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
汪平面前, 是滿城的燈火明豔, 他聽着季走的話,在秘密基地那個詞語時,目光轉向季走。
一城燈火在季走眼眸之中起伏明滅,和他本身目光融合, 投向汪平時,滿是溫柔。
“季走……”汪平輕聲問, “你為什麽……會知道?”
“汪平哥的事情我都知道。”季走笑了笑,“以前說過的。”
當時, 汪平覺得這就是一句很尋常的話而已,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再聽, 汪平卻有點想哭。
其實汪平從來都不是一個軟弱的人, 而且他天生淚點就奇高, 以前學跳舞,開胯痛得全班哀嚎, 也只有他還是笑嘻嘻的。
汪平挪開了目光, 忍着眼睛裏的淚水。
季走伸出手, 按在汪平腦袋頂,蹭着他的頭發, 輕輕一揉。
“我是希望你開心啊。”季走說。
汪平擡眼看着季走。
“好啦。”季走把手放下來,和汪平并肩,“我們先進去參觀一下好不好?”
汪平剛才差點哭了,有點不好意思, 沒吭聲,就跟着季走往裏面走。
兩個人走在燈籠海裏,偶爾擡頭往旁邊的建築看,就會發現,這裏的飛檐陡峭,和明清建築完全不同,即使是小小一戶人家,也是說不出來的恢弘霸氣。
“這裏的建築好看吧?”季走給汪平介紹,“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它們都是難得的仿唐建築,聽說導演把中國唐建都走了一遍,又和美院合作,才做出了這樣的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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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走且走且講,汪平聽他說,再細看建築,的确看出了一種獨屬于盛唐的恢弘。
汪平還準備繼續走,忽然發現,身邊的季走已經停下了。
季走離汪平兩步之遙,站在一只燈籠下,全身被燈籠罩,發出暖暖的光。
季走笑着對汪平說:“不過,我選擇這裏,卻并不是因為它有多好看。”
“那是因為什麽?”汪平今晚腦子不夠用,有點呆。
“是因為……”
季走把手擡起來,對準對講機,輕喊了一聲開,下一刻,就在街盡頭不遠處,往左一條斜上的分叉猝然亮了。
緊接着,左分叉再分一條岔,亮起燈光。
汪平站在略高的地方,看着處處光亮,最後,成了一條夜中的橙線,而這條線,汪平很熟悉。
“這是!”汪平轉頭看季走。
“對。”季走點點頭,笑着向汪平走過來,帶着他往前走,“這裏有一條線,和我們武戲要走的線完全一樣。”
“所以,葉明懷和蕭存燈的飛檐走壁,一切一切,我們都可以在這裏完整地排完。”
季走且說且走,汪平沒看路,踢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他正準備低頭看,手就被季走一拉,按住那個他踢到的硬物。
正是那個威亞儀器。
汪平的手掌貼着儀器,手背被季走按着,明明儀器被風吹得冰冷,汪平卻感覺到一種難以置信地溫暖。
汪平側過頭,看向旁邊正凝視他的季走。
“所以別怕,所有的困難,我們一起克服。”季走看着汪平,“三天之後,我們一定要驚豔四座。”
·
“咳。”
汪平還沒來得及回答季走,就聽見他們面前一聲輕咳。
汪平慌張地擡頭,看見一個黑而壯的男人,穿着一件單薄沖鋒衣,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兩位。
季走把汪平手松了,直起腰來,神色自若地給汪平介紹:“汪平哥,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張哥,他負責我們的威亞練習。”
“張哥好。”汪平伸手想要和張哥握。
“美人你好。”張哥非常識趣地看了眼季走,沒握手,反而點了根煙,“你也別擔心,威亞這東西,一回生,二回熟,三天時間,完全來得及,以前吊過沒有?”
“嘗試過,不過……幾個月沒吊了。”
“那不怕。”張哥吸了兩口煙就丢,把鋼絲拉過來,示意汪平先挂上去,“今天晚上時間也比較晚了,咱們抓緊時間,先幫你把平衡找回來好吧?”
