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出院
眼前少年個頭很高,與沈刻不相上下,氣質冷清,眉峰英挺,薄薄的單眼皮,目如點漆,高鼻梁,嘴唇上薄下厚,下颌線條收得極為漂亮,簡直可以去當整形醫院的模特。
季苒一直覺得,廖句是他見過的人當中,下巴最好看的一個。
而此刻,季苒眼中最好看的下巴正被主人捂着,似乎被撞疼了。
季苒這才覺着自己腦袋有點疼,顯然,與人家下巴相撞的是他的鐵頭,他摸了摸額頭,愧疚地問:“沒事吧?”
舌尖抵了下口腔內壁,痛感稍解,廖句才開口說:“沒事。”聲音也是冷冷清清的。
又說:“走路的時候不要看手機,不安全。”
季苒把手機裝進口袋,“對不起啊——哎你怎麽在這兒?”
廖句說:“我奶奶住院。你呢?生病了?”
“那倒不是,是我同學,邱鹿知道嗎?星期天我們一起去爬山,他被人撞了下,從山上一骨碌滾下來,摔折了胳膊,還腦震蕩。”
廖句蹙了下眉:“那你沒事吧?”
季苒:“我沒事啊。”
廖句:“哦,那就好。”
“……”季苒繼續與廖句攀談,“你奶奶怎麽了?”
廖句手上提着食堂打來的飯盒,往住院樓裏走,“心血管問題,老毛病了。”
人老了,或多或少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季苒沒問太多,跟着去探望老人家。廖句奶奶他是見過的,挺和藹慈祥的老人。
到了樓層才發現,原來廖句奶奶跟季意住同一層,只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進了病房,除了廖句奶奶,還有兩個病患,都是年紀相差不大的老人家,身上都插着管子,說說笑笑談兒論孫的,一點也不閑着。
看到季苒,廖奶奶老眼昏花,先是沒認出來,等廖句介紹說是同學,她才一拍大腿:“你是季苒吧?”
季苒笑着說:“奶奶好。”
“好好好,你好久沒去我們家玩了,學習忙吧?”
自從上了高二,季苒跟廖句确實疏遠許多,聞言有些難過:“還好……以後再去玩。”
廖奶奶笑眯眯點頭。廖句拉開餐桌擺飯,廖奶奶又問季苒:“吃飯了沒?”
季苒說:“吃過了。”
略坐了會兒,季苒站起來告辭,說同學找不到他可能會擔心。廖句送他出門,并提了個榴蓮給他:“這個你拿去。”
季苒連忙擺手,“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拿去吧,我跟奶奶都不吃這個。她嫌臭,不然就扔了。”
季苒其實很喜歡吃榴蓮,聽說要扔自是不舍,只得別別扭扭接過榴蓮,“那,謝謝了啊。”
廖句看着季苒慢慢走遠,進入另一病房。
季苒在病房裏等了十幾分鐘,沈刻與季意才溜達一圈回來。
“你沒回家呀?”季意進來就說,鼻尖嗅了嗅,“什麽味兒?”
季苒指了指,“榴蓮。”
季意眼中放光:“原來你去買榴蓮了啊!”
“不是買的。”季苒略有猶疑,“你也喜歡吃榴蓮?”
“那當然!”
于是兩人一起吃榴蓮,沈刻看着他們吃,季意很是可惜:“這麽好吃的水果,你居然不喜歡。”
沈刻笑笑:“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季意又問季苒:“榴蓮不是買的,那哪兒來的?難不成路上撿的?”
“你去撿一個我看看。”季苒沒好氣,如同一個被搶了糖果的小孩,倒不是他小氣,而是榴蓮是廖句給的,他本來沒打算跟人分享。
“火氣那麽大幹嘛。”季意不解。
季苒見他頭上纏着繃帶,胳膊打着石膏,裸露的皮膚仍有一些青紫,吃榴蓮的樣子又乖又無辜,不由得軟了語氣:“剛才遇到一同學了,高一的時候同桌,他奶奶住院了。”
季意愣了下,問:“那他奶奶還好嗎?”
“我去看了,還好。走的時候給了我榴蓮。”
“這麽說,你去看望人家奶奶,不但沒帶任何慰問品,走的時候還抱走了人家一個榴蓮?”
季苒:“……”
季意搖頭嘆息:“你這孩子,怎麽能這樣呢?”
季苒氣道:“你高尚,你無私,你道德感強,那你還吃那麽多榴蓮!比我吃的還多!!”
