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吾皇萬歲35

“國, 國師。”李公公氣喘籲籲地跑來:“聖上召見。”

蘇秦走到殿外正好看見滿頭大汗的太醫, 背着藥匣子下階梯,見到蘇秦,太醫一抹額頭上的汗:“蘇大人。”

蘇秦颔首, 從他身邊走過, 搖了搖頭, 果真不該對二皇子抱有期待。

一進殿門, 辰寒半靠在床頭,神情看上去很是疲憊,離他不遠的地方,江玉手上正倒提着一只黑色大蝙蝠。蘇秦靠近時, 寬大的羽翼還充滿攻擊性地向他這裏招呼了下。

蘇秦:“皇上可還好?”

床上傳來格外壓抑的聲音:“蘇愛卿,去,去把那個混蛋給朕抓回來。”

蘇秦就事論事道:“派二皇子刺探消息本就是皇上的旨意,現在召回便前功盡棄。”

辰寒捂住胸口:“朕還不想這麽早去見先皇。”

這樣的事再多發生幾次, 他遲早有一日受驚而死。

蘇秦側目看向江玉,對方正輕輕扯了扯蝙蝠圓圓的耳朵:“這東西馴養好了, 用來傳信倒不錯。”

顧慮到辰寒的心情,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辰寒緩過勁來, 朝江玉的方向伸了伸手。

江玉将抓住的蝙蝠送到他面前:“要淩遲,還是煮湯喝?”

辰寒冷笑一聲。

畢竟是自家兒子造的孽,江玉不再捉弄他,将紙條放在他掌心。

上面的字跡很潦草,但筆風連貫, 看得出寫的人會一手好字,辰寒皺了皺眉,總覺得寫字的人是刻意淡化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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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裏有松香味。”指腹摩擦下紙條的毛邊,辰寒道:“五色箋,蓮國皇宮才會用的紙。”

“走水路沒有這麽快。”蘇秦道:“他應該沒有按原定的計劃随無憂山莊的人一起離開。”

“依照安宴的性子,沒理由撇去一衆高手保護,獨身離開,”關于這點,辰寒卻是怎麽也想不通,總不至于是因為怕水。

蘇秦卻是道:“淄林告急,臣欲先去一趟前線。”

辰寒擺擺手,“随軍的副将是沈兆,沈兆乃大将軍身邊的得力幹将,出發前朕已經提前給他一道聖旨,若太子領軍陷入不利,他可随時頂替統帥之位。”

江玉回憶起了這麽號人物,點頭:“有沈照在,淄林可保。”

辰寒起身下地,将礙眼的黃色床幔撥到一邊,“大戰在即,看住安宴,別讓他輕舉妄動。”

蘇秦點頭。

……

尚不知道有一人正從幾萬裏外朝他趕來,林尋在蓮國皇宮內的生活格外有規律,基本就和霁初耗在丹室,沒怎麽再接觸外邊。

今夜,霁初帶林尋前去獻丹。

踏過長毯,踩在暖玉鋪砌的地面,林尋透過一根根筆直的柱子,看見正在享樂的蓮皇,群芳環繞,見到霁初時,他渾濁的眼中有光亮,“可是丹成了?”

霁初:“不敢說大成,但此丹服下去可延年益壽,增加百年壽命。”

蓮皇拍拍手,立馬有幾名太監上前,以銀針試毒,均是沒有異樣。

蓮皇一連激動地說了兩個‘好’字,“賞,朕有重賞!”

林尋目光中閃過探究,上次見到蓮皇,雖日薄西山,但并沒有現在這般沉不住氣,喜怒流露于表,而他在蓮國皇宮待的這幾天,也沒有聽說蓮皇派人打聽蓮昊乾的事情,似乎已經将上次宴會的事情抛之腦後。

幾顆滾圓的丹藥被人送到蓮皇面前,林尋第一反應便是丹藥有問題,偏過頭看霁初,對方的眼睛沒有焦距,嘴角卻帶着小弧度的笑容。

林尋不着痕跡地蹙了蹙眉,蓮皇在這個時候死了可不是件好事。

他上前一步,胳膊卻被拉住,一道聲音在他耳邊低低道:“二皇子殿下。”

