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黎卿收拾完畢,剛帶着背包出門,就遇上了宋嘉述。對方穿着品牌贊助的衣服,用淡妝微微勾勒的眉眼更顯深邃俊逸。

“醒那麽早?我剛準備去叫你。”宋嘉述瞧見來人,笑道。

“定了鬧鐘,怕遲到麻煩大家。”

黎卿走近,正巧碰見宋嘉述的妝發師走了出來,“黎先生,等會兒要上節目拍攝,需要我幫你化一點嗎?”

“不用了,我不喜歡,簡單就好。”

“不用了,他不喜歡,簡單就好。”

兩人異口同聲,忍得提議的妝發師笑出聲,“好,那我先撤了。”

黎卿點頭,這才有些驚訝地看向宋嘉述,半晌後,兩人相視一笑,“宋先生,你有讀心術嗎?”

宋嘉述饒有成就地揚唇,偏頭貼近他,“怎麽辦?這都被你發現了?”

厲淮深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他看見眼前的這一幕,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頭。宋嘉述正對着他的方向,原本帶着笑意的雙眸中湧出探究,“厲總,你怎麽會在小卿的房間?”

“宋先生是不是管太多了?”厲淮深避而不答。

“……”

黎卿看見男人,腦海中浮現出了早起的那一幕,不知怎麽,臉頰隐約有些發燙。他避開厲淮深的注視,不關痛癢地輕咳一聲,轉移話題,“嘉述,時間差不多了,先去和節目組開會吧。”

宋嘉述聽見青年直呼自己的名字,勾了勾唇,“好。”

黎卿飛速瞥了厲淮深一眼,裝作若無其事地出了門。

宋嘉述站在原地,盯着青年逃離般的身影,他将審視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語氣裏沒了笑意,“你對他做了什麽?他在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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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沒感覺錯,青年的身上似乎殘留了對方的信息素味道。

“我不會傷害他,就不勞宋先生費心了。”厲淮深眸色微微晃動,邁步離開,與宋嘉述擦肩而過。

宋嘉述蹙了蹙眉,終是顧及着拍攝正事,往外走去。

潘岳村早年因交通不便,一直很少有外人前來。十五年前,瑞城有關部門才派人修路、修房子,村裏的情況才算好了起來。

和潘岳村隔着幾座大山的其他鄉坳,依舊沒有改變貧困的情況。俗話說得好,再窮不能窮教育。

十年前,幾個村的人‘你幾十我一百’的集資,總算蓋了一間平房學校。但因為師資力量有限,經常性是幾個年級一起教學。隔壁鄉坳的孩子們每天天不亮的,就要翻山越嶺地來這唯一的學校讀書。

而現在,這間唯一的學校也出現了‘牆體破裂’的情況,為了孩子們的安全,村長不得不上報求助,正好引起了總局的注意,派來了節目組做公益拍攝。

會議的內容很簡單,無非是節目組和嘉賓再過一遍拍攝流程。

其實,黎卿一早就定好了學校的設計方案,節目組也按照他的尋求,提早利用公益基金準備好了所需材料、找好了幫忙建造的工人。

所謂的節目拍攝,就是照着‘劇本化’來上一邊。不過,這做公益的心是真的。

午飯後,節目拍攝正式開始。

黎卿和宋嘉述來到原先的學校,進行查看。破破爛爛的牆壁,以及同樣東拼西湊的課桌、講臺,孩子們規規矩矩地坐在自己的課桌上,目光中帶着滿滿的希翼和渴望。

黎卿和孩子們簡單地打了聲招呼,告知由來。學校已經屬于‘危房’,新的愛心學校是要在這個基礎上拆除、再擴大重建。

第一天的工作量算得上簡單,合理化爆/破、拆除等事宜都交給專業人員。

黎卿趁着工人操作的間隙,跑到了後側方觀察。這塊地皮上只有一座破爛的、早就無人居住的矮木屋,也是學校将要擴建的部分。

午後陽光正好,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農田。黎卿打算在這個區域建造一個六邊形的玻璃圖書館。未來,将會有陽光透過玻璃,孩子靠窗坐在桌前,書海裏是知識,窗外是四季。

愛心學校向來都是規矩的設計,可黎卿想在這‘規矩’之中,多出一片心意。

“黎設計師。”宋嘉述的聲音傳來,節目還在跟蹤拍攝中。

黎卿回過身去,發現對方正帶着一幫村民前來。為首的村長和藹笑道,“黎設計師,聽說你要把這塊地建成孩子們的圖書館?我們幫你把這老木屋給拆平咯!”

