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緩慢的顧客

元旦該如何過暫且還不能确定。

柳肅即将離開這個世上, 魏之禾已經和他簽過協議，會幫他處理身後事, 以及讓雪貂的後代繼承他們家的遺産，也就是書院一座。

眼角上有一個拇指大小黑色胎記的管家來了，是魏之禾引他進到書院後院見柳肅。

薛貝祺的管家姓李，名子山, 全名李子山，原形是一棵李子樹。

這位李管家比起滿臉褶子即将離去的柳肅，顯得更為年輕, 但也是個老家夥了。

李子山一見到柳肅就跪倒在他面前。

“肅叔，你是肅叔。”

柳肅留下來看着雪貂老家，李子山年紀小便跟在雪貂主人身邊, 成為他們狀元郞的書童，在那之後，兩只妖同樣再未見過。

如今，一個已經邁入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還活着,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幸事。

柳肅笑得開心：“是我，真好, 我還能在離開之前見到你們。”

李子山一進門就發現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叔叔現在已經步入老年, 身上一身死氣。

李子山也眼淚模糊了雙眼：“肅叔，你怎麽老得這麽快？”

柳肅說：“不快, 等到你們出現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李子山後悔自己趕過來時還有點拖拖拉拉, 他緊握住柳肅的雙手：“哎, 都怪我，走得慢，不然我們還能多說些話。”

“足夠了。”柳肅望向坐在旁邊的小少爺薛貝祺，“子山，你把小少爺照顧得很好，主子一定很欣慰。”

李子山和柳肅說起他們曾經伺候過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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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是壽終正寝的，雖然和狀元郞上過戰場，但是她過得很幸福，現在每年我都會帶小少爺去拜祭他們。咱們薛家現在人口不多，現在都過得也都不錯，主支就剩下我們，也就是妖族後代，人族後代現在還供奉着狀元郞，在各行各業有他們的人才。只不過，妖族後代一直都是向旁支隐瞞的，少爺可能受一點點小委屈，也是我的不對。”

柳肅滿目心疼：“我明白，少爺受苦了，要是我早一些找到你們就好了。”

薛貝祺說：“我沒受苦，我過得很好，你們不要瞎操心。”

三只妖在屋子裏敘舊，柳肅向他們說自己這麽多年是怎麽過來的，李子山又告訴柳肅關于薛家後來的家族歷史和榮耀。

天色早已轉向黑夜，魏之禾和蘇梓就在大廳外面等他們敘舊，誰都沒有開口，盯着窗外的飄落的白雪發呆。

魏均晗被他趕回店裏後，一直沒讓過來，就在店裏等他哥回去。

夜色越發寧靜。

在寧靜的夜色下，魏之禾等來柳肅最後的遺言。

他坐在柳肅面前，聽他說最後的請求，柳肅說：“魏小先生，我也很遺憾沒能在我最後關頭見到你的爺爺，非常感謝你替我找回小少爺和李子山，以後還要拜托你幫我多多照看貝祺少爺，主子的後代就只剩下他，李子山估計也沒有多少年，我放心不下他們，少爺還是個幼崽，沒有管家，以後怎麽生活。”

魏之禾平靜地說：“他會長大的，而且他比你想象中要聰明。”柳肅沒有多少時間，他又補充道，“在我有生之年，盡量幫你盯着他，讓他好好修練，變強大。”

柳肅很感激，他再次道謝：“謝謝你，我要走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柳肅漸漸閉上眼睛，也再不用維持人形，化成一棵幹枯的柳樹，再然後變成一節柳枝，落在床上。

李子山捧着這一節柳枝泣不成聲，剛見面就又直接永別。

他哭着說：“主子和我說過，肅叔是一株柳樹上采摘下來的柳枝，她沒想到随意插在土裏竟然成活了，還在她的影響下成了妖，主子離開前最後悔的就是沒有把肅叔帶上。”