張哥的準備——或者說,季走的準備其實很充分。
鋼絲安裝了有捆在腋下和腰胯的軟墊,但即使是這樣,汪平被鋼絲勒住的時候,該疼的地方還是重重一疼。
但疼不疼遠不是關鍵。
汪平吊好鋼絲,給張哥比了個“OK”,機器才剛剛開始運作,汪平才被拉到一層樓高的位置,就有點受不了了。
汪平有個一直沒克服的心理障礙。
他恐高。
一層樓的時候,汪平還可以堅持。
慢慢的,威亞把他升高到二層樓,三層樓,随着自己離地面越遠,汪平就越害怕。
而且威亞卡在雙腿之間,頗有一種要把腰胯直接撕開的疼痛。
汪平太久沒上威亞,保持平衡沒有往日那麽得心應手,在把他往上升的過程中,汪平一直晃來晃去,明顯就是抓不到重心。
“張哥,會不會太……”季走看着汪平晃蕩,剛準備說什麽,就被張哥擡手一阻止。
張威讓他的團隊繼續。
威亞的吊臂還在往上擡,升到和古街最高建築持平的時候,汪平忽然沒有保持好平衡,往前翻了一下。
雖然只是一下,汪平也很快抓住了平衡,但是他還是被吓得忍不住發出了很輕的一聲。
那一聲真的很輕。
只是夜空傳聲很遠,傳到季走耳朵邊,卻變成了撕心裂肺的一聲。
“放他下來。”季走目光冷冽,對着張威。
“現在放下來他心理障礙和平衡永遠搞不定。”張威抽着煙,瞄了一眼季走,想到了什麽,“你威亞應該吊得可以吧影帝?”
“嗯。”
“那你也上去。”張威指揮季走,“你過去在空中教他,引導他用這裏的力量,知道嗎?”
張威文化不高,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怎麽描述。
“腹部核心力量。”季走一點頭,“懂了,上設備吧。”
“等一下,他們找軟墊去了。”
所謂軟墊,就是剛才汪平墊在腋下和腰胯的填充物,用軟墊墊開肉體和鋼絲,演員會稍微好一點——否則,直接鋼絲吊上去,那不知道會有多疼。
“不需要。”季走根本不在乎。
比起自己疼不疼,汪平哥在上面吊着臉色慘白,季走更害怕。
“直接吊我上去。”季走說。
“你等會兒疼死!”張威罵道。
“我不在乎。”季走走到另一個空置鋼絲邊,冷漠目光看了一眼旁邊工作人員,“快一點,麻煩了。”
季走都這麽說了,張威也只能把他吊了上去。
季大影帝似乎真的不怕疼,一路扶搖而上,鋼絲拽着胳膊,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幾乎只花了汪平一半的時間,季走已經被吊到了和汪平一樣的高度。
幾步之遙,季走看着汪平蒼白顫抖的嘴唇,心如刀絞。
汪平并不知道季走來了。
從五分鐘前開始,他就已經把眼睛閉上了——一半是害怕,一半是強迫自己專注,尋找身體的平衡。
汪平感覺自己就像被丢到了一片深不見底的海水中。
上面摸不着天,下面踩不到地,唯一支撐他的是背後岌岌可危的兩根鋼絲。
偏偏身體最大的痛苦,卻又是這兩根鋼絲帶來的。
威亞吊得很疼,汪平也是真的害怕。
但是汪平更害怕的是辜負季走的心意。
季走大老遠陪他跑到這裏來,不是聽他說不行的。
可是,真的已經到極限了。
随着時間流逝,汪平感覺自己對身體的控制力越來越差,剛才還能勉強保持住的平衡已經保持不住了。
汪平晃了幾下,試圖再一次立直,但是這一次,威亞卻沒有如他所願。
只是非常細小的一點感覺,汪平察覺到,自己腦袋往前栽了一瞬,馬上就要在空中表演一個空翻。
算了算了,翻完再來,還是一條好漢。
然而。
下一刻,汪平的空翻被一個溫暖的懷抱阻止,那個懷抱很有力量,将汪平緊緊桎梏在他的懷裏。
天地之間忽然多了一重安慰,汪平再也不用害怕了。
汪平睜開眼睛,毫不意外地看見季走的臉。
“季……季走……”汪平輕聲喊。
“汪平哥。”季走抱緊汪平,輕撫他顫抖的脊背,“你害怕嗎?”
“不……不怕……”
季走已經幫了他足夠多,如果他再說怕和不敢,汪平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季走卻不滿這個答案,他把汪平又抱緊了一點,壓低聲音問:“真心話。”
影帝低沉的聲線就像那種絕世大反派,汪平本來就緊繃的神經瞬間就被壓斷了。
汪平蹬鼻子上臉,手腳并用地抱住季走,哀嚎:“我我我我怕怕怕怕啊!!!”
