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乍見之歡27

南邊的小屋,比平日嘈雜,依稀能從裏面聽見‘塔樓’‘層數’等字眼。

林尋嘴角勾起,明白他們在讨論當日在天聖學院塔樓留名的事情。

随着他邁步進入,屋子裏自覺安靜下來。

他站定位置,目光環顧一圈,“看來你們都已取得佳績。”

少年心性,再沉穩,眉梢間難免有春風得意,有幾人自矜道:“有賴老師教導有方。”

“今日會有一名新同門加入。”林尋道。

衆人伸長脖子,就見一銀發男子翩然而至。

好俊美!

想不到世界還有可以和丁聖媲美的皮囊。

林尋像是一個溫和的師長,對銀發男子招手,“線團,來跟大家打個招呼。”

線,線團?不少人嘴角一抽。

銀發男子茫然地‘唔’了一聲。

這一個招呼打得極其特別,有個弟子卻是靈光一閃,開口道:“你們有沒有發現,時至今日,我們竟尚不知道老師名諱。”

起初是被迫入宗,後來聽聞宗名心如死灰,便興不起打探其他的心思,他一開口,數道視線齊齊落在林尋身上。

蘇興邦別過頭,想到第一次見面林尋的自我介紹,覺得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姓林,這點你們應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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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點頭,在天聖學院,有聽到他自稱‘林某。’

“關山別蕩子,風月守空閨。” 林尋道:“我的名便在其中。”

“關山別蕩子,風月守空閨。”有聲音跟着重複一遍,“林關山麽?”

“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好霸氣的名字!”

林尋不知他們哪裏産生誤解,道:“為師林風月。”

“……”

以後出去自報師門,“在下某某,合歡宗,林風月座下弟子。”

幾個女兒家已經掩面。

臺下蘇興邦頭垂的更低,所以說有些真相還是不出于世比較好。

氣氛轉變,林尋視線悠悠掃了一圈,落在丁聖似笑非笑地目光中,後者想不通為何有人用個假名都能用的如此不倫不類。

林風月,聽着也不像個正經的名字。

一段小小的插曲後,合歡宗又恢複往日的沉默,修煉一途,凝神靜心,在天聖學院他們雖然取得不錯的名次,但仍然不是最優秀的,夏侯塵的名字還是穩穩壓在他們之上。

與這避世清修不同,黎環憂心忡忡,面容憔悴不少。林尋喚她單獨去談話,這個還不到二十的姑娘躊躇許久,還是娓娓道來,“前幾日我收到父親的消息,單獨離宗去密林一會,父親給了我一件寶器護身。”

丁聖說過黎摩最近得了枚火精種,多半會鑄器給黎環,他便是趁着丹陽府無主的情況才将線團偷了出來。

而黎環初見,臉上的好奇和大家一樣,看來是真的不知道府中還藏着這麽一號人。

“但後來墨一匆匆趕來,帶來的消息令父親面色大變,什麽話都未交代,便急忙離開。”

林尋知道黎摩收到的消息多半和線團消失有關,仍是問道:“可知有何隐情?”

黎環搖頭,嘆道:“父親那般沉穩的人,除非極大的變故,才會如此失态。”她蹙眉,“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女孩子的心思多半敏感些,”林尋道:“你且靜下心修煉,提升實力。”

黎環心下略安,颔首離開。

第二天,林尋将所有人聚在一起。

“修煉一途,埋頭苦修終是小乘,一月時間,爾等出宗自行歷練。”

“歷練?”夏夜白怔住。

“機緣在外面,”林尋道:“歷練期間,我要你們盡可能幫助他人,廣交好友,讓我合歡宗美名傳遍伽藍。”

美名?

不少人眼中露出懷疑,不是他們沒信心,實在是這名字太過風騷,很難和什麽俠義人士關聯。

“謀事在人,”林尋,“為師對你們有信心。”

衆人:……不,我們沒有信心。

原本人數就不多的合歡宗,在林尋的要求下,基本散去歷練,這片耀眼的牡丹建築,眨眼間只剩林尋,丁聖和神秘的銀發男子。

“林聽南也跟着蘇興邦走了,”林尋喂了自己顆辟谷丹,“連帶着吃的花樣都沒了。”

“主意是你自己拿的。”丁聖道。

林尋,“黎摩知道府裏被藏起的人失蹤,竟還能沉得下氣按兵不動。”他撇撇嘴搖頭,“人才啊!”

