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丹城戰拉開帷幕

斯木裏一把揪住裴朗的前襟, 僅一只手就幾乎讓裴朗雙腳離地。

林詩懿驟然心驚。

裴朗并非病軀孱弱的裴朔,他有正常中原男子的體型和體魄;甚至他還是裴正庸的獨子, 在正經的拳腳師父手下受教十餘載,後來還入了行伍。

可是裴朗在斯木裏面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林詩懿想起之前斯木裏曾說過的那句話——

“我現在随時可以輕松地讓你變成我的女人, 或者一個死人。”

她不禁對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的處境感到後怕。

而更可怕的是, 她幾乎無法想象,兩世的齊钺這麽多年來是如何在與這些野獸的常年纏鬥中, 連連高捷。

甚至齊钺還親手斬殺了傳言中比斯木裏更為強大的哈斯烏拉。

她想起今生幾次與齊钺私下二人相處的場景——

寥落的隗都街道那個阒靜的雪夜,荒唐可笑的洞房花燭, 狹窄局促馬車裏的一夜小憩。

還有在邊塞小鎮的客棧, 那幾晚窗外傳來的好似夜貓爬過的輕微響動;還有她與齊钺在窗邊那一場陰差陽錯的“親密接觸”……

她在這一刻第一次如此清晰的體會到男人的力量是多麽的可怕;也在這一刻才明白,若是齊钺在曾經那麽多次的機會裏想做些什麽,她只怕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因為內心的後怕, 她的雙唇不可控制地輕微翕動。

她雙手輕輕地撐在小案上, 似乎想要借此盡量維持自己的平靜, 開始思考裴朗這一招“意外”,會對一切的計劃帶來何種改變。

可是未來得及等她恢複思考, 又再次有守衛沖進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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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麽了!”斯木裏不耐煩地吼道。

幾名守衛看來并聽不懂中原人的官話,他們幾人面面相觑了片刻, 斯木裏才改口說了一句北夷語。

剛進來的守衛立馬下跪, 行了一個北夷軍禮,然後又開始了聽不懂的北夷語。

林詩懿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卻細致地觀察着二人的表現。

沖進來的守衛明顯比剛才通報裴朗事件的守衛焦急許多,語速也明顯更快;而聽人傳話的斯木裏的表情也更顯凝重。

不需要太多缜密地思考與分析林詩懿也知道, 有更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她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小案上的桌布。

新進來的北境守衛只簡短地說了兩句便低頭行禮。

林詩懿雖然聽不懂北夷語,但這段日子以來已經大略看得懂北夷人的禮數,這是報告完畢的意思。

果然,話音未落,她便眼睜睜地看着斯木裏一擡手,扔麻包似的一把将裴朗整個人扔向牆邊。

裴朗的後背撞向牆面後彈回地上,發出一聲悶響,他本人趴在地上,抖動着肩膀發出一陣激烈的咳嗽聲。

林詩懿倒吸一口涼氣,看着斯木裏面色陰沉地走向自己。

“齊钺他是不是瘋了?”斯木裏一把掀翻攔在他與林思懿之間的小案,“你現在最好跟我說實話!”

林詩懿盯着一旁碎成幾塊的小案殘木,“那大人應該問一些我能回答的問題。”

“齊钺中了和我一樣的毒。”也許是因為急躁,也許是沒有再瞞下去的必要,斯木裏的言語已經算得上是開誠布公,“而且聽說,他的左手已經廢了。”

他的靴底踩着飛濺的木頭碎屑,發出難聽的“咯吱”聲響,這聲音正在朝林詩懿靠近。

“他都已經這樣了,北境大營為什麽徹夜燈火通明、人頭攢動!”斯木裏來到林詩懿身前,再次以高山一般的身軀向林詩懿施壓,“他圍困丹城大半年都裹住不前,難道非要挑在這個節骨眼上動手?千挑萬選一個最差的時機?你最好知道,他在想什麽。”

林詩懿看着斯木裏居高臨下的姿态,終于明白為何每次都能感受到對方帶來的壓力。

這大概是斯木裏慣用的伎倆了,人在巨大的壓迫面前總是會不經意的說實話,即使有意撒謊,也容易破綻百出。

斯木裏此人城府頗深。

林詩懿再次想起了之前的論斷。

她颔首行禮,避開了斯木裏的圈套,“大人為什麽覺得我這個正常人,該懂得一個瘋子在想些什麽?”

“呵。”斯木裏冷笑,“你這是想拐彎抹角地告訴我,齊钺是真的瘋了?自己的夫君都瘋了,你卻淡定如此——看來謠言并非空穴來風。”

“謠言幾分真假,大人心中自有分辨。”林詩懿鎮定擡眸,“我說什麽大人都不會信,但北夷的玄鐵彎刀到底劈在了齊钺的哪裏,大人想必比我這個大夫還要更清楚。”

“可林大夫一屆神醫——”斯木裏的眼神不肯放過林詩懿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只要人還活着,這天下焉有何傷患,是藥石不可愈的?”