一只輕柔的手按住汪平脊背,從上往下,摸貓一樣地輕梳,季走輕聲問:“是怕高嗎?”
“對對對對對!”汪平忙不疊地承認。
“別怕,現在,聽我要求。”
季走低聲在汪平耳邊呢喃,他作為這個空間絕對的主導者,無論他說什麽,汪平都會點頭同意。
季走手順着汪平脊柱一路往上,摸到他的腦袋,輕輕往下一按:“現在,低頭,看風景。”
汪平恐高,這麽高腿都是軟的,哪裏敢看什麽風景。
可是季走都這麽說了……
汪平鼓足勇氣,猛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剛準備飛快閉上,卻把這個閉眼變成了眨眼。
汪平看向他們的腳下。
他們已經懸空得很高,在他們腳下,滿城的燈籠變成細小的光點,像是一條光組成的河流。
風吹,燈籠輕輕搖晃,燈火同時閃動,美不勝收。
這樣的美景,汪平的害怕少了許多。
“你是葉明懷,我是蕭存燈。”季走按着汪平腦袋看風景,卻還摟着他,輕輕呢喃,“我們現在逃出來了——江湖逍遙任我行,我不用莫名其妙地死了,我能實現我的願望了。”
“師兄。”季走問,“你難道不開心嗎?”
剎那之間,汪平的瞳孔驟縮——一個名叫葉明懷的靈魂向他飛來,在半空中,取汪平而代之——他變成了那個剛剛和師弟逃出來,正準備游離山川的逍遙客。
“我開心的。”汪平輕聲說。
汪平桎梏住季走的腿一松,季走也不按着他的頭,而是雙手按住他的肩膀,把兩個人的距離,稍微分開一點點。
“用你腹部的核心力量。”季走凝視汪平的眼睛,目光篤定,“你有很漂亮的腹肌,我看過,我知道,你可以駕馭這臺機器。”
季走一邊說,一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從汪平肩膀撤離。
“我松手了,汪平哥。”
汪平點點頭,他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雙臂展開,猶如葉明懷舉劍,飛在長夜之中。
“師弟。”汪平沖着他前方的季走喊,“等等我!”
“威亞往前挪。”張威馬上指揮,“他能保持平衡,這關就過了!”
汪平不僅保持了平衡,在威亞往前的過程中,他甚至想起了一點武戲設計動作,自己撲騰了幾下,還撲騰得很好看。
張威看着這一幕,松了口氣,笑了笑:“很好,汪平挺不錯的,進步神速。”
季走卻沒空考慮進步不進步的問題,他還在半空,以一個最佳視角,看着穿純白運動服的汪平往前飛去。
鋼絲被夜色隐藏,汪平踏風而行,恍如馮虛禦風,美不勝收。
·
汪平是在平飛二十米之後,被緩緩吊下地面的。
季走幾乎和汪平同時落地,汪平一脫自己的威亞設備,疾步走到季走面前,沖他高興地說:“學弟,你看到了嗎?我不怕了!”
“我看到了。”季走的胳膊一陣疼痛,不過他演技很好,于是神色如常地從威亞裝備上下來,把走到汪平面前,“汪平哥,你威亞吊得很好。”
“吊得很好那就再上去來一次。”張威在遠處,邊抽煙邊說,“這次拿機器拽着你飛遠一點,如果成了,那就問題不大了。”
汪平很聽教練的話,雖然身體很痛,卻還是馬上回到了設備旁邊。
設備拽着汪平再次升空,車拽着汪平往前開了近三十米,汪平的身體平衡一直保持優秀。
這一輪後,這關過了。
因為時間太晚,等汪平練好了基礎平衡,季走就帶着汪平回去了。
第二天又早早過來,張威已經等在長街上面。
“昨天平飛過了,今天我會讓機器吊着你上下左右移動。”張威對汪平說,“等到移動都練好看了,再加上你們的動作練。”
汪平嚴肅點頭:“好。”
“別急着好。”張威吐了口煙圈,“這任務挺重的,以前最快速度我都是拆兩天完成的,你能做到嗎?”
