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宴禹把獎杯裝點一番,擱置在書櫃裏。他沒有馬上拿着記憶去質問陳蓉,甚至沒去找出背後的陳世華。只有那兩人自亂陣腳了,他才能尋隙而入。只需等到陳蓉生日那天,才有試探機會。他也沒有輕視自己那次的過度換氣,于是經人介紹了一位心理咨詢師,預約了周末去看。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這是當年的治療師為他下的診斷。宴禹一直以為自己早已痊愈,沒想到只是想起事發現場,都能引發相關并發症狀。更不提當年他病情最嚴重時,分離性障礙讓他不但失音,還曾從醫院裏失蹤。等兩日後被找到時,才知他原來一直藏在家中,蜷在案發現場的壁櫥裏。
宴禹對這些毫無記憶,後來為了防止他再次分離漫游,他差點被穿上束縛衣,轉入真正的精神病院。過去令他膽戰,他知道當年自己精神上是出了些問題。現如今,他更不想被舊事逼瘋,重回過去。他如今有老太太,有聞延,有程楚宋劍等一衆朋友,有屬于他的家,他不能被拖至深淵。
他不能見陳蓉,醫生也确定了陳蓉要刺激他的病情。經過一番聯系,老太太不識人不懂法,卻争來他的監護權,陪着他養病。宴禹知道陳蓉來偷看過他許多次,更有甚之,陳蓉也要看心理醫生,吃抗抑郁藥物,不是他一個人在發瘋。可那又如何,不是無辜,哪來同情。宴禹那聲媽媽,早已湮滅在那聲救爸爸之下,碎成沫,碾成渣,再叫不出口。
宴禹從工作室走出時是下午六點,他給聞延去了一個電話。聞延已搬出二樓,如今二樓已空,宴禹如果要将二樓與一樓的隔層打通,家中家具必會污上一層灰塵,而且日夜裝修,更不可能住人。他與聞延說好,等那邊收拾好,他便給家裏動工,期間搬去與聞延同住。
電話沒多時就被接起來,聞延在那頭喊他名字,明明聽過不少回,這次卻極其不一樣,像是一支羽毛鑽過話筒,撩撥他耳廓,癢得慌。宴禹戲谑地讓聞延別騷,這話裏音裏盡是欲求不滿,他馬上就去疼他。
本來想約在壽司店,然而聞延那邊還未完工,這次廣告一天經費損耗極高,聞延無法輕易走人。連這通電話,都是聞延自己臉皮子夠厚,忙裏偷閑接的。宴禹無所謂,你不來我前去,壽司本身就是涼食,打包過去也不影響其味道鮮美。
刺身拼盤裝了兩大盒,他又購置兩瓶清酒。開車到聞延工作室時才想起該和聞延說一聲。他本不該如此不知分寸,不請自來也不知會不會影響對方工作。戀愛中人智商情商皆低,易沖動易誤事。宴禹坐在車中,有些懊惱地抽了根煙,才電聯聞延,沒人接。
他仔細想想,看了那幾盒壽司,不願無功而返,也不想失禮,于是前去一樓櫃臺,拜托櫃臺小姐通報一聲,小姐擡眼見他,眼睛一亮,忽地哎呀一聲,再仔細打量宴禹一番。宴禹經常接收到他人視線,他早已習慣,但如此奇特地盯着他看的,還是頭一次。
本老實坐在樓下等,卻有一年輕人提着咖啡走過他,又重新倒回盯了他半天,問他:“你……你是來找老大的嗎?”宴禹疑惑揚眉,眼神詢問。那人忙将咖啡取出一杯,遞到他手裏,笑嘻嘻地說:“我老大是聞延,你肯定認識他。老大他把你的照片挂滿了辦公室,還不許我們找你約拍,哈!今天可算讓我見到本尊了。”
年輕人說自己叫李來德,是聞延的徒弟,跟着聞延學了兩年,還是第一次見他把人的照片挂滿辦公室,不過那些照片也确實好看,很藝術感,如今見到本尊了才明白不是上鏡,是本人就很帥氣。宴禹被誇得無所适從,直問都是些什麽照片,他也不知道究竟被拍了多少。
誰知李來德說聞延現在攝影棚那邊忙,他可以帶宴禹先進辦公室。宴禹再三問不會幹擾聞延工作後,才随着李來德上樓。聞延的辦公室不算整潔,很多書與雜志,甚至在辦公室裏還有一個暗房,專門洗膠卷的。
他看了眼辦公室,發現李來德沒誇張,聞延的辦公室真的挂了很多他的照片,有他的手,有抽煙眺望的側臉,有裹着被子睡的頭發淩亂,有驚喜笑得像孩子一樣正面走來,有蹲着摟住小司親額頭,有趴在茶幾上看電視的背影,有揭開湯鍋在濃霧中細品的認真。
宴禹的臉越看越紅,幾乎要捂着臉躬下身。不用旁人說,連他都知道這些照片傳達着什麽,沒有愛意是不會拍下這麽多細節,從照片內容看,時間線是很早以前。聞延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麽心情來拍的。
李來德繼續在旁邊道,說這些照片是前一陣子,突然挂上的。于是一夜之間,整個工作室的人都在猜老大談戀愛了,人人都看出這照片拍出了什麽,只有聞延自己不知道,還口口聲聲,說這是因為這些是近期最得意的作品。宴禹問,是什麽時候挂上的。得來的答案,是在去家鄉找他前。
宴禹放下壽司,詢問李來德他們大概還有多久拍完,工作室有多少人。李來德說最起碼也要一個鐘左右,工作室有十來個人。宴禹一一記下,然後說:“還是別和聞延說我到了,我自己在這裏打發時間就好,等一會我給你們送吃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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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來德還沒答應,就聽辦公室門一下被推開了,聞延穿得随意,還解了幾顆扣子,眼睛定到宴禹身上時,一下就亮了。徑直走過來摟住宴禹,還在他脖子上深吸一口道:“你怎麽來了。”聞延和他也有幾日未見,不是他忙就是聞延忙,不住在一塊連見面的機會都少了許多。
要不然宴禹今天也不會如此沖動,直接找到辦公室來了。眼見李來德在旁邊看天看地不自在模樣,宴禹推了推聞延:“你還沒拍完,趕緊去忙,我在這裏等你。”聞延嗯了一聲,還是不撒手,更得寸進尺地要親宴禹。
李來德立刻捂住眼睛,宴禹捂住聞延嘴巴,眼神示意他徒弟還在現場,別太過分。聞延撥開宴禹的手,極快地親了一下,然後才站直身體,神情一肅,沖着李來德說:“走,半個小時必須拍完。”說這就風風火火出去了,李來德朝宴禹笑了笑,也跟着走人。
雖說半個小時,但進度還是被拖了許久。宴禹中途去送了次蛋糕咖啡,還有一些飯團,和工作室的人都打了一趟招呼,然後回了辦公室繼續等。這一等等了許久,宴禹坐在沙發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等再次醒來,他身上披着一張毯子,辦公室裏關着燈,只有電腦那裏開着小燈,聞延叼着煙眯眼看電腦,連敲鍵盤的聲音,都那麽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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