魏之禾和李子山不熟，只是拍拍他的肩：“他說想去看看大海，希望能将最後的枝灰灑向大海。”

李子山抹抹眼淚，點點頭：“這事交給我就好。”

魏之禾沒說什麽，李子山哭得這麽辛酸，料理柳肅的後事估計比自己更上心。

蘇梓也蹲在一旁哭泣，想象着自己老年時房前凄慘的景象。

魏之禾只能将書院一事留下第二天再說，等大家都緩過今天晚上吧。

這會兒已是淩晨兩點。

李子山将柳肅餘下的柳枝放下一個方形盒子內，捧着盒子，他有點迷茫。

回憶往昔，不知不覺已過去那麽年多，發生過那麽多事情，一件件，一樁樁，歷歷在目。

經歷那多次的生離死別，他沒有麻木，反而更釋然，也更堅定在有生之年将貝祺少爺教導成大妖的信念和信心。

現在的青河書院并不再是他們雪貂家族的祖産，而是屬于國家的。

柳肅妖氣消散後，魏之禾帶上薛貝祺和李子山回到店裏，蘇梓悄悄回到隔壁的兔子窩休息。

薛貝祺以為蘇梓是魏之禾養的，并沒有多問，他現在和李子山一樣，正在打量着魏之禾的店鋪。

和青河書院一樣，坐落于鬧中取靜之地，是個不可多得之地。

一進來就感覺非常舒服，只想坐在這兒靜心享受。

李子山說：“明天我會收拾肅叔的東西，麻煩魏小先生。”

進店後魏之禾才告訴他：“不忙收拾他的行李，兩周前，他就已經将所有後事安排妥當。現在我有非常重要的東西要轉交給你們，是之前柳肅先生委托我的。既然他本人确定你們就是雪貂一族的後代，那些物品我也理應歸還給你們。先坐一會兒，我取個合同。”

魏之禾轉身上樓取他鎖起來的舊合約，以及另外一份新合約。

薛貝祺端坐在待客廳裏，左看右看，當下做出一個決定：“李伯，我們在附近買套房子住下吧，我想當魏哥的鄰居，他這裏真好。”

李子山清楚，來到青元市是因為魏小先生救過薛貝祺一命，之前他還百般勸阻，現在見到柳肅的最後一面後，李子山對貝祺少爺新提出的要求，沒有半點反對之意。

他欣賞同意：“可以的，我最近也在看好的地段有沒有适合咱們居住的房産，既然少爺做了決定，那我會按照您的要求購買的，前些日子，中介給我的資料裏，在附近就有一套在售的小洋房，我會去看看合不合适。”

薛貝祺點頭說：“好，以後我和魏哥就要鄰居，我還要考他所在的青元大學。”

李子山對少爺向來是鼓勵式教育：“少爺當然能考得上，再努力一把。”

薛貝祺托着下巴：“哎，可惜青元市之前沒我的資料，不然我還能保送進去。”

李子山：“會如少爺所願的，您的各科成績都頂尖，有全國物理競賽第一的好成績，又有機器人比賽的國際大獎。”

睡到一半，聽到魏之禾等人的動靜，魏均晗跑下樓想八卦，結果聽到薛貝祺和李子山的對話，默默地抹了額頭的汗，為什麽保養全國知名高等學府跟吃飯喝水一樣，這種人怎麽可能是他的學長，成績好到簡直和他哥一樣讨厭。

魏之禾從二樓下來就看到他弟大半夜不睡覺，站在角落裏偷聽別人講話。

魏之禾繞過魏均晗：“幹什麽呢你。”

魏均晗跟着他：“起床尿尿。”

魏之禾回頭看他：“我去的是待客廳不是洗手間，不用跟着我。”

魏均晗臺灣腔都說了出來：“我八卦不行哦？”

魏之禾轉身将手擋在他的額頭，回以臺灣腔：“不行哦，快去睡覺。”