汪平沒說話,第一時間,他下意識回過頭,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季走。
季走穿着套黑色運動服,背後是淡雅青山,看到汪平轉過頭來,季走笑着給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汪平把頭轉過來,看向張威,目光是說不出的堅定。
“肯定能做到。”汪平堅決到。
他肯定做到,肯定不辜負季走大費周章地給他找來的設備。
肯定不辜負……犧牲自己假期陪着自己在這裏練習的季走。
張威看了看汪平,又看了看季走,煙抽到頭往腳下一丢,碾壓熄滅,痞氣地笑了笑:“行,那我就不手下留情了,上設備吧,小哥哥。”
張威向來說話算數,說了不手下留情,就不手下留情——兩天內容壓縮到一天,往死裏練汪平。
但汪平的說話算數程度比張威更牛。
無論張威給他下再艱難的指令,汪平都嚴格按要求去做好,數次張威都覺得可以了,汪平還是要求再來一次。
這一天練到傍晚天際擦黑時,汪平已經能夠輕松地配合威亞設備,被鋼絲吊着飛上翻下,在屋脊奔跑——哪怕是真的葉明懷在這裏,他也不會跑得比汪平更好了。
“确實服了。”張威把汪平從設備上放下來的時候,給他比了個大拇指,“你确實牛逼。”
汪平話都說不出,蒼白着一張臉對張威笑了笑,從威亞設備裏面取出來的腿不斷發抖。
汪平身上被吊了一天的地方疼得難受,但由于一天都在跑和跳,汪平體力耗盡,連痛得龇牙咧嘴的力氣都沒有。
汪平試圖往前走了一步,可剛從威亞機上下來,沒了外力輔助,他甚至有點走不穩,往旁邊歪了一下。
汪平知道自己這下肯定要摔,只能趕緊往下蹲了一下,準備避開要害,摔得不要那麽慘烈。
不過,下一刻,汪平卻接觸到了一個比地板柔軟許多的肉體。
汪平睜開眼睛一看,果不其然是季走,然後,他把眼睛閉上。
季走的懷抱很結實,非常好靠;且季走抱住汪平的時候,非常巧妙地避開了他身上會疼的地方,讓汪平很舒服。
汪平早就把季走添加進了自己的信任列表,毫不猶豫地暴露自己的脆弱,心安理得靠着他,閉着眼睛休息。
夕陽斜下,照在兩個人身上,汪平閉着眼睛,左手被季走抓在掌心,自己靠着季走肩膀,微微氣喘。
季走沒說話,心疼的目光停留在汪平汗濕的鬓角上面。
不知過了多久,汪平終于感覺緩過了氣兒,睜開眼睛時,明亮的眼睛恢複了一點神采。
“季走。”汪平抓着季走手指的指尖微微用力,從他身上站起來,剛剛恢複神采的眼睛緊盯季走,“我沒讓你失望,是不是。”
季走心髒像被什麽東西重捶了一下,他将汪平拉進自己懷中,像剛才一樣半抱半扶。
“當然沒有。”季走認真地看向汪平,“汪平哥,我們回家吧。”
·
汪平此人是個典型的記吃不記打,上了車休息了一會兒覺得好了,又吵着準備請季走出去吃重慶火鍋。
管它火鍋冷鍋,季走理都不理他,直接開車回住宿樓,把汪平往房間一塞;丢下句你先洗澡,等會兒帶外賣來找你,人就走了。
季走實在是不能在汪平的房間久呆。
季走怕呆久了,不出來喘口氣,他就會連夜把威亞儀器撤了,明天把汪平按在住宿樓休息。
但季走也知道,這樣不行。
因為努力到站不穩是汪平想要的。
只要汪平想要,季走就會努力收起自己的心疼,努力為他感到驕傲。
季走在床沿坐了一會兒,去浴室洗了個澡,順手解決了一下——他等會兒還要去汪平房間,有些事情要早做準備。
季走從浴室出來,拿起手機,有一條汪平發過來的微信。
ping:【門沒關,你等會兒直接進來就行。】
ping:【實在不想從床上起來了,讓我和床粘在一起吧!!】
住宿樓安保挺嚴格的,汪平門開着也不會有什麽。
季走回了一個好過去,正準備多說兩句,提着兩個袋子的唐佳林就敲開了季走的門。
“老板,您要的東西都買回來了。”唐佳林舉了舉自己提着兩個口袋,“冒菜我看着煮的,沒放蘑菇沒放雞。”
“好。”季走接過冒菜放一邊,伸手找唐佳林要藥口袋,“藥我看看。”
季走打開口袋,檢查了一下藥就是他要求唐佳林買的那幾種,清點完畢,便揮揮手:“你回去休息吧,剩下沒你的事兒了。”
唐佳林樂得清閑,趕緊走了。
季走提起冒菜與藥,穿過走廊,打開汪平的房間。
季走進去時,汪平正在歪靠一堆枕頭在看劇本,左手是劇本,右手是武指畫的一系列示意圖,汪平拿着一支筆,細細密密寫了很多筆記。
季走腳步很輕,汪平沒聽到聲音,但是已經聞到了味道,驚喜地擡頭,看向季走提進來的大盒子。
“是冒菜!!!”汪平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劇本與圖卡放一邊,蹭了蹭坐起來,兩只手伸給季走,“季走!你真的是一個大的好人!”
