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陸堯的媽媽帶着還在抽搭的陸郁祁上了車,他一雙小肉手扒在窗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兩人,滿是擔憂。

陸堯一只手攬着餘音的腰,另一只手沖着兒子擺手。

餘音面帶假笑,溫溫柔柔的囑咐他們,“注意安全。”

老宅的車開出去,庭院大門一關,餘音唰的扭開身子,甩開陸堯的手臂,頭也不回的進了房間。

天已經暗了下來,房子裏開着燈,透出發黃的燈光。

深夏初秋,夜風也微微發涼,直直的吹進陸堯的心窩子。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眼尾勾起,泛起一些冷意。

他推門進去的時候,餘音正在打電話。

背對着門站在陽臺旁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在懶羊羊身上。

“嗯,好,你看着來就行。”

“日子啊…那就下周四吧,18號,這就是好日子。”

“不用很複雜,光幾個花,剪個彩就行,我的畫看定在那之前搬過去。”

“好,你忙吧。”

餘音打完電話,回頭看,保姆已經把飯做好擺在桌上,屋裏卻空蕩蕩的,狗男人不見蹤影。

她探頭往廚房看了一眼,沒找到人。

也沒聽見他喊自己吃飯的聲音,餘音不爽的哼了一聲,用力地摁上黑屏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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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羊羊也學着她的樣子探頭,動着脖子在房間裏找了一圈,站在她肩膀上仰着頭喊,“狗男人狗男人!”

餘音氣哼哼的戳了一下懶羊羊的肚子,“叫他做什麽。”

“哄你哄你哄你。”小鹦鹉咧嘴笑湊上前,用紅彤彤的兩腮蹭了蹭餘音的臉,“你時候最美麗噶。”

“我們家懶羊羊真乖,”餘音被逗笑,擡手摸了摸它的發冠,“不像某些人,哼!”

和懶羊羊膩歪了一會兒,她才放下手機去洗手。

剛從洗手間出來,便碰到了從轉角走過來的陸堯,他似乎剛打完電話,手還沒從口袋裏拿出來。

狹窄的走廊,兩人迎面相對。

餘音看着眼前的男人,挑花眼依舊迷人,平日裏翹起的眼角卻有些下垂,眼睛了也都是陰沉沉的眸色,眼下也挂着發污的黑眼圈。

從今早起,他就奇奇怪怪的,說話做事陰陽怪氣的,餘音覺得心裏又氣又憋屈,憋了一下午的火氣。

只是看到他滿眼疲憊的樣子,又有些心疼。

算了,和他嘔什麽氣,他可能昨天還沒調整過來呢。

想到這,餘音直直地沖他走過去。

按照狗男人的性子,他只會張開手臂,把餘音抱個滿懷,笑着湊近她,腦袋窩在她頸窩一陣磨蹭,直到陸郁祁忍不住,過來喊兩人。

陸堯垂眼,看着兩步遠處的餘音。

她仰着腦袋,嘴巴抿起,還帶着點不服氣模樣,鹿眼裏卻是盈盈水光,帶了一點點的關心,讓他心尖發顫。

還沒等反應過來,小騙子就直愣愣的走過來,橫沖直撞地沖着他過去。

陸堯斂下睫毛,微微側開身子避開她的沖撞,只是手還是不自覺的伸出,輕輕扶在她的腰側。

想象中的擁抱并未出現,只剩腰間滾燙的手掌,和他躲開時帶起的涼氣。

餘音的心,霎時涼了下來。

陸堯避開她的視線,慢慢地收回手,手指一根根收緊,把剩餘的溫度攏在掌心。

他似乎也有些無措,清了清嗓子,“我去洗手。”

“好啊,”餘音皮笑肉不笑的應道,“我去餐廳等你。”

陸堯:……

突然心慌。

狗男人周身凄涼的氛圍頓時一收,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些什麽,好像是中午還有什麽東西沒來得及吃?