宋嘉述在公益方面,向來親力親為。這會兒,他已經拿着把鐵鍬,顯然也把自己當成了拆遷隊伍裏的一份子。

黎卿笑了笑,給他們讓路,“好,我也和你們一起。”

正當衆人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一聲凄厲的制止聲傳來,“等一下!誰都不能動這塊地!”

黎卿蹙眉,剛準備朝聲音來源看去。

哪知身邊的宋嘉述突然作出動作,将他瞬間護在懷中。

——砰!

有東西砸在了宋嘉述的頭上,粘稠的蛋液順勢滑落,弄濕了他的衣服,甚至還發出一股難以言訴的惡臭。

黎卿一驚,蹙眉道,“嘉述?”

要不是對方反應迅速護住,這會兒遭殃狼藉地就該是黎卿本人。

現場的工作人員看見這一幕,不由亂做一團。導演組見此,趕緊喊停了拍攝——

怎麽回事?有人居然在砸臭雞蛋!

鬧劇還沒停止,又是好幾片爛根菜葉子砸了過來,“你們這些黑良心的外地人,別想動我們家的地皮!”

宋嘉述眉頭緊蹙着忍受着突如其來的遭遇,将黎卿護得嚴嚴實實。葛格急忙忙地沖了過來,帶着點氣性吼道,“還愣着幹嘛!快點把這位老人家拉住!”

呆愣的村民們連忙反應過來,離得最近的村長一馬當先,将突然沖出來鬧事的老婦人拉住,“王嬸,你這是做什麽!”

“我呸!陳勇,你也是個沒良心的!你拿了人家多少好處,敢動我們家的地皮!真當我王家沒人了嗎?”老婦人的叫嚣聲直沖雲霄。

宋嘉述沒工夫管身後的鬧劇,只小心翼翼地将懷中的青年放開,“沒事吧?有沒有砸到你?”

“……沒事。”黎卿看着男人身上的狼狽髒漬,不由蹙眉,“連累你了。”

宋嘉述往村長的方向瞥了一眼,那名老婦人依舊坐倒在地上,哭鬧不止。菜籃子被打翻在她的腳邊,裏面盡是一些臭雞蛋和爛了根的菜葉子。

“不用和我道歉,她不是針對你的。”宋嘉述無所謂地笑笑,忍着惡臭将外套脫下,又對助理說道,“濕巾有嗎?我擦擦。”

“有的。”助理連忙翻找背包。葛格見此,連忙上手幫忙去找,“哎呦,小祖宗啊,麻利點!”

厲淮深見節目暫停拍攝,快步從人群中走了近來。他将黎卿仔細打量了幾眼,确認青年無恙後,這才冷着臉問道,“怎麽回事?”

節目組負責人知道他贊助商的身份,連忙走上來,“很抱歉,我們正在了解情況。”

負責人又看向宋嘉述,小心翼翼道,“述哥,你要不先去休息一下?換件衣服?”

宋嘉述作為重量級的嘉賓,在節目裏當成被人砸臭雞蛋,這事要是傳出去……粉絲還不得鬧到天上去?

“我沒事,先處理問題吧。”宋嘉述搖了搖頭,是人們眼中慣有的好脾氣。

厲淮深看着那哭倒在地上的老婦人,又看見村長等人無可奈何的模樣,“把問題解決了再拍攝吧,不然嘉賓的安全都難以保證。”

負責人點頭,“應該的。”

“你們這是聯合外人要我的命啊!欺負我一個寡婦,你們還有良心嗎!怎麽能背着我,就要地皮給別人了!”

“哎喲,我的命苦啊!”

“我可憐早死的阿生啊,要是你還在的話,我也不會這樣欺負啊!”