……大的好人?
季走看着汪平發亮的眼睛,忍俊不禁。
汪平哥真的是太好懂了。
想請自己吃飯是是真誠的,但他饞了想吃火鍋味的東西也是真誠的。
投其所好,季走就沒猜錯過。
季走搬凳子坐到汪平床邊,把冒菜放到汪平夠不到的遠處。
汪平眼巴巴地看着推遠的冒菜,又擡起眼睛,不高興地瞪了季走一眼。
“想吃?”季走慢騰騰地問。
“嗯嗯嗯。”剛才還不高興的汪平火速恢複,眼睛亮亮地點頭。
“老實回答問題就給你吃,答應嗎?”
“答應!”汪平馬上說,“你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為什麽不想起床?”季走說,“身上疼?”
汪平:“……”
确實很難受,但是這些都是做演員的基本功,汪平不想讓自己看上去那麽矯情。
“不疼啊。”汪平信口胡謅,“沒事兒的。”
“你确定?”季走把冒菜挪遠,輕聲問,“跟我,也不說實話嗎?”
“……”
汪平也不知道究竟是冒菜遠了這件事情擊潰了他的心裏防線,還是季走那句話擊潰了他的心裏防線。
汪平眼睫下垂,低頭在床上坐了一陣,才輕輕軟軟地說出一句話:“疼……”
萬事開頭難,一旦開了頭,撒起嬌來,汪平就駕輕就熟了。
汪平往枕頭上一躺,什麽堅強隐忍人設都不要了,像只養尊處優的貓咪那樣一伸懶腰,持靓行兇:“我疼!難受!我學弟還欺負我,我不原諒他了!”
季走看着他撒潑,忍俊不禁。
等到汪平撒潑完,季走才裝乖,問:“你學弟說他錯了,問他學長怎麽才可以原諒他。”
汪平假裝想了想,認真道:“在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好心的學弟能把冒菜送到我嘴裏。”
“我可能就原諒他了吧。”
季走略一挑眉——這稱不上一個要求,倒像是一個福利。
季走把冒菜拿過來開蓋,給汪平夾菜吃。
汪平憑借剛才胡攪蠻纏占據道德制高點,使喚起季走毫不手軟。
“要吃毛肚。”汪平盯着季走的手,“不要千葉毛肚,要薄片那種。”
“好好,我給你找。”
季走脾氣好得驚人,按汪平要求仔細找食物投喂,汪平手都不用動,張嘴就行。
汪平越吃越覺得好玩——他什麽時候有這待遇了?!
就算是他特別小的時候,也沒有別人将好吃的喂到嘴邊這種好事發生的。
汪平被喂得餍足,飄飄欲仙,感覺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有什麽天大的委屈都被嚼吧嚼吧吃掉了。
“還吃什麽?”季走舉着筷子問。
“不吃了。”汪平摸摸自己的肚子,“吃飽了。”
“那行。”季走放下沾了紅油的筷子,抖開另一個口袋,拿出藥和礦泉水,放到汪平床上,“活血化瘀的,三顆,飯後吃。”
汪平:“……”
汪平一怕苦,二怕打針輸液,三怕吃藥——而且!
汪平低頭看藥盒,這個藥還是那種中成藥,活血化瘀,不裹糖衣,苦得要命!!
“學弟……”汪平尴尬笑,試圖把藥盒推遠,“我覺得吧,我還好,不用吃藥。”
“那剛才學長說了自己疼。”季走笑眯眯的,把藥盒給他推回去,“還讓我喂飯吃——都是騙我的?”
