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北境大營忽生變
“齊钺,原來你對誰都如此冷血。”林詩懿回頭刺了齊钺一眼,轉身便要自己上馬車去取了幹糧來,只留下一句:“之前算我瞎了眼!”
齊钺擡手一把抓住林詩懿的腕子将人留下,并不馬上解釋,而是轉頭對身邊的親衛小聲吩咐了幾句。
林詩懿兩世嬌生慣養出的那把子小力氣,即使灌滿了怒氣在齊钺跟前也還是不夠看,折騰了半天也只能被人拽向道邊。
齊钺拽着林詩懿走到無人處才松了手,“我說你這性子怎麽比棗雪還烈?”
“和着在老爺眼裏——”林詩懿白了齊钺一眼,“我也就配和馬比了。”
“上了戰場,馬可能比親兄弟都親。棗雪可是我的大寶貝兒!”齊钺哈腰偏頭盯着林詩懿一張怒氣滿滿的臉,突然覺得有點想笑,“不過誰都沒你寶貝就是了,你別吃醋。”
“齊钺。”齊钺的笑話逗不笑林詩懿,她眉頭深鎖盯着齊钺,似是要洞穿對方的魂魄,“你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
“你知道我以前的樣子?”齊钺斂了德性忽而正色道:“以前,是什麽時候?是什麽樣子?你還記得多少?”
齊钺的問題各個荒唐,林詩懿也覺得自己問得荒唐。
前世的齊钺是什麽樣子,這一世的齊钺又如何會得知。
林詩懿偏頭不言,齊钺也背過身去,負手而立,“我吩咐人去燒點熱水,把車上的幹糧泡一些給那對祖孫送去。他們餓得太久了,你一包幹糧遞過去,他們會活活把自己噎死,或者撐死。”
久經饑餓的人進食時最好先輔以流食,清淡為主。林詩懿作為大夫不至于不知道這點常識。
可人能活活把自己噎死、撐死的事情她卻是從來沒有想過。
她擡眸看着齊钺的背影,眸中第一次放開了恨意和距離,只想看清楚這個她前世的愛人,想要看清齊钺身上她兩世都不曾有機會看清的東西。
相門嫡女活了兩世,她曾以為自己嘗盡了人世間最深重的苦難,關于父親,也關于齊钺。然而在戰争的瘡痍面前,那一切的苦難和仇恨都變得微末渺小。
她看不穿齊钺身上還有多少未知的秘密,親歷過多少她未曾想象過的苦難;更不知道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争到底在這個國家的土地上撕裂了一道多麽深長的瘡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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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钺默立良久,轉身對身後坐在一塊大石上的林詩懿伸出了一只手,“我們走吧。”
林詩懿垂眸,盯着齊钺伸過來的那只手。
手掌寬大,十指颀長,骨節分明,勁瘦有力。
這一只手上每一道細小的疤痕和薄繭,似乎都在述說着一段她不知道的、關于齊钺的、甚至是關于整個隗明王朝和北夷的幾世糾葛。
她從來沒有這樣仔細的瞧過,不言不語,一動不動的瞧着。
“我們還要幾天才能到達北境大營,幹糧需得自己留下。”
齊钺嘆了口氣收回手,自覺并沒有得到林詩懿的諒解,繼而解釋道——
“我會吩咐人把車上的白米分一些給他們,留下兩個人把剩下的白米包成小包。這裏有吃食的消息只要傳出去,馬上就會又大批的災民前來,到時候便可以把白米分出去。但你要知道,在生死面前,人們很難再守着你所熟知的那些規矩與道理,你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娘子留在這不安全,即使是我也未必護得住你。在大批災民來之前,我必須先帶你走。”
“你見過北境戰争前的樣子嗎?”林詩懿忽然擡眸,“我記得荊望是北境人,他可曾與你說過。”
“荊望出生的村子就在這一片,可他也沒見過戰亂前的北境。”齊钺的眼神飄遠,向着荊望家鄉的方向,“但我希望有一天,我們能看見。”
齊钺收回眼神對上林詩懿眸中的憐憫與憂愁,“一個沒有戰火的北境,沒有戰亂的隗明,你我共與。”
林詩懿瞧着不遠處剛剛熄滅的柴煙又再起,聽見齊钺同自己說:“再有幾天就入營了,此處已算戰區,我教人備下了男裝,你等會上馬車便換上吧。”
上一世的将軍府也曾今蕭索,這一世的驿道也歷經荒涼,但真的進入了北境大營,一切卻不似想象中的樣子。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若是不想流離失所的百姓,若是沒有沒入黃土的血淚,林詩懿站在北境大營的門前,看見的當是北境山河那種不可言說的壯美遼闊。
将軍帳內,一坐一立正在遙遙對峙。
“這是軍營!上上下下的都是一群糙漢子……”齊钺急得在帳子裏直打轉,“這帳篷就一層棉布簾子,連個門都沒有,我怎麽可能放你一個人住!”
