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辛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夕顏小築,等坐在桌前時,他才恍惚地感覺到心口特別疼。方才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親近,只覺得失望和生氣,還沒覺得難受,此時傷心的感覺才緩緩地爬上了心頭,像是雜草一樣密密麻麻地生長着。

至真一路随着辛沐走,也不知道他這樣毫無表情,究竟是突然想通了還是真的難受極了。

不過從兩個月辛沐對容華千依百順的态度來看,至真猜測是後者。

他想安慰辛沐幾句來着,但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對辛沐有意欺瞞,根本就是容華的幫兇,哪裏有底氣說些什麽。

至真跟着辛沐難受,憋得臉都紅了。

倆人就這樣無聲地看着對方,好久之後,辛沐才開口道:“方才覺得映玉的名字很是耳熟,想了許久才想起來,他可是姓司?”

至真喃喃地說:“侯爺不許我胡說,我便一直不敢多言。你……你別問我了。”

辛沐面色不改,道:“好,若是你為難,我就找別人問,我不想讓你為難。”

聽到這話,至真作為容華最信任的心腹,在這一刻卻全然倒戈,徹底站在了辛沐的那一邊。他心一橫,想,不管了,我報恩算是報完了吧?侯爺也欺負了我這許多年,我可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現在要站在我新的恩人這一邊。

這樣一想,至真便撲過去抱住辛沐的肩膀,低聲道:“不為難,我都告訴你,你別生我的氣。”

“我為何要同你生氣?我知道你都是對我好的。”

辛沐坦誠的言語讓至真心中更是愧疚,立刻就決定掏心窩子把心中知道的一切都告訴辛沐,于是他急忙開口道:“對,映玉公子就是姓司,曾經昭月的王姓,廢王司貞祁的那位王子,司映玉。”

辛沐長長出了口氣,說:“果然是他,他還活着,也還在越國公府中,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情況。”

“誰能想到?我也想不到啊!我跟你說,司映玉可有手段了,我怕他,不敢招惹他。因為他,我還一度對昭月人有偏見。你既然要我說,我可就一口氣說了,讓你好好認清楚,侯爺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別到時候我說了,你自己又受不了,在心中怨恨我。”

“你說便是。”

至真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咬咬牙開始講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映玉的母親是西夷王用來把爾及阿托換回去的,映玉的母親到了越國公府之後不久就生下了映玉。他可以說……額,是和侯爺‘青梅竹馬’。這些是我認識侯爺之前的事情,我只是知道個大概,反正,自從我跟侯爺開始,我就知道侯爺對他不一般,在京城的那些年,不管有多少兇險,侯爺都按時十日讓人給他送一封信來。至于他對侯爺……那都是若即若離,他從未回應過侯爺,卻一直在接受侯爺的好意。我覺得就是特別簡單的欲擒故縱,可你知道,這就是那個什麽當局者迷,侯爺就像是腦子出了問題似的,根本看不清楚。侯爺記挂着他,還請求越國公照顧映玉,結果……等着三年前我和侯爺回到越國公府時,才發現映玉居然都和國公爺……就他娘的好上了!”

至真一着急,不僅粗話,各種不敬的言辭都冒了出來,一副要和舊主子決裂的勇猛。

辛沐一直沒有出聲,只是聽着至真話,臉色越來越冷。至真看着他的模樣有些不忍再說,停下來之後,就一直看着辛沐的表情。

而辛沐最大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至真沒看出什麽來,辛沐就輕輕說:“你繼續。”

至真想着反正長痛不如短痛,一口氣說了也好,便硬着頭皮繼續:“人都是這樣,得不到的便心心念念,侯爺從未得到過映玉,映玉便是他心頭抹不去的印記。況且映玉實在是太有手段了,攪得侯爺兩兄弟為了他不和,盡管他都跟了國公爺,可侯爺還把他放在心上。這三年,侯爺沒少帶人回來,可但凡是映玉不喜歡的人,侯爺立刻就送走,他時不時就要和侯爺眉來眼去一番,國公爺都還不生氣,你想想,就這樣一個人,心思得多厲害?若不是這些年我跟随者侯爺共歷過多次生死,怕是為了他侯爺連我也得趕走。我呸!說實話,我還巴不得侯爺把我給趕走呢,留着這麽多年就是為了報恩,難不成我還能看上侯爺那種沒心肝的人?何時侯爺說我這恩已經報的夠了,我立馬卷鋪蓋就走人。哼,別說是我,就是這些年在侯爺待過的人,誰對侯爺動過真心?所有都是有着目的的,唯有一個你,那是真的将他放在心上。你啊,我說你啊,你為何這樣傻?”