說話時,他微微側頭,銀發男子正拿着一個近乎透明的瓶子對着春光搖晃,好像裏面裝着什麽了不得的寶藏。

他憶起那晚透過丁聖雙眼看到銀發男子的真容,“為什麽他身上會有這麽多因果線?”

丁聖漠然道,“你現在才想起來問難能可貴。”

“咳咳。”林尋虛咳兩聲。

丁聖直截了當,“他非人,乃是魔。”

他說話時,銀發男子放下手上的瓶子,臉上露出的笑容詭異莫測。

“魔?”林尋曾聽莫老談起過,這片大陸如今只有人,鬼,神,異獸,和一些低等魔物,便道:“他看上去可要高級很多。”

“他跟普通的魔物沒有關系。”丁聖毫不忌諱銀發男子在場,挑明道。

林尋湊近銀發男子,觀察一番,覺得除了頭發色澤不一樣,跟人長得沒什麽區別。

“飛升第一步便是渡劫,”丁聖忽然扯到一個其他的話題:“實力越強,渡的天雷便越恐怖,自古突破大乘期的修士皆是大能,他們要渡的劫基本九死無生。”

林尋,“天留一線生機。”

丁聖颔首,“除了依靠自身莫大機緣和毅力渡過,還有一種近乎作弊的法子。”

林尋靜候答案。

“斬心魔。”

林尋離銀發男子很近,幾乎第一時間就看見他眼中閃過的戾氣,和方才無害的樣子完全不同。

“那他豈不是……”

丁聖,“被斬落的心魔。”

銀發男子似乎想到某個人,嘴角勾起殘酷的笑容,“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榮我損,是何道理?”

這筆債遲早是要讨回來的。

丁聖對他的怒氣似無所察,“被斬的心魔含着滔天怨氣,往往被斬的一瞬間便會噬主,之前斬他的人想必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成功将他圈禁。”

想到第一次見面那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的樣子,林尋,“看來他的主人并沒有飛升,反倒是在想辦法殺了他。”

丁聖嗤笑一聲,“若是如此容易,豈不是都走斬心魔的路子。”

“被斬的心魔往往都會産生靈智,成為獨立的個體,且難以殺死。”

林尋,“怕是不止如此,你那瓶化骨柔穿腸,他好像更強了。”

“心魔便是如此,哪怕還有一絲血氣,都能複活,且每一次都會比前一次更強。”

林尋淡淡道,“看來偌大的丹陽府,隐藏的辛密卻是不少,黎摩曾私下見過黎環,若這心魔的主人是他,想必線團不會無動于衷。”

丁聖突然拉他到自己身邊,貼近耳側聲若鬼魅,“都說天羅大陸如今有一個僞神,六個半神。六個半神,四大家族各占一個,伽藍皇室,天聖學院也有一名,那剩下的僞神又去了哪裏?”

聞言林尋眼中有莫名的幽澤,笑得勾人,“是啊,去了哪裏呢。”