林詩懿也不言語,瞪罷齊钺一眼,拎起鬥篷就要朝帳外走。
“诶!姑奶奶——”齊钺急忙把人拉住,“你怎麽想起一出是一出啊?一會是要做随軍的大夫,一會還要自己開帳子單住,你……”
“齊钺,你別忘了,我随你來北境是來做什麽的。”林詩懿不留情面地打斷了齊钺的絮叨,“我成日躲在你的帳子裏,便能查清奇毒的真相了?”
“我身上的中毒症狀漸輕,這一路上幾乎已經好了。”齊钺松開了手,眸色一沉,“你關心的不是我的身子,可你為什麽這樣關心這毒?”
林詩懿擡眸,目似寒潭,“不勞侯爺費心。”
“可我是你夫君。”齊钺聲冷似刀。
林思懿不為所動,“保不準兒哪天就不是了。”
說罷她習慣性的提了提裙擺,這才想起自己早已換了男裝,恹恹地甩了甩手,這便要出帳去。
“我答應你。”齊钺與林詩懿背對背,“明日起我喚兩個路上與你熟識的親衛帶着你熟悉營內布局,等你摸清了路線規矩再去安樂堂照顧病患。”
“約法三章在前。”齊钺走到林詩懿跟前,矮身雙手撐着膝頭,平視着林詩懿的雙眸。
“第一,每晚你還是要回到将軍帳裏歇息,我命人去尋了屏風來,你睡裏間,我不進去;第二,跟着的親衛你不準撇下,去哪都要帶着;第三,只在大營內,暫時你還不能出去。”
林詩懿也不多言語,盯了齊钺片刻便轉身回到大帳最裏間的行軍榻上,背對着齊钺就這麽躺下了。
多日來林詩懿只是在安樂堂做些問診開方的活兒,齊钺率領的北境大軍之前已經收複了被北夷人侵占的十三座城池,而北夷人也退守最後一座北方重鎮——丹城已久。
雙方停火數月,原本的重症傷患已經全部轉移回城,輕症的大部分業已痊愈;目前餘下的大部分不是外傷,而是染病,林詩懿尚算清閑。
齊钺每日巡查防務,整頓軍事,還要看着一群兵痞子操練,深怕他們這幾個月歇散了精神。
這兩天他還得盯着那批被他們搶劫過的押運隊押着軍糧入營,竟連林詩懿幾次提前回營帳主動要與他同用個晚都拒了。
林詩懿有些狐疑,齊钺莫不是瞧出了她動機不純,其實是有求于人。
但很快,她就沒工夫尋思這些了。
幾天之內安樂堂突然人滿為患,大量的兵将上吐下瀉,狀似痢症,所有的矛頭瞬間直指林詩懿。
前些日子空閑,為了方便林詩懿行事,齊钺找借口叫幾個上面派下來的随軍大夫都去休息了,每日都是林詩懿一人坐守安樂堂。
而現下害病的人,多是這些日子來經林詩懿手下收治過的病患。
“這必是大瘕洩!大瘕洩者既腎瀉矣,當佐以骨脂、肉豆蔻,利氣補腎方為上策。”
“大瘕洩乃濕滞瘀結,依我看宜用八正散。”
……
安樂堂的大帳內所有告假的大夫悉數到齊,各自把脈後七嘴八舌地撚着胡須讨論病情。
大夫們都算得上是讀過書的人,雖是各持己見卻又都守着分寸,但人群中卻有一人突然高聲,“諸位此言差矣!《醫貫》有雲:‘陰虛似痢者,悉似痢疾,必小便短澀而痛,或不通而痛。’在場諸位一番查問,可見有人有此病征?”