魏均晗也不是不懂事，輕哼一聲轉身往樓上走，不聽就不聽，他也不想知道他哥和薛學長到底誰學習更厲害。

薛貝祺早就注意到魏均晗，看着他們兄弟倆的互動，心生羨慕。

說到正事，魏之禾則換成另種态度，他非常嚴謹，力求不出半點差錯。

柳肅生前簽過的協議和合約都在他手上，贈送給他的那部分就不用再拿出來，都是有合約說明的，現在取出來的都是需要轉交給正主薛貝祺的那部分合約。

除了合約之外，他手中還有一個頗具年份的木盒子。

李子山看到那個盒子時大致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魏之禾将柳肅和他簽約一事說明，并将書院一事也一并解釋清楚。

說到底，薛貝祺和李子山來得太晚，否則他們會從柳肅口中得到更多，不過，魏之禾該說的也都說完了，最後就是薛貝祺簽字取回木盒中的玉佩。

魏之禾告訴薛貝祺：“這裏面蘊藏着一座書院，只要在協議上簽下你的名字，就是你的了。”

李子山拿起合約，逐字看過去，裏面并沒有什麽文字陷阱，便推到薛貝祺面前。

“少爺，簽字就好。”

魏之禾理解李子山的謹慎，說道：“只要在玉佩滴入一滴你的精血就能随意進入，這本就是你們家的財産，我原本只是替柳肅走後保管，現在物歸原主。”

薛貝祺簽下自己的名字後，按照魏之禾所說的方式，紮破手指往玉佩裏滴入一滴精血。

滴落在玉佩上的精血漸漸沒入看似溫潤的玉佩內，直至精血全部吸收。

魏之禾說：“貝祺試試看。”

薛貝祺握着玉佩，閉眼一想，人影消失在魏之禾等人眼前，進入玉佩之內，應該說是薛家餘留下來的千年古書院。

完成一樁合約，魏之禾松了口氣。

不一會兒，薛貝祺走了出來，手中的玉佩已經挂在脖子上，眼眶微紅。

“謝謝魏哥，我又欠你一個情。”

魏之禾說：“沒什麽。”

時間也不早，李子山和薛貝祺今日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他們也需要消化，便提出先回住處，明日再過來一趟。

魏之禾沒留他們：“好好休息。”

薛貝祺揉揉發紅的雙眼：“魏哥，我們先回去，非常感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

魏之禾給他一張紙巾，安慰道：“我沒做什麽，不用想太多。”

薛貝祺和李子山帶着柳肅死去的本體離開了。

店裏再次恢複安靜，魏之禾将背包裏的小草取出帶上樓，然後才休息。

一到放假，魏均晗只要在家裏基本上都會睡一下懶覺。

起床準備去洗手間時，才發現自己睡的不是自個兒家，這裏是他哥的店。

昨天晚上發生什麽事來着？

哦，對，薛學長和他哥有事！

魏均晗迅速爬起來洗漱完畢，客廳裏擺放着早餐，是香噴噴的牛肉粥和廣式腸粉。

睡沒幾個小時又早起的魏之禾從陽臺走進來，和魏均晗道早。

魏均晗十分驚訝，昨晚夜起時他哥還在處理柳肅的事情，起這麽早：“哥，你沒睡啊？”

魏之禾給他指了指牆上的鐘：“幾點？”

魏均晗一看時針指在十字上面，十分羞愧，閉嘴吃早餐：“……”

魏之禾撇了低頭吃早餐的魏均晗一眼，便下樓開店門營業。

他這個店真的是開得随心所欲，周邊的街坊鄰居早已不怎麽熱衷于此八卦。

吃過早餐的魏均晗下樓并沒有看見薛學長，十分失望。

不過，他想到某件事，他的眼睛又明亮起來：“哥，薛學長是不是妖？”

魏均晗現在見到會說會話的蘇梓早已不會大驚小怪，反正可以随意地問他哥妖物的事情。

魏之禾并沒有給魏均晗正确答案，而是提醒他：“沒事就早點找你的小同學玩，好好利用的假期，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有這時間說些沒用的，還不如多看兩本書。”