他喉結上下滾了滾,還沒來得及說話,餘音就已經扭身走了。

——

兩人隔着桌子面對面坐着,平日裏陸郁祁坐在陸堯旁邊,餘音坐在對面。

小肉團子總是巴拉巴拉的說着今天的見聞,再加上懶羊羊和小奶貓總是撒嬌賣萌圍在桌子周圍,意圖蹭點什麽吃的。

整個氛圍都輕松加愉快。

只是今晚,一個肯湊過來的小東西都沒有。

小動物的危機意識很強,他們雖然不懂怎麽了,卻敏銳的發現了不同。

一貓一鳥,就那樣乖乖的蹲在陽臺上,連平日裏聒噪的懶羊羊都不講話了,一雙小黑眼睛,吧嗒吧嗒的盯着氣氛凝重的兩人。

頓飯吃的異常安靜,只有筷子輕觸到盤子的聲音。

餘音食不知味,只夾了幾筷子就不願意在動,連放在一側的榴蓮酥都沒有吃幾口。

“再吃點。”

陸堯頓了頓,還是在她起身前擡手,夾起一只蝦放到她的盤裏。

“不吃。”

餘音把蝦夾回給他。

“要吃。”

又夾回去。

“不要。”

再夾回去。

“吃。”

“不。”

兩人都把手伸出來,筷子夾着蝦來回移動,還沒等放到盤子裏,就被另一個人在半空中夾住。

筷尖相撞,餘音筷子捏的不穩,尖端抖了一下,紅燦燦的大蝦啪叽一聲砸到盤裏。

餘音盯着盤中被撞的四仰八叉的蝦,再看看垂着眼睛不說話的陸堯。

她皺着眉,眼睛盯着他看,剛想說話,卻被陸堯打斷。

“那我吃。”

他語氣輕松,若無其事地把那只蝦子夾回來,只是捏着筷子的手有些緊。

他不知道餘音要說什麽,但是總覺得這樣繼續下去,他們躲不過事情的真相。

他還沒有那個勇氣掀開小騙子的馬甲,他不知道裏邊是當初那顆厭惡的心。

還是已經變成了她口中的那個,有一點歡喜的會為他跳動的真心。

“你——”

“真的不吃嗎?蠻好吃的。”

“你——”

陸堯再次打斷她,起身舀了一碗餘音中午熬得湯,已經有些涼了,但是那奇怪的、直沖鼻腔的、令人仙逝的味道卻一點也沒減輕。

輕輕舀起一勺,裏邊漂浮着翠綠的苦瓜,糜軟的綠豆,慘白的山藥,豐盈的蓮子百合,還有一塊有着肥厚脂肪的雞肉。

陸堯舀湯的手都在顫抖,他幹巴巴的笑了一聲,“看着……挺不錯啊…”

餘音不說話了,用手撐住下巴,看着陸堯面如死灰的給自己盛湯,嘴裏卻說着違心的誇獎。

看着狗男人用着英勇無畏的表情,舀起一湯匙,顫巍巍的送到嘴邊。

他先是試探性的抿一了口。

哦豁,那酸爽的味道。

陸堯頓時想原地升天,他面如菜色的看了餘音一眼,發現她正用一種期待、關懷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兩眼一閉,仰着頭就把着勺湯往嘴裏倒。

“好了。”一聲輕嘆,一雙小手攥住他的手腕。

餘音擡手止住了他的動作,看着他如此讨好的模樣,終究還是有些不忍。

陸堯睜開眼看她,聽到餘音埋怨道,“不會喝就別浪費。”

陸堯:……

“你到底怎麽了?”

她攥着陸堯的手腕,沒給他逃避的時間。

“別裝傻,”她在陸堯開口前又說,“你肯定有事兒瞞着我。”

陸堯一陣沉默,狹長的桃花眼看着餘音,裏邊閃動着她不明白的低落。

無數的話在口中轉了轉最後還是冒出一句,“你愛我嗎?”

餘音:……

她瞪了他一眼,“有話直說。”

又是一陣沉默,“你連騙我都不願意了嗎?”