汪平:“……”
感情在這兒等着我呢!!!!
汪平堅持把藥推遠,換了個說法:“我這是外傷,吃藥沒用,擦點藥就行。”
“擦點的藥也有。”季走笑容和善,抵住藥盒側邊,不讓汪平推,“先吃了藥我再給你。”
汪平:“……”
有備而來!就是坑我吃藥的!
雖然但是……
季走也是為了自己好——如果不是為了自己好,怎麽可能又是租小鎮,又是送冒菜和藥。
從來沒有碰到比季走對自己更好的朋友了。
自己再拒絕,汪平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
不就是吃藥!
汪平視死如歸地看了季走一眼,把藥盒拆開,按耳畔悠悠一句“吃三顆”的提醒扣了三顆出來,憋住一口氣,先扔藥,再灌水。
咕嘟咕嘟,藥就下去了,只有一點淡淡的苦味萦繞喉嚨間。
“好了!”汪平死裏逃生,把手往季走方向一伸,“擦的藥,給我吧。”
季走早就準備好了,從塑料袋中拿出擦的藥油,遞給汪平。
季走知道這個時候躲出去有點奇怪,把藥油給了之後,便低頭翻起汪平吃剩下的冒菜,端莊正直的非禮勿視。
季走知道非禮勿視,汪平卻不知道什麽叫避嫌。
汪平一把将自己衣服掀了,剛準備上藥,伸手拉扯到就疼,迅速将藥油往季走懷中一扔。
“我後面夠不到啊。”汪平想到了一個絕佳的理由,“你幫我擦下吧。”
季走:“……”
有的小白兔真的是不被大灰狼吃,就以為大灰狼是吃素的。
季走捏在手中的筷子重重往冒菜碗上面一放,剛準備教教汪平什麽叫“話不能亂說”,捏着藥油擡頭,卻看見汪平背上的一片青紫。
都是被鋼絲蹭出來的。
也不知道面前這個姓汪的神經大條到什麽程度,都這樣了,還要追問才說自己疼。
季走心中的欲望被心疼取代,他嘆了口氣,打開藥油瓶子。
“你趴好,我給你塗藥。”季走說。
汪平得償所願,趕緊趴在枕頭堆上,任由季走上藥。
季走從上面開始往下擦,不敢揉,動作很輕。
季走一路娴熟地往下,直到汪平腰際,季走手指才停頓了一下。
腰線……倒是很細。
再細,也不能亂摸。
“學弟,怎麽不塗了?”
……你猜?
季走深吸了口氣,又呼出來,最後閉上眼睛;手指尖沾藥油,想象這并不是什麽特殊的部位,胡亂一抹。
他手指剛抹藥,汪平就發出了“嘎嘎嘎”的聲音。
前面兩聲清脆,最後一聲沉悶,明顯是倒進枕頭裏了。
汪平嘎嘎嘎了三下,忍不住擡起頭,狂笑:“哈哈哈哈哈,學弟!!!是癢的!!!”
季走:“……”
季走睜開眼睛,目光如勾盯着汪平,許久之後,季走嘆了口氣:“你就是個笨蛋。”
汪平:“?!”
汪平:“幹嘛罵人???”
沒罵人,是事實——季走真的懷疑,汪平哥就是被人賣了還得倒給對方一百元,配合“嘎嘎嘎”的笑聲那種人。
季走草草塗完腰際的腰,把汪平衣服扯下來蓋住,眼不見心不煩。
季走擰蓋子,對汪平說:“以後要是需要擦藥,微信,電話,找我,不準随便讓別人幫你。”
“為什麽?”汪平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問。
“因為他們技術不好。”季走冷漠道。
“那隊友也不行?”汪平趴着和季走擡杠,“護士也不行?醫生也不行?”
季走:“……”
季走把藥油放汪平床頭,站起來,居高臨下看這位ETC精:“我走了。”
“錯了錯了錯了。”汪平馬上如季走所願地道歉,“以後都找你,找你還不行嗎?”
這還差不多。
季走剛準備坐下,卻看見汪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翻身過來,盯着自己的眼睛裏是有點慌。
汪平目光往下,一路看到季走衣角,伸出手穩穩揪住,擡頭,目光可憐:“你別走,多陪我下……都不行嗎?”
