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吾皇萬歲16

一下死了兩個朝廷命官, 還是官位不低的官, 宮內一時人心惶惶,皇上震怒, 下令徹查此事。

稍微明白點的人都在琢磨這事,死得可都是太子一系的,要說對誰最有好處, 莫過于二皇子, 但二皇子身份被廢, 連皇姓都被剝奪,玩上這一手有什麽意義?

更何況,刺殺兩位大員的殺手, 都是隐藏在其家宅好幾年的人,哪怕蓮妃在世, 手都伸不到那裏。

動靜鬧得太大,連遠在無憂山莊的林尋都聽說了。

當然, 其中不乏有中年人故意洩露消息給他, 意在展示自己合作的誠意。

“那兩個都是死在自家人手裏, ”中年人道:“現在朝裏的人都在重新查身邊人的底細, 即便是從前信賴有加的, 現在也小心提防。”

這一次排查必然會對他派出的那些暗棋造成影響,但如果能說服面前的人合作, 也是一筆不錯的買賣。

林尋皺眉,杯盞都要遞到面前,他也沒有順勢喝水, 問:“現在朝堂上的形勢如何?”

中年人看他一眼,挑了重點說:“皇上自然也許對身邊人起疑,如今還能讓他放心的怕只有國師蘇秦,還有李公公。”

他淡淡道:“蘇秦亦正亦邪,當年是幫皇帝平定過戰亂的,李公公一向不參與黨羽之争,又是先皇身邊的人,聖上用得放心。”

“據我所知,蘇秦和李公公雖然不參與皇子之争,但蓮妃娘娘在世時,兩人都是偏向蓮妃的,”中年人對着林尋,意有所指道:“現在局勢對你可是大好。”

林尋:“……所以說,李公公現在深受皇恩?”

中年人不知他為何提到這茬,只是淺淺帶過,“現在告訴你,是為了讓你沒有後顧之憂地同我合作。”

林尋覺得似乎有哪個溝通的環節出了問題。

“你認為我要扳倒的人是誰?”

中年人挑眉,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想白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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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心知肚明——”

“太子。”

“李公公。”

同一時間,二人異口同聲,卻是完全不同的答案。

最初的晃神後,中年人肩膀一顫:“你說什麽?”

林尋:“李公公。”

他放下杯盞,站起身道:“自從身份被廢後,我現在處境頗為尴尬,辰國現在能有争雄逐鹿之勢,全是倚靠父皇、蘇秦還有傳說中戰無不勝的将軍,但辰國最明顯的優勢卻不是這幾個雄韬偉略的人。”

“……域外一帶分散成大大小小的部落,常年混戰,蓮國皇帝子嗣不多,卻也有幾個不錯的,加上蓮國皇帝到了現在這個年紀,也沒有立太子,朝中漸漸形成多黨之争。而辰國不同,父皇只有我和太子兩個兒子,就算我倆鬥得再狠,也形成不了內耗。”

中年人沉着臉:“這和你要扳倒李公公有什麽關系?”

他閱人無數,自然能看出林尋方才說要扳倒李公公的話不是兒戲,反而很認真。

林尋笑了,格外豁達:“一代明君如何,哪裏有做個權傾朝野,人人得而誅之的九千歲來得痛快!”

“九千歲?”中年人臉色一僵,心中有些隐隐的猜測,但又不敢肯定。

林尋:“若我坐上李公公的位置,絕對比他嚣張許多。”

伏低做小,成日猜測帝王心思有什麽意思,做個弄臣,将皇帝都玩弄于鼓掌之間才是真的有意思。

“辰安宴。”

“恩?”林尋反應了一下,想起他是在叫自己。

“……趕在我殺了你之前,從這裏滾出去。”

花園裏,被一股內力強行送出去的林尋身形不穩,踉踉跄跄後退幾步,索性有人及時扶住他。

林尋餘光掃見發梢那一抹幽藍,轉過身,無憂山莊的莊主正沖着他揚起格外溫和的笑容。

他無端就想起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怎麽這麽不小心?”無憂山莊的莊主狀似什麽也不知道,關切問道。

和這種人打啞謎或是玩心眼都是浪費時間的事情。

林尋直接道:“莊主何不坦白點問我為什麽弄得這麽狼狽?”

無憂山莊的莊主笑道:“我原以為你聽見朝廷裏的命案會很高興。”

林尋:“不會以為你也認為這對我很有利?”

無憂山莊的莊主含笑點頭。

林尋眉頭皺的更深,将方才跟中年人解釋的話照樣跟他說了一遍。

這下連無憂山莊的莊主也笑不出來了。

當天晚上,林尋站在無憂山莊莊外,懷裏抱着個大大的包袱,背上是一具駭人的白骨,還沒緩過神來。

這是……出了什麽事?

他前面,無憂山莊的莊主收起平日裏的和煦,一臉嚴肅道:“蠱王墳的培育還指望着你,在萬蛇王殺了你之前,你先回宮裏避避風頭。”

林尋仰頭,原來一直騎着蛇游動的中年人名號是萬蛇王。

“我什麽時候能回來?”

