的人都不一定信,難道還指望他們聽得人信?可這戚三人都來了,冷嘲熱諷又有什麽用,這人最厲害的就是巋然不動的一張厚臉皮,任你怎麽說怎麽罵,他自老神在在。
這男人精瘦,賊眉鼠目,面相上看着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淮景河邊混了那麽多年,別人也沒見的上趕湊這淪陷的熱鬧,倒是讓他這癟三趕上。他進了鳳軒齋的門,一雙眼滴溜溜的往廳堂裏的之前擺件上看,改改怕這個混球認得芸湘,早讓如笙帶着芸湘躲樓上了。他可不想冒這個險,到時候讓他認出當初帶了狗咬他的是誰,那樣芸湘可是要遭殃。
戚三惱歸惱,可自己也知道,居酒屋的事情一做,淮景河邊上是混不到什麽好名聲了,哪個不想對他出手?他早就不敢走夜路了,就怕哪天走在巷子裏頭讓人套了麻袋悶頭打。
送惠娘出門的時候,四姨滿目愁容的嘆了聲氣,改改扶了她穿過天井往回走。景嬷嬷這兩天偶爾過來找四姨閑談,聽說別的書寓也有姑娘出事的,這個冬天死了好兩個。
“哎,一個活活打死了的,還有一個,生了病硬是要拖回到人家床上去。哎喲畜生啊!以前就是再怎麽要錢也沒有那麽下狠心的啊。”
可誰敢吭聲?打碎了牙也只能和着血往肚裏咽下去。兩個老太太你說說我講講,抹去眼角的淚。都不是自己樓裏頭的姑娘,還有那麽幾分心疼呢,要是換做自己樓裏的女孩呢?那是上去跟那群混賬同歸于盡的心都要有。
往年冬日裏河邊總是有些人風寒熬不過冷夜的,可今年比往年熬不過去的人更多。
說句老實話,有時改改還真想找幾個人一塊把那紅濤書寓一把火燒了,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白茫茫一片好幹淨。
可惜最後也沒有那個膽子幹那事。
年後仇天酬又開始往鳳軒齋這邊跑,一開始就是白天來晚上走,後來留在了改改這兒過過一次夜以後,倒是養成了習慣了。他自己說的是在鳳軒齋比在家裏要自在,男人帶着書和收音機過來寫寫看看,像在躲什麽人,改改也沒多問。
外頭其實也是有傳言的,說是仇家和秦家想結親。改改自己不也碰上過,那天他也看見了秦小姐和仇二爺一塊的景象,郎才女貌很是登對。
這事情改改和仇天酬提過一次,一提對方面色就沉下來了:“秦雨旎……我跟她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只不過是我哥哥張羅着想結親罷了。但在我看來,秦保長的人品我實在是沒辦法坐下了和他和和氣氣的說話。”
“那秦小姐呢?”
“我有你了,還有那秦小姐什麽事?”
“你是跟家裏賭氣吧?”
Advertisement
“并不是賭氣,我是沒辦法做到心平氣和去給侵略者做事。也許他們那些商人做得到,我反正是不論如何也做不到。”
改改當時正坐在床邊上撥弄着琴弦,童老板差人來找他,說是年後茶館那邊請他過去唱曲。倒真是和秦保長說的,開年了以後,稅務往上撥了撥,別的也沒什麽變得。苛捐雜稅往來都有,勉勉強強還是能夠度日。
仇天酬手裏握筆,随手寫着什麽東西,說道這兒還是無奈笑了:“我哥說我不是個識時務的。可識時務就好了嘛?想想自己幹的事情,将來有什麽臉面和子子孫孫去說。”
“話是這麽講沒錯吧……”
“他說我沒有過過苦日子,不知道賺錢養家的辛苦。我寧可苦,也不想幹那種事情。”
如此改改也沒辦法再說下去。開年了以後,有幾家書寓重新來找了鳳軒齋唱曲,價格比往年要調低了不少,可好歹也是一項進賬了,一家人不至于真的揭不開鍋吃不上飯。像是四姨當年說的,國破家亡了又怎麽樣?想要聽曲聽戲的人還是海了去了,這行當不見得就會因此徹底的息聲了。改改倒是想做那個清高的,可要做清高也得有底子。像是他這樣的,他要是清高不肯去唱戲,一家人真的是要喝西北風去了。
哎,氣節啊。
出正月裏的時候,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溫度回升了一些,就是早晚涼,地面化了的雪水太陽沒出來前在路上結成冰。元宵節的時候城裏稍稍熱鬧點,保長出面組織了廟會,還特地當着一群人的面在關公廟旁那地方的大廣場空地給百姓們做了講演、保證。一群平頭老百姓嗑着瓜子吃着瓜果聽他一通保證,鼻子裏哼一口氣,當是曉得了。
一說是要保證市民生活,二說又要抓革命份子,三來安撫群衆,說是日軍駐紮歸駐紮,絕不會幹擾到人民生活。
是沒幹擾啊,也就是米鹽醬醋價格一路上,生怕過幾日連煤炭都買不起。改改攬着如笙的肩膀帶他混在人群裏聽那秦保長義憤填膺一番話,他說的激動萬分、唾沫橫飛,在他身邊站着的日本軍官還拿出帕子來擦擦臉上飛腥。
如笙咬下一口糖葫蘆,把一顆核兒“呸”一聲吐在了地上,小聲罵一句:“漢奸狗!”改改掐了掐他肩膀,沒說話。這個事情,平海路上有一家茶館一個說書的老先生改了改編了編,連開了三天的場子就嘲諷秦保長狗腿,結果第三天那場還沒說完,就讓人五花大綁的抓走了去。
安安生生唱着曲,下午出去,晚上回,有時候改改一個人去,有時候是帶着如笙一塊去,正好跟惠娘岔開,惠媽媽現在是晚上出去,上午才回,睡一個白天,到了傍晚的時候再慢慢悠悠的去。
連着兩日下雨,看這雨水沒有停的陣勢,改改今日索性也沒讓如笙出來,只是讓他好好待在家教芸湘看家。蹚着水回來的時候,冷冷的冰雨打濕了他膝前的一片長褂,雨水大有傘也沒用,外頭下大雨裏頭下小雨,改改只能是抱緊了琴,免得琴落水濕了。
這樣腳步匆匆,快到門口時,卻見雨水之中臺階上落魄坐着一個人。
改改驚得差點掉了手裏的傘,匆匆忙忙跑上去,把自己外套裹在了那人身上。
“仇天酬你瘋了!那麽大的雨那麽冷的天,在門口坐着幹什麽?”