老婦人坐在地上,胡亂揮動着雙手哭天喊地,渾濁的眼淚流滿了她滄桑的臉。黎卿走近,主動詢問,“村長,這位是……”

村長被老婦人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壓着脾氣道,“黎設計師,這位是我們村裏的寡婦,我們喊他一句王嬸。”

“王嬸?”黎卿打量着老婦人的面容。

王嬸和他對上視線,看似悲戚的雙眼中突然露出一絲精明,她突然拿起菜籃子裏的雞蛋,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

厲淮深和宋嘉述都怕青年受到胡攪蠻纏,立刻走近,宛如兩個保镖站定在了他的身後。前者冷着臉色,“你要做什麽?”

王嬸被他的氣場給吓住,拿着臭雞蛋的手一哆嗦,還沒等丢出去就砸在了地上,又是一股說不出的惡臭味。

村長連忙招呼人拉住王嬸,“嬸啊,你別鬧了成不?這怎麽就是你們家的地皮了?人家來這兒是給孩子們蓋學校,是在免費幫我們做好事!”

“我呸!”王嬸粗魯地将一口濃痰啧了下來。

圍着她的村長一行人見此,下意識地後撤躲遠。

王嬸得了空隙,腿腳麻利地朝着破舊的老屋子跑去,路過黎卿時還故意壞心思地一撞。

厲淮深眼疾手快,抵在青年的腰/腹一扶,“沒事吧?”

“沒事。”黎卿往他強有力的手腕掃了一眼,連忙裝作無事地退出了男人的保護範圍。

就這麽一會兒的時間,王嬸就坐在只剩下一副破爛空殼的老屋前,又假模假樣地哭開了,“你們沒經過我老婆子的同意,就是不能動這塊地!要不然……”

她目光四處轉悠,最終落在那一面還未坍塌的矮牆上,“要不然我今天就死給你們看!”

“哎喲,連自己的房子都護不住,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啊?”

節目負責人狠狠吸了口氣,額頭上的青筋直跳,“王村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事前和你對接的時候,你分明說過這塊地皮是村裏的公地!怎麽現在跑出來一個老屋的主人?”

“你們誤會了,這塊地的确是村裏的公地啊。”村長急忙解釋,又瞥了一眼不肯停的王嬸,嘆氣道,“這地皮上的老屋子,王嬸以前的确住過。可這都快二十年前的事,哪裏還有她的份啊?”

“就是!”村裏前來幫忙的中年男子也解釋道,“各位老板,你們別姓王嬸的話,她就是個瘋子……”

話還沒說完,王嬸就将一個石塊丢了過來,“你們才是沒良心的瘋子!”

好巧不巧,正好砸中了中年男子的膝蓋,疼得對方直跳腳。

黎卿瞧見這一幕,眼色了然。他走近幾步,似有若無地勾了勾唇,問道,“王嬸,我們是為了村裏的孩子蓋學校,你說這塊地皮是你的,那我們花錢買的話,你賣不賣?”

“賣!”應答聲脫口而出。

王嬸自覺反應過快,又補上一句,“……也不是不可以。”

衆人聽見這話,哪裏還能不明白她這‘大鬧天宮’般的意圖。厲淮深掩住心底的厭惡,面無表情地發問,“你要多少錢?”

“五十萬……”王嬸眯了眯眼,打量着黎卿和厲淮深等人的衣着氣度,別看她只是一介婦人,可眼光卻毒辣得很,“不,我要一百萬!”

厲淮深眼色漸冷。

王嬸知道他不好拿捏,轉眼對着黎卿說道,“你們給我一百萬,我就把這塊地皮賣給你們!”

村長等人倒吸一口涼氣,出言制止,“王嬸,你在說什麽胡話!一百萬?一百萬足夠把我們好幾個村子的地皮都買下來了!”

黎卿勾了勾唇,不再理她,轉身說道,“陳編,我看我們今天先暫停拍攝?讓施工隊先把前面的學校場地清理幹淨?”

