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半個月後，悉城高級餐廳。

黎卿戴着墨鏡和鴨舌帽，将自己遮了個嚴嚴實實。他進入餐廳後，快速環視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一個清瘦的白t男人身上。

黎卿走了過去，慢條斯理地敲了敲桌面。

——叩叩。

沉浸在手機中的男子猛然擡頭，視線游離了幾秒，“李、李老板？”

“是我。”黎卿從容坐在他的對面，随手展示了一下兩人之前的聊天界面，壓低聲線問道，“查清楚了？”

“……嗯，查清楚了。”男子顯然沒想到自己的雇主那麽年輕，面上的驚訝閃過，“老板，你叫我阿有就好。”

他從背包裏拿出一疊文件，遞了過去，“關于那對母子的全部資料，都已經在這兒了。”

“确定楚擇晰才二十三歲？”黎卿接過，開門見山地問話。

“确定，百分百确定。”私家偵探阿有斷然開口，“只是上學晚了些，所以今年才剛剛大三實習。”

黎卿拆開文件，目光專注地望着頁面上的調查資料。

阿有環顧了一圈，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楚蓮生下他沒多久，就把他丢在了鄰省的鄉下，随便托了外人照顧，基本不管不問的。”

“聽說，最初每年還會寄個一兩萬過來。再後來，別說是錢，聯系都聯系不上了。”

那對收養黎擇晰的鄉下夫婦又氣又惱，直罵楚蓮沒良心，丢了一個重擔給他們。

但再怎麽說，孩子是無辜，加上養出了感情，所以也就一直這麽收留着。

不過，家庭窮還是窮了些。黎擇晰讀書遲，也是這個緣故。

“楚擇晰初三畢業那年，楚蓮才又一次出現了。她不知道從哪裏套得的錢，一次性給了那對夫婦十萬，打算把楚擇晰給帶回自己的身邊。”

“那對夫婦肯嗎？”

黎卿慢悠悠地發問。

當初沒錢都舍不得黎擇晰，又多養了這麽些年，感情恐怕更深了。

阿有輕笑了一聲，搖頭時，眼中多了些涼意，“他們是不肯，可楚擇晰生性涼薄啊，他肯！”

據說，對方為了跟着自己的親生母親，直接和養父母挑破了關系。說自己根本就不要過這種苦日子，夫婦兩人憑什麽攔着他？

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雖是發自一個人內心深處的真實欲望，但在人情方面，也是太冷漠、白眼狼了一些。

黎卿挑眉，唇角也泛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不顧及養父母的情感、只願意跟着‘有錢’母親離開，的确是黎擇晰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不過話說回來，楚擇晰也沒能如願以償地變成有錢人家的孩子。我調查過，楚擇晰這些年在很多門店都當過臨時員工賺外快。”

“他的成績是不錯，原本也有希望考上悉城大學，可最終偏偏進入了海大。”

黎卿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

這點，他是聽黎擇晰本人提及過的——

是楚蓮嫌棄悉城大學的學費過于高昂，才偷摸摸給黎擇晰報了一個三流大學，目的就是為了免學費和拿獎學金。

“楚蓮這個女人，你調查的怎麽樣？”

“和老板你預料得一樣，年輕的時候趁着有幾分姿色，為了來錢快去做了陪酒女。後來大概是傍上某位‘大款’，行頭越發奢侈，工作也不做了。”

再後，大概就是被抛棄了，連帶着自己的親兒子也不要了。

“這些年，她就是流連在各地，蹭蹭旁人的好日子混吃混喝，沒什麽大本事。”

阿有喝了口水，合理做出分析，“我估摸着，投資當初把楚擇晰接回來，是為了對方給自己賺錢。有個錢不多、但穩定的取款機罷了。”

“楚擇晰的父親呢？”黎卿問出關鍵。

原本口若懸河的阿有在這個問題上沒了聲，他搖了搖頭，嘆氣道，“老板，不是我不想查。而是真的想盡辦法，掘地三尺了也沒找到一點點線索。”

“我估計啊，這楚擇晰，應該是楚蓮年輕陪酒時和某位大款生下的。”

要麽，是楚蓮攀附的‘大款’太多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親生父親。

要麽，就是那位‘大款’有家室，怕情/婦楚蓮和私生子惹麻煩，早早就花錢抹去了關于自己的痕跡。

黎卿不動聲色地捏緊了文件，比較起來，他更相信第二種可能。

私家偵探用半個月就查出了黎擇晰和楚蓮的關系，以及前者這二十多年的生活軌跡。

按照常理來說，在黎擇晰回歸黎家前，黎廣盛不可能調查不到這些。

除非……

有人替黎擇晰抹去了這一切成長軌跡，又替他‘編造’了一段合理的身世，裝成了黎氏的真少爺。

或者是，黎廣盛知曉一切卻故意隐瞞？

“老板，還要繼續查下去嗎？”阿有見黎卿沉默，小心翼翼地問道。

“查，主要是盯着點他們母子兩人。”黎卿果斷下了吩咐。

阿有點點頭，又比劃出一個數錢的姿勢，“老板，這錢……”