在場諸位都是朝廷登記在案的從八品随軍醫博士,自是互相都全着禮數,而安樂堂內品階最高的便是剛才最後一位說話的張品殊。
張品殊是太醫院正經的正六品禦醫,當年為表鄭重其事,也為示天恩浩蕩,隗文帝欽點太醫院要派人随軍專職侍候定北候的身體;于是張品殊便被人推舉随軍來到了北境前線。
這層身份,說到底還是與這裏從八品的醫博士不同許多,是以整個安樂堂內皆以其馬首是瞻。
“諸位也都做了幾十年的大夫了,這裏病患近百,病征統一且均為胃腸疾患。你們當真沒有懷疑過?”張品殊刻意停了半晌才接着說,“他們身上可都還有一處共性,各位是一時不查?還是想到了卻不敢言語?”
安樂堂內議論到現在,林詩懿的手還沒離開過病患的腕子,但即便是背對着衆人,她也能感受到後背射來的道道寒芒。
她仍舊垂眸搭脈,并不多言,而張品殊卻驅步上前。
“林大夫看着倒比我等老朽年輕了許多,不知年歲幾何?看着林大夫便知何為年少有為,不知師從何方大家?又已經行醫幾年了?”
林詩懿仍舊緘口。
這裏的病患沒有一個是大瘕洩,她從給第一個人搭脈便知道;但直到現在,她都完全尋不出病征的頭緒才教她最是憂心。
之前齊钺的毒算是給她一個警醒,她不由自主總會往那個方面聯想。
不得不防。
她起身換了另一個病患查看,眼中根本沒有身邊的張品殊和帳內的旁人,低頭仔細地詢問着病患的病情。
安樂堂內竊竊私語聲漸起。
“好像真的都是他診治的病人。”
“這個年紀的大夫我平生真是沒有見過。”
“唉……行醫之人最忌傲慢,禦醫大人的問話怎可避而不答。”
軍中行醫,誤診等同延誤軍機,輕則杖責,重則斬首。
這道理林詩懿都明白。
張品殊話雖說得客氣,內裏的含義卻丁點也不客氣。
林詩懿不解釋,是無心解釋,更是無從解釋。現下當要找出病因才是關鍵,也只有确實的病因才能堵住悠悠之口,還她一個清白。
“你們有什麽疑問大可來問我,莫要擾了林大夫問診。”
安樂堂外響起軍靴叩地的沉悶響動,和着威嚴低沉的男聲走進帳來。
“內子今年二十有五,師從太醫院右院判皇甫大人,正是之前隗都城內簾後懸絲的無名神醫。我求了好久才求來。還想問什麽?趁我現下有空,從速。”
作者有話要說: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出自《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 》【作者】岑參·唐
大瘕洩即是痢疾。文中一些中醫術語摘自《醫貫·痢疾論》《羅氏會約醫鏡·雜證》等,有不妥之處歡迎斧正。
由于更新日家裏停電,這一篇提前放進存稿箱,感謝功能暫時用不了了,如果有什麽問題可以随時留言戳我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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