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假意争吵露端倪
荊望趕回北境大營時, 齊钺正帶着一群醫博士看着手下的士兵演練林詩懿留下的那一套戰地施救的東西。
“将軍,差不多了。”
齊钺聞聲擡頭便看見荊望整個人像是剛從土坑裏刨出來似的, “不過是叫你去看看進度,怎弄得如此狼狽。”
“看他們幹活太慢……”荊望伸手随便抹了把臉上的灰, “我便忍不住搭了把手。”
“都差不多了?”齊钺帶着荊望朝無人之處退了兩步, 低聲道:“做得都隐蔽嗎?”
“嗯。”荊望點點頭,“按您之前的吩咐, 壕溝都是趁夜挖下的,早上天一亮我就叫他們停了手。那地方選得離丹城的望樓也遠, 就算他們日夜盯着, 也瞧不見什麽。”
齊钺牽了牽嘴角,“自然是要挖得遠一些。”
騎兵是北夷人最大的依仗,而速度是北夷騎兵最驕傲的尖刀。
齊钺在丹城外挖築了九尺深壕, 自然要等騎兵跑起了速度再狠狠的跌進去;也只有速度夠快, 才能讓跟在後面的騎兵沒有足夠的時間反應, 跟着跌進去。
“可是斯木裏也不傻。”荊望不解地問道:“他在丹城裏守了大半年,任憑我們如何挑釁也不曾出城一戰, 将軍你有什麽把握引他出城?”
“還記得‘傾山之戰’嗎?”齊钺的眼神戲谑又自信,林詩懿說的話他都信, “區區布吉娜就能讓哈斯烏拉出城與我一戰, 若是現在讓他們知道我左手已經殘廢了呢?他的身子和身後的草原都等不了啦,不會放過一個這麽好的機會。”
“夫人說過,斯木裏此人極為謹慎。”荊望一臉嚴肅,“他不會信。”
“看看我們的聖上便知道, 謹慎之人,往往多疑。”齊钺也漸漸正色,“你夜裏再去瞧瞧夫人可安好,順便讓丹城的探子把我殘廢了的事傳出去。”
“将軍,不妥吧。”荊望撓了撓頭,“丹城被我們圍得水洩不通,斯木裏自己的人都得不到信兒,居然有消息從底下傳上來,他怎麽會信?”
“他自然是要起疑的,我要的就是他起疑。我的左手的确是在那日被北夷的彎刀客所傷,這點他不會忘。他會起疑,卻不會全然不信;但只要他起疑,他便會去查證;查丹城,也查我們。”
齊钺大手一揮,面上表情忽又轉晴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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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就快到啦!你去同衛達說,聖旨到北境的前後讓他略略松一些,放兩個斯木裏的探子進來,讓斯木裏瞧見一個被聖旨脅迫,就快要被逼成一條瘋狗的殘廢了的齊钺。”
“啧——”荊望沒好氣地砸吧了兩下嘴,“哪有人這麽說自己的?夫人上次跟我說,都留藥給衛達了。”
齊钺的眸子沉了沉,“我知道,衛達已經把東西給我了。”
所以,我這條手,是殘定了。
是夜。
當荊望再輕車熟路地摸進丹城太守府之時,敲罷林詩懿的房門,他甚至已經可以“悠閑”地抱手靠在門邊。
荊望呆了片刻,聽着草原上特有的沙百靈啼了兩聲。
這夜靜得可怕。
他越發的覺得不對勁了,房中沒有一絲響動,不像是有人。
他一扭頭便翻身跳進窗門。
他不敢有動作也不敢點燈,但好在草原上的雲層稀薄,月光清亮,他的眼神是極好的,輕易就能瞧清楚,屋內沒人。
荊望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房門卻被輕輕地推開了;他立馬矮身隐匿身形,瞧見來人卻是長舒一口氣。
林詩懿回來了。
“夫人,你大半夜的跑哪去了?”荊望起身道:“差點沒吓死我……”
雖然立馬能聽出對方的聲音,但林詩懿還是被這突然的人聲吓了一跳,她沒好氣地道:“誰吓誰!”
“是荊望失禮了。”荊望抱拳欠了欠身,“侯爺叫我來看看你,夫人可還安好?”
