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過完年宴禹和聞延回到了家,久沒住人攢了些許灰。兩人辛辛苦苦大掃除完,一個要回工作室,一個要準備開工作室。宴禹辭了工作,準備重新開始。一切并不是那麽容易,但忙起來後,他也不似以前頹廢的模樣,振作起來。
與高銘咨詢過後,他将兩段錄音都遞交給警方,至于後面的事情,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參與。斷斷續續地,還是有消息傳來他這裏。陳蓉認罪了,陳世華被逮捕了。陳蓉在現場指認了藏過兇器的盆栽。那是一盆君子蘭。土壤經過檢驗分析,提取出了含有宴旗的DNA的獎杯碎片。
宴禹作為證人出席了一次,這些事情如十多年前一樣上了報,不同的是被鬧得更大更兇,傳播的更廣,兒子告母,妻子殺夫。無一不是爆點。但他不怎麽關心,在法庭上,他一眼都沒瞧陳蓉,行同陌路。這事熙熙攘攘鬧了許久,最後一錘定音。陳蓉以故意殺人罪,被判無期徒刑。陳世華雖為從犯,但考慮情節的惡劣性,被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他沒回原本的家,那裏幾乎被記者踏遍了。所幸他辭了職,記者找不到他工作的地點。又與聞延說了一聲,讓聞延把老太太接到城裏的家中,以防有不長眼的去老太太面前說三道四。自己獨身飛到國外玩一趟,躲開那些急于爆料的記者。
他這次飛了法國,聽了不少的課,逛了不少畫展。巴黎藝術氣息濃厚,他經常背個板到廣場上給人畫像。學了不少東西,雕塑捏陶,甚至還學了紋身。晚上與那邊還是白天的聞延視頻時,宴禹還說等回去了就拿聞延練手。隔着視頻,隔着東北半球,聞延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問宴禹什麽時候回來。
宴禹故左右言他,他說他還沒玩夠,法國是第一站,接下來他準備全世界都走走。人在旅途的時候,總能想通很多事情,阿甘不也是這樣嗎,跑爛了多少鞋才想通。聞延在鏡頭那邊沉默久久,說阿甘最後還是要回家的,宴禹呢,還想回來嗎。
眼瞧着聞延竟都有些動怒的征兆了,宴禹連忙安撫:“這代表我信你,你這顆大桃花樹,擱在國內也不知道多招蜂引蝶。你看,我還不是信你守身如玉。”聞延皺眉,竟有些賭氣道:“別信我,快和別人跑了。”宴禹故作惱怒道:“你敢。”而後他又沒皮沒臉笑嘻嘻道:“跑了我還能追回來,你跑不遠。”
聞延在那頭起了身,走出了鏡頭。宴禹急了,忙喊人的名字,說每天就這個時候能見,聞延不能和他鬧脾氣浪費時間。他也想聞延,但他不想回國面對那事。只有輿論徹底下去了,他才能回去好好生活,而不是走在路上都被人指指點點。
等聞延重新回到鏡頭的時候,他手裏捏着一個信封。宴禹有些愣神,他問這是什麽,聞延隔着屏幕,舉起那信晃了晃:“半年前我給你寄的信,到了。只是到了我手裏,不是你手裏。”宴禹有些難受地盯着那個信封,勉強地笑笑:“你先在念給我聽也是一樣的。”聞延把信塞回抽屜裏,好笑道:“自己回來拆,回來看。”
離開法國,他又去了很多地方。邊走邊旅行,把自己曬黑了許多。認識了許多人,見了不少事。遇到過小偷,也見過節日穿着服飾在街上跳舞的人們。吃過美食,也拉過肚子。走過一個地方,他就給聞延寄了張明信片,和自己的照片。
他還乘坐了氫氣球,巨高臨下地看了城市的風景。看着底下一個又一個房頂形成的小方塊,非常突然地,他就開始思念起了聞延。想起了高空跳傘那次,聞延讓他去飛,直到現在,也在放縱他飛。他想起了落地時,和聞延熱乎乎的吻,彼此的鼻息,暧昧的厮磨,還有那盛着陽光的眉眼。
思念來的突然且兇猛,差點讓他熬不住,想要立刻買機票回國。剛一落地,他就想給聞延打電話,沒想過到他手機反而先響了起來。宴禹眉飛色舞,想說聞團團,我要回來了,我想你了。然而聞延聲音嚴肅,在那邊率先開了口。
也許哪位街上路過的人會瞧見,那黑發黑眼的亞裔,是怎麽從笑的肆意,再一點點斂了下來。到最後,無盡的哀意襲上他的眉眼唇鼻。那控制不住抽動的嘴角,忍耐緊咬的下颔骨。很久很久,才嘆息道:“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國。”
飛了足足十八個小時,他才落地到熟悉的地方。宴禹在飛機上沒曾睡着過,如今雙眼通紅。準備好來接機的聞延等在了機場,見到宴禹了,先是慢慢的走,進而近乎急切地跑了過來,一把擁住了宴禹。宴禹取下帽子,長了有些長的頭發搔着聞延的脖頸。他反手摟住聞延,忍着鼻音道:“想死你了。”聞延合上眼,好辦天才用力地在宴禹脖子上咬了一口,惡狠狠道:“以後再跟你算賬。”
聞延問他要不要回去休息,宴禹搖了搖頭。他苦笑地說實在睡不着,他在飛機上試過了。直接去醫院就好,他撐得住。然而沒想到的是,剛上聞延的車,他就睡着了,直到車停了,醫院到了也沒醒過來。他睡得很沉,就像走了許久,不知道周身有多疲憊,直到回到家,亦或者是被稱為家的那個人,便徹底放松了,在副駕座睡得人事不知。
他落地的時候是白天,醒過來時已經是黑夜。聞延不知道在旁邊等了他多久,見他醒了才問他要不要喝點水。宴禹接過瓶子灌了一口,然後才說:“你在這裏等一下我,我很快就下來。”他打開車門,往外走。聞延告訴過他地址,他知道陳蓉在幾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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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走,他一邊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些沒能想通的事情,在飛機上都理通了。怪不得陳蓉會承認,怪不得她會把真相說出來。想着想着,宴禹就有些古怪地笑起來。走過安靜的長廊,他停在了那病房門口。他想了很多,又像一剎那只有空白。
聞延致電國外的他,只為告訴他一件事。陳蓉保外就醫了,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本來該在監獄裏渡過的餘生,如今只能轉移陣地到醫院。剛被搶救過來,轉入了普通病房。門外有警官看守着,宴禹打過招呼以後,盯着那扇門,他扶在把手上,輕輕地推門而入。
病房裏燈沒關,陳蓉靠在病床上,在看書。她瘦脫了形,骨瘦如柴的手捧着書。頭發稀得都能瞧見頭皮,但依然打理得很妥帖,挽了起來。直到這時候,陳蓉才像是真正安詳下來的模樣,明明病入膏肓,卻很平靜。聽到聲音了,便擡起眼看了過來。
宴禹沒有出聲,只遙遙隔着好幾步的距離,盯着陳蓉看。陳蓉靜靜地注視着他:“你好像瘦了。”宴禹握緊拳,忽地冷笑出來:“你果然遭報應了。”陳蓉放下書,朝宴禹招了招手:“你過來些,讓我看看你。”宴禹沒上前,反而後退了好幾步,他背抵在門上,近乎咬牙一字一句道:“你活該……我……”他還想說更多惡毒的話,卻一點也吐不出來。光是忍住那點懦弱的淚,都用盡他所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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