回答他的是‘啪’的一聲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林尋看了會兒頭頂上無憂山莊的牌匾,抱着包袱轉身就要孤零零地晃下山。

一道聲音輕飄飄地從莊內傳來:“蠱王墳現世的那一天,我會去接你。”

山間的夜路即便是幾個江湖好手都不敢走,山匪利用地形優勢,交手下來,哪怕身手再好,也難免吃暗虧。

林尋夜路卻是走得格外安穩,別說山匪,連個蚊蟲都沒靠近他,即便他抱着個鼓囊囊的包袱,看上去像是富家公子。

畢竟身後那一具白骨在黑夜裏格外滲人,尤其是這白骨身上寄養了分成四部分的萬蟲蠱,屍骸從頭顱到胫骨散發着密密麻麻綠色的光點。

此後幾十年,在這座山頭,都流傳着恐怖的傳說,若是走夜路看到一個秀麗的少年背着具骸骨,一定要離的遠遠地,這是會吃人的妖怪!

皇宮一如既往的威嚴莊重,不過人看人的目光多了些猜忌,不過在皇家,猜忌這種東西,誰都會有,多少倒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辰寒覺得最近遇見的糟心事兒太多了,朝中要員被害,蓮國旱災剛過,又開始不老實,域外一帶聽說有蟲師混入皇城腳下。

但所有的糟心事加起來都沒有眼前這個來得頭疼。

修長的手指揉揉眉心,辰寒嘆道:“解釋一下。”

林尋:“我被人趕出來了,說是讓我保命。”

辰寒頭更疼了:“你背上的白骨又是怎麽回事?”

林尋:“我男人。”

這句話當然是經過簡述後濃縮的,死者是個男的,現在這具屍骸被他拿來養蠱,不好明說,于是簡化成通俗易懂的三個字。

辰寒深深覺得将這個兒子送到無憂山莊就是個錯誤,原本只是言行不太合乎規矩,還不到十天回來已經完全是不成體統。

“蘇愛卿。”

蘇秦看出辰寒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看林尋的目光略有些複雜,一個年紀這麽小的孩子,竟是讓無憂山莊都受不了……大約也算是一種本事。

林尋被領回蘇秦的地方,這地方他不陌生,從荒殿出來的第一天便是住在這裏,輕車熟路地回到自己原本的房間。

半夜,窗外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大夏天的竟是下起了冰雹。

翌日,大街小巷,甚至皇宮內外,都在談論昨晚的奇景。

“現在還是六月份,就下起了冰雹,不會像話本裏說得有什麽冤情?”

有一人立馬接話:“聽話朝裏死了兩個大官!”

“莫不是這其中有什麽隐情……”

茶坊酒館成了衆多無聊人士聚集閑聊的地方,宮裏也有些宮人三三兩兩小心翼翼談論這件事。

昨夜一場奇怪的冰雹後,天氣轉涼。

林尋系上披風出門,閉着眼都能感受到空氣中水汽凝成的小水珠。

不知不覺,竟是走到蘇秦的院落。

他穿着很單薄的衣衫,袖子挽起,正在悉心栽種一株奇怪的植株。

林尋腳步一滞,腦海裏驀然将他和某個人影重合在一起。

那是下雪天,丁聖拿着個小鋤頭倒騰他的毒物,兩人的神态,姿勢莫名在這濕寒的天氣中交疊。

蘇秦早就感覺到腳步聲,忙完手上的事才擡頭,正好對上林尋有些發怔的目光。

“怎麽了?”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孩子臉上流露出這種神情。

林尋回過神,苦笑道:“只是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他走到蘇秦身邊,剛剛栽種的植株很瘦弱,選擇在這樣的天氣中栽種似乎很難存活。

“這是蘭藤,寒的天氣種反倒比較好。”見他不明白,蘇秦解釋道。

林尋躬身,白皙的指尖輕輕觸摸了下蘭藤的莖稈:“我認識的那個人也喜歡擺弄這些。”

“就是你說送他上天的人?”

林尋低低笑了聲,聲音低沉妖異:“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麽?”

蘇秦竟是沉默。

林尋以為他會反駁自己,順便給他幾本書看教他做人應有的價值觀,結果對方忽然說了聲:“也許。”

“……我常常會做一個夢。”蘇秦淡淡道:“夢裏是一座醉生夢死的樓,裏面的人追逐貪歡,還有人能上天入地,而我,竟似乎能掌控這座樓所有人的生死。”

林尋長長的睫毛低垂,遮掩住眸光。

“後來似乎來了位客人,然後一切都改變了。”

林尋:“再後來呢?”

蘇秦搖頭:“夢而已,多數光怪陸離。”

林尋指尖一顫:“你有沒有想過,那也許就是你的前世?”

“沒什麽值得肖想的,”蘇秦:“就算是,前世的我也只是衆多凡夫俗子中的一個。”

林尋似乎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也許你是仙人呢?”

蘇秦:“都說夢裏常出現的人,是前世糾纏最多的人,在我的夢裏,每次都會出現一個人,穿着黑色的鬥篷,我和那人之間,大約是些情情愛愛無聊的往事。”

林尋:“……為什麽不是師徒情?”

蘇秦目光複雜地看他一眼,這孩子平日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林尋卻不死心問:“你難道沒有猜測過他的身份?”

蘇秦:“根據夢裏的情形來看,初次相遇便是在香豔尋歡的樓閣,她約莫,是個江南名妓。”

林尋:……

蘇秦看他左手死死壓着右手,蹙眉:“你在做什麽?”

林尋擡頭,皮笑肉不笑道:“阻止用拳頭打人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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