一個簡單的稱呼足以令林尋止住接下來的動作。

林尋看着蓮皇服下丹藥,氣色明顯比剛才好上不少,這不是修真界,一枚丹藥能令人起死回生,唯一的解釋便是藥方有古怪。

蓮皇服用丹藥時,霁初解下腰間的玉佩,掉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仿佛感受到體內源源不斷的生機,蓮皇很是滿意,當即下旨賜上無數珍寶,兩大箱的賞賜,擡禮的人一直跟到住處放下沉甸甸的賞賜,才離開。

“放心,還不是時候。”待人都離開了,霁初開口,聲音很和睦。

林尋盯着他:“你究竟是誰?”

霁初:“說起來,我和殿下還有些淵源。”他微微仰起頭,計算着時間,“再過半個時辰,殿下最好和我折回去一趟。”

月亮一點點攀上蒼穹頂,半個時辰的時間很快便流過,林尋同霁初停在屋外,侍衛攔住他們二人:“霁大人,這是……”

“我的玉佩先前好像不小心落在殿內。”霁初語氣很溫柔:“那塊玉是家母所贈,對我很重要。”

侍衛為難道:“這個時候,皇上通常在……”

像是回應他的話,裏面傳來一道聲響,像是追逐打鬧。

“霁大人,您也聽到了,現在去驚擾皇上,無異于……”

話音未落,霁初竟是上前一把推開門,侍衛大驚,正要攔住,就看見有一道身影沖入殿內,猛地将蓮皇後面的幾人推開。

“咳咳,”蓮皇按住脖子,咳得臉紅,在他脖頸處,纏着一條長長的絲綢。

侍衛這才反應過來,喊了聲:“有人刺駕!”

那幾名女子見事情敗露,有兩人竟是當場一頭撞在柱子上,死不瞑目,還有三人,被沖上來的侍衛一把按住。

作為最開始沖進來救蓮皇的林尋無疑成了最大的功臣,他在一片混亂中,看見霁初彎腰撿起地毯上的玉佩,不疾不徐地用帕子擦幹上面的灰塵。

後半夜整個宮中再無一人合眼,刑部提審犯案人員,禁軍搜查宮內是否還有落網之魚,還有些嫔妃,想來探望受驚的帝王,軟言安慰一番,卻都被打發走。

蓮皇坐在階梯上,單腿立起,手垂在腿側,拳頭不時攢緊再松開。

‘砰’地一聲,拳頭捶地,“要不是你正好落了塊玉,朕的命今天就交代在這裏了!”

霁初:“此難後,必有福澤,皇上才服用神丹,不要動怒為好。”

蓮皇重重呼吸了幾下,渾濁的眼球轉了又轉:“你說,這次事件的主謀是誰?”

霁初淡淡道:“犯人正在被提審,還沒有問出結果。”

“問問問!”蓮皇猛地站起來:“有什麽問得!朕又不是瞎子,前腳愛卿獻丹,晚上就有人向朕索命,必定是朕那幾個好兒子看不得這江山朕還能多坐個百年!”

一旁林尋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這蓮皇當真是病入膏肓,這時候也不忘做他千古帝王的美夢。

霁初不動聲色道:“今次還要多虧了小安子,我眼睛不方便,幸好他機靈。”

“沒錯,他功不可沒,”蓮皇想起了是有這麽回事,摸了摸脖子上的紅痕,叫道:“小安子。”

小安子?

林尋一怔,該不會是在說他?

他半是疑惑地上前一步。

“你救駕有功,加之在霁初身邊做事,朕延壽百年,也有你的一份功勞。”蓮皇手指了指他的方向:“朕就封你為大內總管,日後宮裏宮女,太監歸你調配。”

林尋僵在原地,霁初适時提醒道:“還不謝主隆恩?”