男人聽見他聲音從地上站起身來,朝他身上倒過去嘴裏反複喃喃:“改改……改改你可回來了……”
這人身上又是酒味。
“你又上哪裏買醉?我說仇先生啊,你這一個年過的是有多不舒心,過完元宵又要借酒消愁?”
“我是氣!”仇天酬捶着胸口,“我氣自己無能!氣自己沒用!氣自己是個手無寸鐵的讀書人,想做什麽都做不得!”
“你瞎說什麽呀?哎,快跟我進來!”
改改把傘撐到收了推門進去,喊着如笙過來幫忙:“師弟!過來幫我拿下東西!”
少年從樓上蹬蹬蹬踩着臺階下來,天井雨水密密,他看師兄一手抱琴,一手攙扶着仇先生,那把傘早飛去一邊,忙取過大廳角落裏放着的黑傘沖進雨裏。
“怎麽回事?”如笙接過改改的琴,替他倆撐了傘。改改抱緊了仇天酬,将他一條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去:“你別管了,替我去燒兩大壺水來,他這個樣子淋了雨要不泡個澡得生病的。”
“知道了師兄。”
把兩人送到廳堂這邊,如笙趕緊往廚房那裏去。夜幕沉沉早已降下,樓裏未點燈,一片黑魆魆中,改改攙扶着男人跌跌撞撞往樓上走去。
“你說你,不是上回來還好好的,和家裏又鬧什麽事?”
“家……?”仇天酬諷笑道,“我沒有家,改改……那不是家,那是一個想要把我同化的囚牢!那裏也沒有家人了,有的只有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和一群虎視眈眈盯着我的獄卒!”
“天酬,我去給你倒杯醒酒茶好不好?”
改改扶着他在床上坐下,剛要起身,卻又被他一把握住。
“不要走……陪着我好嗎,別走。”
青年只好在床邊重新坐下,看着男人渾身發抖抱住了他,和個孩子一樣忽然就哭起來了。
“我本不願如此,可為何總有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着我。我不想回國,比我回國。我不想經商比我經商。我只是想做個自由人為何就那麽難。”
他身上帶着寒氣,貼過身來時,雨水浸濕的衣服也一并貼在了改改光裸出的脖頸上。
“一個人……一個人要是連自己想幹的事都無法決定,想喜歡的人也無法決定,那還能稱其為人嗎?他連做人最基本的自由都沒有,那還算是人嗎?”
改改像哄小孩那樣輕拍着他的後背:“不算。可你哪裏不自由。天酬,你是自自在在的鳥,想飛去哪裏都沒有人會攔你的。我是始終都信你有這個能耐,你要飛多遠,飛多高,誰都攔不了。”
“你信?”
“我一直都信。”
他低頭對上仇天酬那雙迷茫惆悵的目光,這目光讓改改心下一揪。分明當初他認識的那位仇先生不是這樣的,那位仇先生應該是談吐文雅、運籌帷幄,胸中點墨。而不像是現在,分明精魂未散,可一身羽翼卻盡數折斷。
原本他眼中是灼灼有光的,可現在……卻像是迷途羔羊,根本不知前路何方。
這時候如笙在外敲門:“師兄,水好了。”
“嗯,我下去打水。”改改松開手,安撫着仇天酬,叫他靠在床邊,“你現在不在家了,你在鳳軒齋,你知道嗎?別怕,這兒沒人會逼你,害你,看守你。我下樓去給你打水洗澡,你身上淋了雨,若不洗一下是要生病的。”
便緩緩站起了身,擡腳要走時,仇天酬卻又一次緊抓住了他手腕,像是攥緊救命稻草:“你就走一會兒?”
“是,就走一會兒。很快就回來的。”
改改走過去開了門,如笙拎着一大桶熱水往屏風後面的大木盆那裏走。他有點好奇打量着床上眼眶哭紅的男人,拎着空水捅下來時,和擡了冷水上樓的師兄碰上,問他道:“師兄,仇先生怎麽了,他家難道出事了?”
改改微嘆口氣:“我其實也不知道。不過……要是猜沒錯的話,應該是他因為不願替家裏人與日本人談生意的事情徹底鬧翻了。”
“這樣啊?”如笙感慨一句,“那仇先生真是好硬氣的人。”
到門口的時候,看見芸湘手裏捧着一碟子蜜餞,小丫頭眨巴着眼:“四姨聽見你們這的響動,讓我送過來的。”
“我收下了。芸湘,記得替我謝謝四姨。”
如此上下跑了幾個來回,水桶裏的水也灌滿了,改改沖如笙說:“今晚你辛苦點,下去準備下晚飯吧。一會兒我這兒處理好了,下來幫你。”
如笙也懂事:“沒事,師兄。你這兒忙,等會兒我飯菜做好送上來好了。”
便乖乖合門出去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