被人問到“可還安好”,林詩懿忽地想到前幾天飲了井水的事兒,她現在倒真希望自己有點什麽,起碼可以找到奇毒的源頭。
可這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她卻一丁點事兒也沒有。
“我能有什麽事?”她白了荊望一眼,“不過是去瞧了個急症。”
不想提起試毒的事再叫荊望和北境大營裏的那位大驚小怪,她略過了裴朔的病情。畢竟這一世的齊钺太過古怪了些,天曉得他知道了實情會做什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詩懿想着。
“哦。”荊望自覺乖巧的點了點頭,又把齊钺準備的計劃朝林詩懿交代了一遍。
“等聖旨入了北境就該開戰了,聽說這次送聖上旨意上北境的是夫人本家的表哥,秦大人,夫人真的不回去嗎?到時候您表哥回去跟老相國告上一狀,我家侯爺又該挨罵了……”
“不回去。”
齊钺要引開北夷騎兵出城一戰,既可以減少戰事的傷亡,又能轉移開戰的陣地,最大限度的保護丹城裏手無寸鐵的百姓。
林詩懿的心思現在都在這上面,她懶理荊望的唠叨,出言将人打斷。
“要讓斯木裏信了齊钺的計,我自有辦法。”
林詩懿自己飲了井水無事,裴朔的病卻越發的沉重了,他這幾日無事都守在馬棚邊的茅屋內,剛才碰巧回屋取往日的脈案,恰好遇見了荊望。
待荊望走後,她取了東西便又匆匆趕回馬棚。
裴朗還守在弟弟的床邊,熬了幾天的瞳仁布滿了猩紅的血絲。
“秦大夫。”聽見動靜他起身給林詩懿作了個揖,“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為了你這病病歪歪的弟弟,我連着忙了這許多時日,你有何可以報答我一二的東西?我沒嫌棄他下賤出身,你倒反而不滿意?我早同你講過,我只是個大夫,又不是神仙!”
林詩懿把剛取來的脈案重重地摔在案頭上,擡眸對上裴朗狐疑的眼神,怒意畢現,“告訴你吧,我不姓秦,是我娘姓秦,我姓林。隗都人。”
裴朗好歹也曾今是世家出身,早年跟着裴正庸回過隗都城述職,那時候的林懷濟雖然還不是權傾朝野的相國大人,但官位總也不低了。
林懷濟當時仕途一帆風順,多少世家想要巴結這個寒門裏高升的新貴,搶着要把女兒送進林府。
但林懷濟與夫人秦氏情深意篤,莫說是娶隗都世家的貴小姐做平妻,就算是納妾的心思也從未動過。直到林詩懿生母喪期已過,他也一直不肯往屋裏添哪怕一個暖床的丫頭。
這些韻事在坊間一度傳為佳話,多少姑娘盼着自己日後也能覓得這樣一位既有才學前途又深情專一的如意郎君。
這些事,裴朗自然也都聽說過。
“敢、敢問秦……林大夫。”裴朗不可置信地盯着林詩懿,抱了抱拳,“林懷濟林大人是您的……”
“一品恩國公,當朝宰相林懷濟?”林詩懿笑了,便又是個标準的名門閨秀,“正是家父。”
全隗明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林懷濟深慕亡妻,不肯續弦,膝下只得一名獨女,身份貴不可言。
裴朗瞧得出林詩懿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但卻怎麽也料想不到對方能是林懷濟的獨女;他不敢相信這樣貴重身份的人會出現在北境這一片不毛之地,出現在危機四伏的丹城太守府邸。
林詩懿曾今信手拭去裴朔嘴角嘔出的藥汁,可裴朗分明瞧見她神色如常,沒帶半點嫌棄。
“草……草民見過林大小姐。”裴朗趕忙退後兩步,朝林詩懿規規矩矩地行禮,“之前,是裴朗怠慢了。”
林詩懿泰然受了裴朗的禮,她緩緩于矮凳上落坐,即使在這樣簡陋的環境和衣飾的襯托下依舊風姿綽約。
“裴公子久不聞隗都新事,只怕還不知,相國府嫡女年前封了懿寧郡主,已嫁入定北候府為當家主母,是定北大将軍齊钺的正妻。”她淡淡道:“你這禮,不夠。”
裴朗聞言忙是跪地叩首,少時裴正庸嚴加管教的禮數他這些年來都還記得,“裴朗見過郡主。”
林詩懿沒有再出聲,他聽見窗外幾聲窸窣,終于長籲一口氣,露了個滿意的笑。
自從荊望給她帶來了裴朗曾今反過斯木裏的消息,她便額外的留了心眼;尤其是這兩日裴朔病勢沉重,她日日守在茅屋裏,早就看出了些端倪。
自己白日裏進進出出雖是都有人盯着,但都是光明正大的走在明處。
荊望幾次進出她的破屋,憑着荊望的本事,若是她破屋附近有人監視,荊望早就發現端倪并告訴她了,不可能每一次行事都如此順利。
北夷人身強體壯,力道是驚人的,速度和靈敏度卻是不濟,本就不善于做些藏匿盯梢的事兒。
但裴朗的馬棚卻不一樣,林詩懿這兩日夜裏留意觀察過,總能發現外面偶爾出來異常的響動。
北夷人不善藏匿盯梢。
但斯木裏定然信不過一個反了自己的人。
裴朗看着行動不受什麽拘束,只是斯木裏要全丹城的人看看反了自己的人會活成什麽樣子。
但暗地裏,他半點也信不過裴朗。
林詩懿剛才聽完荊望的話便早已成計于胸。
既然斯木裏信不過任何人,那便想法子讓他聽見些“不該聽見的東西”;只要斯木裏信了她是齊钺的正妻,接下來的事,便好辦了。
作者有話要說: 荊望:我什麽時候能不做VX?
阿魚: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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