陸堯說,“我都知道了。”

餘音:?

“你不屬于這裏,”他身子往後仰,倚在椅背上,神色有些飄渺,他低低的重複了一遍,“我都知道了。”

餘音看着回避她視線的陸堯。

他都知道了。

知道了後自己不是那個餘音,不是那個要和他經歷風風雨雨,最後一起到達生命大和諧的餘音。

知道了自己只是一個性格倔強脾氣不好的普通女生,而非那個受盡折磨卻依舊溫柔可人,還能多胎多子的女主。

她沒有虐文女主自帶的白蓮花瑪麗蘇光環。

而是一個,受不得一點委屈,忍不了一點不痛快的原讀者。

所以,女主光環消失了,男主的也變了對嗎。

餘音擡眼看着這個她真心實意的喜歡過的男人,狹長的桃花眼總是深邃又多情,就像此刻看她的神情。

深情又憂傷,總讓人覺得自己就是他深愛的人。

既然他都已經知道了,餘音想,那這個故事就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當一個默默無聞的書中配角了。

她怎麽可能讓自己受委屈呢,正好,這不就是自己最開始的目目标嗎。

餘音想笑一下,卻沒能翹起唇角。

“對,我不是。”

兩人都沒講話,沉默的氣氛在餐廳彌散。

餘音見他久久不講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

“我不屬于這裏,我不是你命中注定的女主角,我只是一個,咋其他世界裏,平平無奇名為餘音的女生。”

“很抱歉,你的女主角已經消失了,現在只剩我在這裏了,沒能給你——”

“餘音,”陸堯打斷她的自我剖析,“那你……”

“有用一絲真心嗎?”

有。

餘音知道,她曾經也為這個人心動,為這個人動容,為這個人歡喜,所有的情緒都是因為他一個人。

只是,這些話在這時候,已經沒有了意義,作為一個驕傲的成年人。

她不允許自己成為被放棄的那一個,只想快快到達一個注定的結局。

她想說:沒有。

嘴巴開開合合,卻沒能把這兩個字說出口。

作為回應,餘音轉身,打算用離開結束這一切,只是還沒等走出,手就被人拽住。

身前少女的背脊挺直,肩膀也用力向後掰着,挺拔秀麗,卻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防備的姿勢。

她久久沒有說話,以至于陸堯都明白了她的要說什麽。

苦笑一聲,“沒有是嗎?”

餘音有回應,只是被他拉在掌心中的手腕擰了幾下,似乎要掙脫開他禁锢。

陸堯攥着她的手更緊了些,他擡眼看着少女細白的後頸,喉結滾滾,眸子裏的情緒晦澀不明。

“不過,”他用着最随意的語氣,似乎不太在意的模樣,“我剛讓秘書買了一只狗,一會兒就送來。”

他問,“你走了,狗怎麽辦?”

餘音轉過身,看着姿态顯得有些閑适的陸堯。

狗男人怕狗,她是知道的。

只是他卻買了一只狗,為什麽呢?

難道原來的女主喜歡狗嗎?

還是因為,自己……喜歡?

餘音壓住心底湧出的期冀,盯着他的微翹的桃花眼,“為什麽?”

“它就叫胖胖,和你曾經養的那只一模一樣,你繼續照顧他好不好?”

男人仰視着她,“我不在乎女主是誰,我也不在乎我是不是男主,我只是……”

他似乎覺得這話有些難以啓齒,惹得他眼尾都沾了一點粉色,“我只在乎那個喜歡畫畫,做飯難吃,擔心長胖,口蜜腹劍,小騙子一樣的餘音。”

餘音:嗯???

等等……

“你願意,和我繼續這個故事嗎?”

陸堯仰着頭問她。

說實話,餘音在他用些形容詞之前還是有些動容的,她面無表情的看着就算告白,也依舊狗的不行的狗男人。

剛想說話,就聽到他自嘲般的低嘆。

“答應吧。”

他說,“就算是騙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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