魏均晗又想起薛學長和他的老管家之間的對話：“……不說就算。”反正他早就習慣了，回學校後，他可以去問薛學長！

條條大路通羅馬。

現在的魏均晗在魏之禾的調教下已經能夠自我調節，心理素質絕對差不到哪兒去。

待在魏之禾的店裏确實無事，魏均晗直接和朋友出去玩，也不和他哥吃午飯了。

留在店裏的魏之禾心裏琢磨着隔壁鄰居家的食物。

胡聞估計最近都比較繁忙，并沒有在魏之禾開店的第一時間過來找他聊天。

魏之禾倒是不急，還有兩天時間可以好好準備借口。

經常在對方家蹭吃蹭喝，怎麽也要送點回禮，總之，送東西是最好用的借口，鄰裏之間相互往來，也是禮尚往來。

天氣放晴，魏之禾一大早就起來将門口的雪清理幹淨，當然，來客依舊是寥寥無幾。

沒有客人，他也閑不下來。

找出幾十種材料開始準備幼妖們預訂的小黑豆，二樓的廚房就是他準備營養液和小黑豆的地方，所有的器具都是他訂制回來的。

不過，所用的不多，魏之禾處理材料使用的更多的是手法和他的法力。

這一次的營養液和小黑豆裏面各添加了一株沒有沾妖氣的鈴蘭花粉末，他也是初次嘗試，被顧臨精心養的鈴蘭花功效肯定有所不同。

新鮮的小黑豆出爐時，魏之禾還嘗了一口，味道還不錯。

他裝營養液和小黑豆的瓶子都是特制的，主要是為了防止味道外洩，失去其原本應有的功效。

營養液用的瓶子最為講究，全是瓷器。

小黑豆只是純零食倒不用太過講究，但也價值不斐，等小幼妖們吃完小黑豆還得回收回來，畢竟送出去一只就少一只，而且這種瓷器用品很難得，每次訂制燒窯都得耗上三五個月，肯定不能輕易送人。

魏之禾将小黑豆和營養液打包完，給Courage-7男團等人寄送過去，用的是順豐快遞，快捷方便，當然價格也不便宜。

寄送出去後，魏之禾将單號發給賀佑同，後者給他發現一個親親的大表情。

魏之禾覺得有點辣眼睛，一陣無語。

問了幾句關于他們幾只的近期的狀況後，魏之禾就忙別的去了，賀佑同正和同伴們一同拍攝一個戶外真人有節目，他們非常郁悶，不能第一時間吃上小黑豆。

真人秀的真是煩死了啊，錄制地點遠不說，時間還特別長，真無聊，想毀約，只想第一時間吃是小黑豆。

解決完幼妖們的訂單，魏之禾開始在店內搜索有沒有什麽好的物件可以送給顧臨。

他店裏的普通物件是有不少，價值也完全可以，就是送給顧臨會顯得他有點浪費，不過，為了得到顧臨的回禮，他得送價值較高的才是。

打定主意，魏之禾走進倉庫裏挑挑撿撿，最後選出三件樣式還不錯的寶貝。

第一件是具有考古價值的一套金錢幣，距今有一兩百年。

第二件是不知他爺爺從哪兒弄來的西方琉璃花瓶，五顏六色，極具欣賞價值。

第三件是一副近代字畫。

魏之禾将它們擺放在櫃臺前，托着下巴思考，拿不定主意。

就在這時，有人推開店門，門上許久沒響過的鈴铛響了起來。

魏之禾看着這位顧客先緩緩探個頭進來，看見魏之禾後才推門進入。

他很年輕，有一張圓臉，可是步調卻極其緩慢。

走到櫃臺前已經磨蹭掉三十秒。

魏之禾朝他微笑道：“先生，您覺得這三件物品哪一樣适合送人？”

年輕的顧客立即陷入沉思。

三分鐘過去後，他才搖頭說：“我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