“……”季意噎得差點翻白眼厥過去。
沈刻拍着季意的背給他順氣,邊對季苒使眼色,讓他回去。季意咳了好一陣才能說出話來:“季苒、季苒你別走!臭小子……”
季苒一溜煙跑了。
第二天上午,季意執意出了院,既然沒什麽大問題,回家休養也行,況且總不能一直麻煩沈刻。
沈刻将他送回家,将醫生的囑咐又提了一遍,季意笑着說:“我又不是小孩子,懂得照顧自己。”
沈刻看向季意的目光帶着憂慮,這兩天除了那位作風奇葩的爸爸,根本沒有親人來看過季意,他很懷疑季意在家會不會受到忽視與虐待。
季意卻安慰他:“安啦,我可是本市首富的兒子,該作威作福的時候絕對不會虧待自己的。”
沈刻:“……”作威作福不是這麽用的吧。
幫傭出來幫忙提東西,也沒多少東西,都是補品。季意這就擺出少爺架子:“這些補品很貴的,每天早晚兩頓弄來給我吃。別跟我弄鬼,我都數過的,敢偷吃偷藏或者偷偷調包的,立馬報警抓起來。”
幫傭:“……是,少爺。”
沈刻:“……”原來真的是作威作福。
季意拍拍沈刻的肩膀:“這下你放心了吧?”
沈刻失笑,道了別,去學校上課。
兩日未歸,家裏樣樣未變,自然也包括梅如雪,依舊冷若冰霜,仿佛從來不知兒子又進了一次醫院。看見兒子的慘樣,也只是冷冷問了句:“怎麽弄成這副模樣。”
兒不嫌母醜,這個母看上去有點嫌兒醜。
季意摸着自己的臉說:“也不知道長得像誰,我爸說像你。”
梅如雪聽了橫眉怒目,輕輕呸了聲:“胡說八道。”
在別人家,父母雙方争着搶着說孩子像自己,在邱家,渣爹渣媽都不認為兒子像自己。
季意涼涼道:“哦,那我可能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梅如雪不悅地看着他:“怪腔怪調。”語畢上了樓,眼不見為淨。
季意也不想見她,支使幫傭:“還愣着幹什麽,給我弄碗冰糖燕窩來。”
邱鹿與父母之間的裂痕,季意不打算修複,他們既不在乎,他又何必上趕着自讨沒趣。
他也不打算委屈自己,該争取的他會争取,不是他的他不要。
學校還是要去的。
休息了兩天的季意,精神飽滿地坐上了公交車,可能看他是傷殘人士,司機大叔喊着“誰讓一下座位”,居然有好幾人站起來讓位。
這個社會還是好人多啊。季意笑着坐在一個男子讓的位置上,道了謝,沒注意到一個頭頂微禿油膩的中年男人投來的近乎怨毒的目光,剛才他也站了起來,然而季意沒坐他讓出的座位。
“小朋友,你這怎麽搞的?”那男子笑問。
季意:“摔的。”他看上去真的很小的嗎?
男子低頭看季意穿的校服校徽,“你是一中的?”
“嗯。”
男子笑笑:“那你認識高二3班的沈刻嗎?”
季意唰地擡頭,小鹿般的眼中閃着靈動清澈的光芒,“認識啊!他是我同學,你也認識他?”
男子被他眼中的光芒吸引,晃了下神才說:“你長得真漂亮,适合穿裙子。”
“……”穿裙子??
車內廣播提示學校到了,季意連忙站起來,見那男子一動不動,不禁問:“你不是要找沈刻嗎?”
男子笑笑:“不急。我打算将這個城市繞一圈,采風取景。”
季意似懂非懂下了車。
“再見,小朋友。”男子揮手。
“……我不是小朋友!”然而車門已關,季意也不知那男子聽沒聽見。
到了教室,季苒與沈刻還沒來。郁言倒是來得早,愣了下說:“邱鹿,你這麽快就出院了?”
季意笑:“出院不是好事?”
“好事,當然是好事。”郁言拿紙巾給他擦了擦座位椅子,“你坐。”
季意開玩笑:“擦幹淨了?”
郁言點頭,“我每天都擦一遍的。”
季意心裏暖暖的,有這樣的同桌真好,他想起問:“昨天我就回家了,放學後你沒去醫院吧?”
郁言:“……”去了,撲了空,然後被宋渠捏着臉笑了一頓。
“沒去呀。”郁言故作淡定。
學生漸漸都到齊了,看到季意這番模樣,均露出同情的目光,一些同學硬着頭皮上前搭話,“天才少年”居然都笑臉相對,他們頓時都有些受寵若驚,又喜又傷懷,以前怎麽沒發現邱鹿這麽好說話啊!
不一會兒,季意的課桌前圍滿了表示關心的人。
沈刻季苒姍姍來遲,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邱鹿什麽時候這麽受歡迎了?
直到早讀課鈴聲響起,大家才散去各歸其位。
這天放學,沈刻與季意結伴回家,季苒卻是別別扭扭的,讓他們先走,他有事。
季意腦中警鈴大作,問他:“你幹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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