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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裏,宴禹加了幾天的班,才将堆積如山的工作解決一些。他幾日沒見聞延,給人撥了電話,說是林女士有東西要送給他。聞延聲音疲憊,道自己如今遠在大山,與大自然作伴,過幾天才回去。有什麽東西,到時候再給。
宴禹說好,他将小司牽回家時,看了眼日歷,心裏想了想,便主動給陳蓉發了條短信,他祝陳蓉生日快樂。那邊反應激烈,立刻來電。宴禹瞧着那串號碼半晌,這才接了起來。他語氣冷靜,相比之前更是溫順許多。陳蓉情緒激動,帶着哭腔不斷喊着宴禹小名,颠三倒四,說你終于原諒媽媽了。
宴禹扶着桌子,關節骨用力到泛白,他聽見自己說:“今晚我們一起吃個飯吧,找個安靜的地方。”陳蓉連身道好,必定是最好的地方,他最愛的菜。宴禹低聲應好,他挂了電話,坐在沙發上。小司舔着他的指頭,小聲嗚嗚。宴禹反手摸了摸狗,約程楚一會見面。
程楚還沒醒,在電話裏痛罵宴禹擾人清夢。雖不情不願,但還是挂着兩個碩大黑眼圈,在咖啡店裏見了宴禹。将對方交代的東西遞給宴禹後,就聽宴禹問他:“你有沒有認識靠譜的律師朋友。”程楚揉揉鼻頭:“你之前不是睡過一個學法的嗎?”
宴禹哪裏還記得睡過誰,他連人家的臉都給忘了,更別提職業。程楚倒是比他還記得清,讓宴禹拿出自己的手機,三兩下在微信聯系人裏将那姓高的律師找出。宴禹看了看頭像名稱,再點了聊天記錄,只有短短一條房間號,五個月前的記錄,他發出去的。
于是疑惑問程楚:“你怎麽比我還記得清楚。”程楚嘻嘻一笑:“他是0.5嘛,睡過我。”宴禹沉默,程楚繼續接了一句:“不止一次,很粗很爽味道不錯。”宴禹看程楚一臉淫蕩,趕緊頭疼喊停,程楚說起自己的豔福簡直聲情并茂,一點不會在意場合,就像有聲黃書,實在丢人。
告別程楚,宴禹将文件耳環放在包裏。他開着車到了約定地點,坐在車裏,他拿出一個禮盒,裏頭是枚胸針,黑色寶石鑲着銀邊,半個巴掌大小。這是他特意準備的禮物,也不知是否派得上用場。
陳蓉定的包廂在頂樓,宴禹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推開門卻見陳蓉早已在裏頭。女人驚喜地站了起來,像是想過來抱他,卻又不敢。宴禹看這陳蓉今天的裝扮,她身着黑絨長裙,頭發盤起,脖頸修長,妝容精美。一點都不像他母親,更像姐姐,這麽多年,她不見老,反而越發美。
宴禹勉強勾起唇角,輕聲道:“媽,生日快樂。”陳蓉眼眶一下紅了,她從桌邊繞到宴禹身前,試探性地想要抱住自己的孩子,自己生疏多年,怨她恨她的孩子。她抱住了,這不再瘦小的身體,強壯成長成了男人的樣子,陳蓉眼淚落了下來,泅暈了眼妝。
宴禹垂下眼簾,他緩緩擡手抱住陳蓉的背脊,面無表情。
飯桌上,陳蓉不斷給宴禹夾菜,都是他愛吃的,當媽的也沒記錯。明明是陳蓉自己生日,可她卻提着大包小包,皮鞋領帶,西裝錢包,都是名牌,精美盒子裝着,禮袋裹着,小心翼翼地置在宴禹腳下,也不敢問他要不要。
母子倆多年沒有好好說過話,每次見面不到兩句宴禹就翻臉,陳蓉也不敢繼續詢問。現如今見宴禹态度雖然還是不熱乎,但較之前已算好了許多。陳蓉便大起膽子,詢問一二,你如今工作怎麽樣,身體還好吧,有喜歡的人嗎?
問到最後一句,宴禹擡眼看陳蓉,只見其面色倉惶,仿若問到不該問的,也怕聽到不該聽的。宴禹和陳蓉甚少見面,至于陳蓉有沒有無意中知道什麽,宴禹也沒心思去關心。然而見陳蓉低眉順眼,滿是讨好的模樣,見這人明明是自己生日,桌上卻都是他愛吃的菜。
明明他只喊了一聲媽,卻滿足的像是得到全世界的模樣,那些髒的壞的、惡心的可怕的記憶前,陳蓉也是一個母親,溫柔的,溫暖的,疼愛的。他們身上流着同樣的血,他來到這個世界上,靠着連在她身上的臍帶。他是她的骨,她的血,她的每一分疼痛,誕生于世的羁絆。
宴禹顫抖地将手伸進包裏,緊緊抓着那裝有胸針的禮盒,細微的疼痛從指腹蔓延,不斷震顫着那連着心髒的脈絡。宴禹忽地想起了陳蓉的味道,那頭發的馨香,陳蓉穿着溫暖的毛衣,抱着年幼的他,輕聲道:“媽媽最愛最愛我們小羽毛了,小羽毛乖。”
他猛地将手從包裏抽了出來,啞聲道:“我去一下洗手間。”他像是逃跑一般沖到洗手間,将自己鎖進其中一格。他抖着手給自己點了根煙,捂着眼睛。如果事情真的和他所想的那樣,他能面對嗎,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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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得了手嗎,會不會現在這個結局,對大家都好。可死去的人,如此冤枉,那冤屈又誰來平。沒有人為之付出代價,這怎麽能叫公平,怎麽安息。一根煙過,宴禹紅着眼,像是安慰自己般想,真相也許,并沒有那麽糟糕。
矛盾掙紮如針一般刺痛着他的腦袋,好不容易,他強打起精神,洗了把臉。他拿出手機,打開一個軟件。在猶豫删與不删時,卻不小心将其啓動。陳蓉的聲音在手機裏響了起來,她好像在和誰通話,宴禹将手機貼到耳朵,調制最大音量,才将內容勉強聽清。
她說,我兒子看起來不像是想追究的樣子,也許是你想的太多,他就是想搬回去而已。
當年不是連警察都沒查出來嗎。
總算他肯原諒我了,上次我只是提到你名字,他都翻臉了,你別再說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我是不會同意的。
不說了,萬一他聽見了,就不好了,他快回來了。
宴禹握着手機。他心跳如雷,轟轟轟,不斷地撞着胸腔。一下都帶着血,含着痛。他渾身上下,皆為冰涼。陳蓉的話撞碎了他的所有希望,原來真相不是真相,誤會也不是誤會,陳蓉亦不無辜。宴禹看這鏡子裏的自己,面色可怖如鬼,他抖着手将音頻錄下,這才緩緩地扶着洗手臺,顫抖地弓起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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