“放心，只要你嘴巴夠嚴實、做事夠牢靠，這錢少不了你的。”黎卿推了推墨鏡，看似溫和平靜的語氣中，暗藏了一絲警告。

“明白，只要錢到位，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絕不會向外透露一個字。”阿有笑眯眯地接話。

話音剛落，門口就出現了一抹身影。阿有認出來人，下意識地縮起肩膀，“老板！”

黎卿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才發現是黎擇晰本人。他将桌上的文件遞回給了阿有，低聲道，“你先走。”

阿有點了點頭，比出一個‘電話聯系’的手勢，快速拿包離開。

黎卿靜坐在原地，默默注視着進店的黎擇晰。

“先生你好，請問要喝點什麽？”

“一杯清水就好了。”黎擇晰坐在空位上，眉心隐隐發皺。

服務員聽見這話，眼色轉瞬一變，撇唇說道，“不好意思，本店不提供免費的飲用水。”

黎擇晰聽出她的弦外之意，勾唇反問，“店開在這裏，還不允許旁人進來？你這是在趕客嗎？”

服務員沒想到黎擇晰不僅不尴尬，還能笑裏帶着刺，當即一愣。她很快調整好自己的狀态，無所謂地扯動嘴角，“先生會錯意了，我們很歡迎進店用餐的客人。”

“只是餐廳內的位置一向緊缺，你要是想要占座等人，還請往外邊移，我們那邊有專門的等人區。”

“哦？那我等到了人，再點餐用餐。”黎擇晰瞄了一眼她的工牌，将菜單遞了回去，依舊笑臉相迎。

服務員拿回菜單，轉身就變了臉，嘟囔道，“懶得理你，一看就是沒錢的窮酸樣，裝什麽裝？”

黎擇晰分明聽見了這些話，紋絲不動地坐在位置上，他的眸底滿是陰霾，沒有急于發作。

黎卿看見這一幕，饒有趣味地晃了晃自己桌上的酒杯。

服務員看人下菜碟的态度，的确令人生氣，但黎擇晰的能耐力也算令人驚嘆，竟就是沒半點發怒的痕跡？

那怎麽一年之後，這耐心還倒退了呢？

黎卿可記得，黎擇晰‘回歸’黎家後，很快就在自己面前原形畢露。兩人每每不對盤的時候，對方的眼神都恨不得殺人。

完全不像現在這麽能忍。

正想着，‘歡迎光臨’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一位打扮華麗且誇張的貴婦人走了進來，對方摘下能遮半臉的大墨鏡，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走到了黎擇晰的身邊，“兒子，等急了吧？”

黎卿作為一名‘吃瓜群衆’，越發來了趣味——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他才向私家偵探打聽到這對母子的消息，結果對方就雙雙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黎擇晰掃了一眼楚蓮誇張的裝扮，語氣冷淡，“楚女士又傍上誰了？一口一個兒子，是打算惡心誰？”

楚蓮聽見他這嘲諷，臉上的笑意頓時消退，“你能不能和我好好說話？”

“能來就已經是給你面子了！”黎擇晰起身，好像打算離開，“我之前就說了，以後我所賺的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等等！”楚蓮連忙堆起笑意，讨好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孩子，脾氣越來越厲害了，我不急就是和你開句玩笑嗎？”

她找來侍者，将菜單遞給黎擇晰，“想吃什麽？今天媽請客！”

黎擇晰翻開菜單，指了指上面的價格表，“你請客？你什麽時候舍得給我花錢了？”

“瞧你這話說的，媽以前是沒錢，現在不是有錢了嗎？”楚蓮掏出自己的銀行卡，往桌上一拍，“服務員，把你們這兒最貴、最好的菜色都給我上上來！”

楚蓮為了顯擺，還刻意加重了音量。

四周用餐的客人紛紛看了過來，看笑話似的。

黎擇晰撫了撫額頭，尴尬得連青筋都要爆了起來，他不得不咬牙低聲，“你能不能消停點？還嫌不夠丢人？”