“齊钺是不是活着,我不知道,但大人一定知道。”

要躲開斯木裏的審視,林詩懿知道現下最好的辦法便是實話實說。

“大人可以算算齊钺受傷的時間與我出現在丹城的時間,小女即便當得起一聲神醫,卻也不是神仙。天下間是不是真的有什麽病患是我也奈何不了的,且看看大人、裴朔和齊钺現在身上的病征便知道了。”

林詩懿句句實言,不教斯木裏看出半點端倪。

“他齊钺若真的敢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攻打丹城,那除了瘋了,還能作何解釋?難道就是為着大人搶掉了他那點子白米?”

“不可能!”斯木裏打斷道:“那米根本就有問題!”

原來斯木裏早已察覺毒米有異?這意味着什麽,林詩懿來不及細想。

她只能裝作一無所知,轉移話題,“那我便更不明白他為什麽瘋了。況且無論我與齊钺是否夫妻和睦,我說的話大人都不可能會信;沒準兒,大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是嗎?”

言罷,林詩懿似乎在斯木裏的嘴角看到一絲若有似無的滿意笑意。

斯木裏大手一揮,似乎用北夷語向堂前的守衛傳達了一句軍令;一名守衛即刻行禮後沖出門去,剩下兩人則跟在斯木裏身後離開,走前又閉緊了房門。

所有人似乎都忘了牆角的地上還趴着一個剛剛遭受重創的裴朗。

林詩懿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穩住了心神,走到牆角後,蹲身搭了搭裴朗的脈象,“別裝了,起來吧,你沒有大礙。”

裴朗捂着胸口起身,又輕微的咳了兩聲。

林詩懿也跟着起身,“你是來添亂的,還是來幫忙的?”

“裴朔是真的不太好了。我起先沖進來只是想救裴朔,但進屋之後我便知道,事情已經不那麽簡單了。”裴朗的氣息還不是很穩,教林詩懿也聽不出他聲音裏的顫抖是因為擔心還是因為驚懼,“我幫你們,也是幫我自己。”

“可你為何知道齊钺染毒的事兒?”不再相信裴朗的林詩懿只把話說了一半,并沒有把齊钺不藥而愈的真相言明。

“我說我猜的你信嗎?”

裴朗随手拾起兩張之前斯木裏掀桌時帶倒的圓凳,遞給林詩懿後見對方不為所動,他便自己先坐了下來。

“你太過關心斯木裏的病了,就算是大夫的醫者仁心,也不至于如此盡心盡力的救治一個敵軍主帥,也許是我小人之心,我猜,是你身邊也有人染了一樣的病。”

裴朗自嘲地笑笑。

“既然反正是瞎猜,剛才情急之下,我便随口往大了說。北境大營內,誰又能大得過定北候呢?”

林詩懿沉默良久,她已經不想再去猜測裴朗的話幾分真假,她只想知道結果,“你告訴我,斯木裏走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裴朗看了看站在圓凳邊同自己保持着微妙距離的林詩懿,又看了看剛被自己扶起來的圓凳,他伸手用衣袖撣了撣圓凳上的薄塵,“林大夫還信我嗎?”

林詩懿別無選擇。

她輕輕地走到圓凳邊落座。

“斯木裏剛才說——整肅騎兵,夜襲北境大營。”

丹城訓馬場內,北夷騎兵已整肅列隊,馬蹄都裹上了消音的粗布,為了掩人耳目,他們甚至都沒有燃火把,悄聲列隊往城門的方向行去。

而另一側的城牆外,荊望頭抵着粗糙的磚石,偏頭看向身側的齊钺:“将軍,醜時了,若是斯木裏還沒有行動,等到天亮了,壕溝就騙不了人了。”

“快了,你聽。”

齊钺阖眸養神并沒有睜眼,他的耳朵貼着城牆。

“如此整齊劃一的動靜,只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北夷輕騎。我們今晚的動靜搞得這麽大,斯木裏多疑,必不會毫無反應。你不信我,也要信夫人。”

“什麽?”荊望也學着齊钺的樣子把耳朵貼在城牆上,很認真地說:“可是我什麽也沒聽到啊……”

“馬蹄裹布消音,這麽簡單的伎倆你都忘了?”齊钺睜眼,看見荊望一臉真誠地趴在牆上的樣子,沒好氣的白了對方一眼,“聲音可以藏,但是沒人能藏得住大隊騎兵經過時濺起的塵土。”

齊钺伸腳,點了點足下的地面,意思已經非常明顯。

荊望明白過來,馬上伏下身子整個臉都貼在地面上。

大地也感受到了戰争的來臨,它在不住的震顫。

齊钺一把撕斷吊着左手的白娟,随手扔在腳邊。他長腿一彎,蹲在荊望身邊,“他們就快到了,把那個木盒子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這真的算是開戰了!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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