“是,先暫停拍攝吧。”宋嘉述贊同,節目組和這位‘貪婪’的婦人沒有再談的必要。

“好,你們先去休息,我和現場人員交代一下。”負責人陳編也是這個想法。

他們是來做公益的,不可能花大價錢買一塊小地皮!但也不能和這位老婦人來硬的,免得對方出現什麽突然事端,到時候難以和總臺解釋。

王嬸看着他們無動于衷的模樣,有些急了,“欸,價錢可以再商量啊……”

有中年男子性子急,直接掄起鐵鍬吓唬道,“你個不要臉的老東西,閉嘴吧!要是耽誤了我們村裏孩子讀書的大事,我沒和你沒完。”

王嬸縮了縮脖子,口中不知嘟囔着什麽。

原本進展順利的拍攝突然停止,村長也有些發愁。他連忙追上前去,“幾位老師,這會影響到學校建設嗎?孩子們的讀書問題……”

負責人陳編開口,打消了他的顧慮,“王村長,你放心吧,學校還是會建的,至于那位王嬸,你們能勸住最好,勸不住的話……我們只能将圖書館的計劃改變掉,總體不會有大影響。”

“你知道的,要是我們真有這一百萬,也是該花在孩子們的身上。”

村長忙不疊地點頭,“是,我明白。”

黎卿聽見陳編的話,略有不贊同地蹙了蹙眉。他當然不喜歡自己設計的圖書館,因為一個突然出現的婦人而取消。

他想起村長之前的解釋,忍不住問道,“村長,那個王嬸到底怎麽回事?丈夫死了,那她有孩子嗎?”

村長一早就想要解釋清楚了,聽黎卿提問,立刻開口,“她啊,是後山村的,父母死得早,吃百家飯長大的。幾十年前嫁給了我們村的王生,家裏一直窮得揭不開鍋!她兒子出生沒多久,她男人王生就得病死了。”

“說起來也是禍事連天,那年山洪一爆發,徹底将她們家的茅草屋給沖塌了。”

葛格在旁邊聽得起勁,“後來呢?”

“村裏人覺得他們孤兒寡母可憐,就在那塊公用的地皮上給他們建了個小木屋安生。這些年,王嬸就慣愛貪小便宜,一有什麽不如意的,就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占點便宜,就不罷休。”

村長顯然看透了她的招數,煩不勝煩,“你們說說,村裏人幫她是情分,不幫她是本分,再熱腸也禁不起她怎麽糟蹋啊,久而久之,大家夥都把她當成瘋子看,不和她一般見識。”

黎卿理解地點點頭,追問,“她兒子呢?”

村長笑笑,“她兒子是個有出息的,當年考上了大學,也是我們村資助了他的學費。上大學也是邊打工邊賺錢,還沒畢業就把錢都還給村裏人了。”

“這不,前幾年還出錢給自家蓋了座平屋,讓王嬸住着。”

厲淮深眼色微變,出聲問話,“她兒子多久沒回來了?”

“也有些年頭了吧?自從房子建成後,就沒回來過。逢年過節倒是會托人給王嬸帶錢,大概是工作太忙了,沒空回來。”

“至于那塊地皮,村裏早就已經收回來了,就是一直閑置沒動。”村長看向黎卿,真情實感道,“黎設計師能把這塊地弄成孩子們的圖書館,我第一個叫好。”

“實在沒想到王嬸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鬧,真是對不住大家。”

負責人了解完畢,配合道,“王村長,這事不能怪你。但我看那王嬸的性格也是個偏激的,你們村裏人等想辦法制止。能妥善處理,按照原計劃拍攝是最好,要是不行,我們做節目的也不能鬧出人命。”

村長蹙眉,心裏卻也同意負責人的話,“是,我會想辦法處理的,盡量不給你們的拍攝添麻煩。”

只是,像王嬸這樣軟硬不吃、又常年厚臉皮耍無賴、動不動拿‘死’威脅的人,他們要是有主意,早就解決了。

哪裏還用等到現在?可不就是拿她半點辦法都沒有嘛!

黎卿看出村長的為難,眼中閃過一抹考慮。沒幾秒,就勾了勾唇,“……我有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人心不足蛇吞象~猜猜親親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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