·
季走剛才在浴室的準備真的是極具先見之明,坐懷不亂,果然是需要物理條件的。
汪平可能真的不舒服,所以要粘着季走,過了一會兒,眼皮子打架趴在床上,還時不時看季走吃東西的筷子,确認他在。
季走吃了點東西過去幫他按肩膀,汪平開始還撐着和他講話,漸漸的,汪平聲音沒有了,季走手指有力按壓,他卻睡得很熟。
可想而知今天有多累。
季走一直按摩到自己覺得差不多,才悄悄松手,把東西收拾好提出去扔掉,在自己房間又洗了個澡,這才悄悄回來。
汪平仍然保持着季走離開之前的睡姿。
季走失笑,走到汪平床邊,替他把被子拉好,随後,坐在他的床沿,回頭盯着汪平發呆。
季走沒記錯的話,這樣的場景,在東北也有過一次,而當時……
汪平的床頭燈是橙色的,暖而溫馨,投到汪平筆挺的鼻梁邊上,在枕頭上落了一層陰影。
季走看了汪平一會兒,勾下身,嘴唇往汪平的額頭,離額頭還有一厘米時,季走忽然停下。
上一次,季走親吻的是額頭。
這一次,季走往下幾寸,嘴唇在汪平的鼻尖輕輕一碰。
“買藥錢。”季走在汪平臉頰近在咫尺的地方說,“這樣……就結清了。”
汪平睡夢中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小聲嘟囔了一聲,最後腦袋卻又往季走那邊挪了挪。
季走啞然失笑。
僅僅是汪平的臉,也足夠季走欣賞若幹小時,他幾乎坐到天明,才規矩地回到汪平房間的沙發上,合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
第二天清晨,汪平醒過來,揉着眼睛去洗臉,路過沙發,就看見了熟睡的季走。
“季走……”汪平揉揉頭發,蹲下來拍他,“季走醒醒。”
季走本來就沒睡踏實,卻還是稍微等了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睛:“汪平哥?”
“你怎麽睡在這兒啊。”汪平蹲在汪平旁邊問。
“汪平哥不是說了讓我留下?”季走從沙發上坐起來,像是昨晚沒睡好,他眼睛有點紅,眼下一圈淡淡的青。
汪平看着季走揉了揉自己長出黑眼圈的眼睛,笑着對自己說:“怕你醒了看我不見了,怪我沒有遵守承諾。”
一抹光刺破雲層,從沒拉好的窗簾之中灑進來,沖撞入汪平視線中。
汪平心亂如麻,那天衛生間換衣服的煩躁感卷土重來。
“啊!!”汪平搓了搓自己的腦袋,從地上站起來,慌亂地往衛生間走,“那我……我請你吃早餐!算謝謝你!”
·
最後,汪平給季走買了一大堆早餐,名為賠禮道歉,實際上——汪平哪裏知道實際上是為了什麽。
這種煩躁感一直持續到季走帶他到長街上,才被今天的任務沖淡了一些。
昨天汪平已經能夠自如地和威亞配合,那麽今天的任務就很簡單了,兩個人和威亞機器要走幾遍威亞戲的動線,看看哪裏不合适,然後再調整。
走動線就比專項練習累多了,兩個人要注意飛檐走壁,做武打動作,還要臺詞和情感。
前兩遍效果慘不忍睹,第三遍才慢慢好了起來。
一條長路動線一共拉了六遍,最後一遍抵達終點,汪平和季走汗水把運動服浸濕透,兩個人脫了威亞服下來,就地往前劇組留下的幹草堆裏面一倒。
汪平雙手雙腳攤開,凝視天空——今天的天空澄淨透明,萬裏無雲,非常漂亮。
看着這樣漂亮的天空,汪平一會兒就緩了過來。
汪平一緩過來,就意識到自己的手指似乎貼着旁邊的一個人。
季大影帝閉着眼睛,不知道是缺乏睡眠,還是累了。
汪平計從心起,手指悄悄爬過去。
一秒後,汪平的手指準确地扣住季走的腰,在上面游刃有餘地撓起來。
季走猛地睜開眼睛,往旁邊逃:“汪平哥,你別——!”
“嘿嘿嘿。”汪平看到季走躲反而更來勁了,他從幹草上爬起來,撲向季走,“你怕癢啊!”
汪平幾乎整個人都倒到了季走身上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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