“你好，請問要用些什麽？”又一名服務員走了過來。

楚蓮見自己總是讨不到兒子的心坎上，終于學聰明地保持了沉默。

黎擇晰沉住一口氣，點了幾道精致而昂貴的菜色。

服務員想起自己能分到手的提成消費，樂得滿臉都堆上了笑容，“好，馬上就給你安排。兩位貴客，你們是第一次來本店消費？要不要辦理一張高級會員卡？一般本店消費的客人，都會……”

服務員就喜歡楚蓮這種‘人傻錢多’的太太，趁着上菜前使勁服務、忽悠。

“不就是五萬塊？”楚蓮将銀行卡遞到了黎擇晰的面前，破天荒地舍得花錢，“兒子，以你的名義辦理一張？”

黎擇晰看出楚蓮趨奉的态度，眼色微晃，“如果成了高級會員，我是不是有資格提一些合适的意見？”

“當然可以。”服務員應話。

黎擇晰撿起桌上的銀行卡，彈了彈，“把你們的經理喊來。”

“……是，請稍等。”服務員不明所以。

但他看出這對母子有辦理會員卡的跡象，為了自己的業務趕緊喊來了經理。

“兩位貴客，你們好。”經理趕了過來，問話，“請問是有什麽需求？”

“替我辦理一張高級會員。”黎擇晰眼光微晃，笑着要求，“同時，我要求解雇你們餐廳的六號服務員。”

“……”經理一怔，“六號服務員？”

“經理，是小玲。”邊上的服務員低聲說道，似乎明白了什麽。

經理聽見這位員工的名字，對黎擇晰的态度更加和善，“先生，請問我們的六號員工做了什麽，惹你不滿意了？”

“服務不周到，客人上門了連杯水都沒有。一聽說客人不點單，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轉變，不僅想趕客人走，還對妄自非議客人……”黎擇晰眼色微沉，報出了一連串的不滿，“可以辭退嗎？”

“這……”經理欲言又止。

“不辭退也沒關系。”黎擇晰慢悠悠地改口，笑得無害，“你這個經理不做事，我直接找有關部門舉報，是不是更有效率？”

很顯然，他是鐵了心要為難經理。

經理深呼吸了一口氣，指揮員工，“你去把小玲喊過來！”

“是。”

不一會兒，工號為‘六’的小玲就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她沒想到黎擇晰會來這一出，連忙紅着臉解釋，“經理，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按照餐廳的規定，好心相勸這位先生！而且、而且我只是要他移步前往等客區。”

黎擇晰瞥了她一眼，不為所動，“辭退一個員工，換來一個高級會員。”

“還是要保住一個員工，舍掉一個高級會員、再多得一封投訴舉報？”他用最無辜的笑臉，說着最狠決的威脅，“怎麽選擇，經理應該有數吧？”

這下子，是徹底堵了經理的退路，他輕咳一聲，做下決定，“小玲，你無視餐廳員工守則，現在就去人事那邊領了薪水，直接走人吧！”

員工沒了，可以再招。何必為了一個不争氣的員工，損失了一位高級會員的利潤？

小玲傻了眼，面對着突如其來的變故，她的眼淚立刻就湧了出來，“經理，我……”

“別在我面前哭了，影響心情。”黎擇晰飲了口水，眸中的暢快一閃而過。

“小陳，把她拉走！”經理催促，轉而接過黎擇晰手中的銀行卡，禮貌道，“先生，我現在給你辦理會員業務？”

黎擇晰滿意點頭，“去吧。”

不遠處，黎卿目睹了眼前發生的一切，輕巧‘啧’了一聲——

他就猜到，睚眦必報的黎擇晰不會這麽善罷甘休。笑着短短說了幾句話，就直接弄丢了人家服務員的工作，也是夠狠的。

不過，也怪那個服務員本身的态度就有問題。要不然，也不會被黎擇晰輕易逮到機會。

…

菜色慢慢上齊。

楚蓮見自己兒子的情緒好了不少，這才試探着問道，“怎麽樣？有錢的滋味不錯吧？這張銀行卡的額度有整整一百萬，媽都送給你了！”

“你從哪裏拿到這麽多錢？”

面對着卡裏的巨額，黎擇晰有些心動，但面上沒有表現出分毫。

“我早就想和你說了，你這孩子就躲着不見我。”楚蓮喝了口紅酒，得意地擡了擡下巴，低聲道出，“擇晰啊，你想不想見一見……你的親生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臨時有事，實在無法趕上更新，對不起各位追文的小可愛！為了彌補和道歉，本章評論都送一枚紅包！

--

【感謝名單，麽麽噠！】

[地雷]zhao*1

[營養液]zhao*15、meatball*9、陌然*5、白蘇*3、秦九歌*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