答案怕是在丹陽府。

四月,風波起,亂局開端。

一百多名修士死于非命,其中不乏大宗大派子弟,每個都被抽魂奪魄,一時間人心惶惶。恰在此時丹陽府有仆人逃出,聲稱幕後之人乃是丹陽府主,用邪術蓄養神格。

前後兩件事太過離奇蹊跷,不知是栽贓陷害還是确有其事,那仆人沒幾天便沉屍香江湖畔,死無對證。

倒是合歡宗弟子在這一月中,行俠仗義,傳聞侯府小王爺甚至和神秘的襲殺者交過手,以重傷的代價為雪閣閣主抵擋致命一擊,而夏夜白更傳是乃是一名靈者。

靈者能攝人心魄,操縱他人,古往今來衆人忌憚,多不得善終,夏夜白是靈者的消息甚嚣塵上,但一夕之間消息又被驟然壓下。

不久,伽藍國三皇子亦死于非命,死前手中死死攥着丹陽府特制的玉佩,關于丹陽府乃是幕後真兇的說法在這一刻幾乎被坐實。

合歡宗

外出歷練的弟子歸來,加上林聽南,去了二十人,回來十九人,黎環不在其內。

衆人也能猜出她多半是回到丹陽府,如今這樣的時局,她若還留在外面怕會被人抓去洩憤。

短短一個月,這十九人身上卻多出幾分沉穩,蘇興邦最為明顯,鋒芒盡斂,此時他已是一名真正的劍客。

不過林尋感興趣的卻是夏夜白,對方穿着上好的天蠶絲,身上還多了不少寶貝,連腰間挂的墜玉都能抵擋一次攻擊。

神采奕奕,看上去健康的不得了。

林尋,“江湖傳言竟是真的,雪閣閣主拿出紫金丹給你療傷,甚至親自煉寶相送。”

夏夜白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相當日,為了救那雪閣閣主,我的命可是差點交代在外面。”

林尋可不信他會無緣無故的舍身救人,背後必然還有隐情。

夏夜白忽然認真道:“老師,給合歡宗正名,我們做到了。”

他身後,有幾人眼眶泛紅,同樣道:“為宗門正名,我輩之願。”

林尋:“……是揚名。”

如今合歡宗在修真界名聲頗好,尤其是有了丹陽府的襯托。

“有人看似君子之風,實則奸佞小人,而合歡宗看似邪魔外道,卻個個是俠骨丹心。”

合歡宗成為丹陽府下,人們熱議最高的話題,宗主林尋的名氣跟着水漲船高。

事情鬧得越大,對林尋好處越甚,等這些大勢力圍攻丹陽府,他再來一招黃雀在後。

想的很好,計劃妥當,卻是應了老話:人算不如天算。

這一日,林尋親自提筆,在牌匾上大大寫下‘合歡宗’三個大字,鐵畫銀鈎,矯若驚龍。

挂上的一剎那,他還用民間的習俗,放鞭炮慶祝了一下。

噼裏啪啦的聲音此起彼伏,卻沒有壓住馬蹄陣陣。

林尋站在宗門外,看着下馬走來的幾人,其中天聖院長也在其內,他遠遠對林尋抱拳道:“林兄,好久不見。”

這種莫名其妙奇妙的稱兄道弟,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林尋的神色一下冷了,他分明年方還不到二十。

顯然忘記自己現在塑造了一個不知活了多少年劍修老怪物的形象。

“不請自來,還望林宗主海涵。”夏侯爺也在其內。

林尋,“有失遠迎,慢走不送。”

天聖院長及時打了個圓場,“其實今日冒昧來此,是有要事相商。”他沉吟道:“想必林宗主近日也耳聞丹陽府的作為,先是殘殺三皇子,後又埋伏雪閣閣主,如此禍患,放在修真界乃是一大災難。”

林旭面上颔首,心中卻是冷笑,丹陽府現在就想是一塊巨大的肥肉,誰都想吞到肚裏,但卻沒有一方勢力敢說自己能做到。

夏侯爺:“林宗主如今在修真界有‘正義之師’的美名,我等來此是想請林宗主做這次清剿行動的統帥。”

林尋怔了一下:“……這樣沖鋒陷陣,打頭陣的偉大角色,我來做是不是不太适合?”

夏侯爺笑道:“如今修真界誰人不知合歡宗一派浩然正氣,林宗主教徒有方,除了你,我們想不出還有誰能擔此重任。”

當然還有更深層的原因,他們幾方勢力都不願意為他人做嫁衣,這個指揮官的位置空置也不合适,只好各退一步,推出一個局外人入內。

這麽一群有頭有臉的人聚在一起來此,顯然是這個統帥的位置林尋是做也要做,不做也要做。

丁聖忍不住偏過頭,嘴角勾起,難得好心情道:“沽名釣譽,這次可是嘗到苦頭了?”

林尋斜他一眼。

好在夏夜白理智尚存,知道這聽上去無比威風的位置,絕對不好坐,他控訴道,“爹你這是在逼娼為良!”

林尋:……

作者有話要說: 林尋:我做錯什麽?

衆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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