他回過神來,毫無推脫,拜謝皇恩。

這驚魂一夜,升的不止是林尋的地位,還有蓮國徹底沒落的開端,便是從這一夜後,蓮皇寵信宦官,專斷國政,甚至不斷壓縮幾名皇子手中的勢力。

驟然升官的林尋此刻正躺在躺椅上,神情頗有感慨。

霁初:“你似乎很高興。”

“你不懂,”林尋目光中帶着對往昔的追憶,一片深沉:“在異國他鄉奮鬥打拼,最終實現自己的理想,這其中的心酸不足以為外人道。”

霁初:……

林尋得勢,領他進宮的蔡公公自然也很高興,有了林尋這層關系,他在宮中可謂是如魚得水。

通過蔡公公,林尋進而結識宮裏不少老人,都是權貴的心腹,他們勾搭在一起,于深宮大院異軍突起,成為一股強勢的力量。

且說林尋得勢,并未欺壓于人,而是施恩于不少太監宮女,很多才進宮的小太監将他視若神明。

而以林尋為首的宦官勢力,不可避免地同怡貴妃産生摩擦,其中最大的分歧點,便在于應該親近辰國,還是拉攏域外一帶。

怡貴妃主張聯合域外之主,攻打辰國,林尋卻持相反意見,認為首先應該消除域外這個心腹大患。幾次交鋒雙方均沒有分出高下,怡貴妃一邊派人調查林尋的來歷,一邊私下裏想法設法想要除去這個禍害。

再說蘇秦,一踏上蓮國的國土,便聽民間議論紛紛,瘋傳最近突然升為皇上面前紅人的傳奇太監安公公,今天又做了什麽大事,得了什麽賞賜。

在聽到這位安公公上位的時間,蘇秦便有些不祥的預感,又聽這位公公如今已經能左右政治,一味主張親辰戰域外,這種預感更加強烈。

不多時,他便站在宮門外,沒有下一步動作,直到今日出宮采購的馬車回來,他方才走過去。

馬車裏坐着幾名采買司的人,見到蘇秦,其中一人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攔采買司的馬車?”

蘇秦不卑不亢:“初來乍到,可否請衆位捎個口信給……”

裏面的人剛想趕他走,便聽他後面說出的三個字——安公公。

安公公現在一等一的紅人,要是此人真和他有關系,那可不好冒然得罪。

幾名采買司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一位年紀較長者開口,“你可有什麽憑證,證明自己認識安公公?”

蘇秦掏出一塊價值不菲的牡丹玉佩,正是當日林尋掉在荒殿沒有找見的那枚。

“他見到這個,自然會明白。”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采買司的人還是幫了他這個忙,當然也存了私心,若是能借此舉和安公公搭上關系,也是好事。

……

林尋正在院中納涼,乍然見到這枚玉佩,微微一怔。

采買司的人心下激動,這次壓對寶了,兩人果真有關系,看樣子還關系不淺。

“送玉來的人呢?”他将玉收到袖子裏,表情看不出喜怒。

“回公公,應該還在宮門外候着。”采買司的人略一遲疑,試探問:“不知他是……”

林尋淡淡道:“家裏的一個窮親戚,怕是看我如今出人頭地,來投奔的。罷了,念在往昔的情分上,便讓他來好了。”

見他不是特別高興,采買司的人有些失望,仍不忘說了句好話:“公公大人大量。”

蘇秦是被幾個太監接進宮的,其中一個太監邊走邊對他道:“你雖然是安公公的親戚,但在宮裏也不能亂來,給公公添亂。”

這幾個都是受過林尋恩惠的,嘴裏嘟囔着‘也不知公公哪裏來的窮親戚,看公公富貴,就上趕着來了,’一個勁地替林尋抱不平。在他們看來,這種将家人送到宮裏,現在又攀高枝,都是心術不正的。

等到了林尋的住處,看到眼前的光景,蘇秦忍不住眼皮一跳。

一張鋪着上等貂皮的搖椅上,林尋懶洋洋地躺着,身後是穿着清涼的宮女,持極大的孔雀翎掌扇,香風陣陣,為他驅敢蚊蟲。

相較之下,連日舟車勞頓,蘇秦白衣蒙塵,當真像是一個攀關系的窮親戚。

小太監小步跑到林尋身邊,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

林尋慵懶地像只名貴的家貓,半眯着眼瞅着蘇秦:“哎呀,這不是我家中大伯,怎麽淪落成這幅模樣。”

他假惺惺地捂住胸口,“真叫我看得心裏發疼,快來人,服侍大伯去沐浴換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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