辛沐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那随風搖擺的夕顏花,說:“你為何這樣說?明明……侯爺對他有意。他與他有着同樣漂泊的少年時期,同樣做質子的經歷,因此他對他的痛苦感同身受,他心疼他、在意他、愛他。而我不過是半路突然冒出來的一個非要跟着他的人……除了這樣傻傻地守着他,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如何。”

至真有些着急地說:“胡說,你們都看不透,只有我明白,侯爺就是個又蠢又壞的混蛋,他掉進映玉的圈套裏了,在自己鑽牛角尖,他是不是真的愛映玉還兩說,這個道理,映玉比我還清楚,他就是在玩手段而已!”

辛沐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他完全沒弄懂至真說的這一段話的意思。至真使勁兒揉着自己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們都是笨蛋,再這樣下去早晚都要自食惡果。算了,我不說了。我告訴你,你走吧,留着也沒什麽意思。你若是走,我就陪你一起走。侯爺說過,我想走他不會留我。”

至真說到這裏,倒是有些興奮起來了,手舞足蹈地繼續說:“我帶你去吃喝玩樂,咱們也去嫖-男-人,去賭,去喝-花-酒聽小曲兒,去一擲千金,我當了怎麽多年跟班,也想過一下那些纨绔子弟的生活,這多好啊!你随我走吧?”

至真已經陷入了對未來的美好設想之中,但辛沐并沒有回應了,依然是看着窗外的夕顏花,至真興奮了半天沒有得到回應,再看辛沐淡淡的臉,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知道自己方才說那麽多都是白說。

哪怕今日這樣傷心,辛沐也沒辦法從這名為容華的夢魇中清醒過來的。

至真嘆口氣,道:“我真想把你的腦子給敲開,看看你究竟在想想什麽?這一切究竟都是為什麽啊?”

“抱歉,我肯定讓你很失望。我自己也對自己很失望,我不明白……但是我……”

辛沐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單是他現在說的這些,就已經讓至真心疼死了,他走上前去把辛沐拉過來,讓他面對着自己,說:“我說句不敬的話,若是國公爺有個三長兩短,這兩人以後可不是就無所顧忌了嗎?辛沐,以後你還有許多委屈要受呢。”

“我知道的。”

至真臉一僵,沉聲道:“行吧,既然你覺得放不下,那麽就不放下吧。我不多嘴了,你要愛他,便竭盡全力去愛,只是……若是有一天,他真的傷你太深,你一定別再繼續傻下去了。”

辛沐眨眨眼,算是應了。

至真在心中嘆息,又說:“我懶得看着你們生氣,一會兒侯爺該來找你了,你想想你該怎麽面對他吧,我先回去了。”

辛沐沒再留他,目送着他垂頭喪氣地離開。

至真走了之後,辛沐又繼續站在窗前看夕顏花,他那麽站着,就像是入定了一樣,可門外傳來容華的腳步聲時,辛沐卻還是從紛亂的聲音中分辨了出來。

容華走到了門口,輕輕敲了門,辛沐沒有立刻回應,像是沒有勇氣與容華面對面地談論關于映玉的事。

容華又敲了門,辛沐還是沒反應,容華便自己推門進來了,找到站在窗前發呆的辛沐。

“過來。”容華坐在床邊,對辛沐招了招手,辛沐低頭猶豫片刻,還是走了上去。

容華方才還有些擔心,現在瞧見辛沐還是這樣聽話,頓時就無所顧忌起來,抓着辛沐的手,一把把他給拉進了自己的懷裏,強迫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辛沐掙紮了兩下,并沒有任何效果,因此也就老實了。

容華捏着辛沐的臉,說:“在鬧什麽脾氣?”

辛沐嗫嚅道:“我并沒有鬧脾氣。”

“這樣還不是鬧脾氣,兩條眉毛都要擰成一條了。”容華擡手在辛沐的眉間揉了一揉,說,“你想問什麽,問就是了,我保證不騙你。”

辛沐擡眼與他對視,雙目像是蕩漾着清冷水波的湖,他輕輕開口,聲音中染着些許委屈和傷心:“你不會騙我,可你也不會同我說實話,是麽?”

容華一下被噎住了,方才還勉力維持的鎮定,在這會兒倒有些繃不住,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辛沐,一時無言。

辛沐依然看着他,繼續說:“你不用費心編排些避重就輕的話來敷衍我,我不是傻瓜。”

“我并沒有……”

“你不必再解釋,多說也只是讓我更難受而已。我已看得很清楚了,或許你自己都沒有注意,你看他的眼神,和旁人都不一樣。我明白的,你心中有他,便再沒有位置留給我。”

容華抓住辛沐的手,立即說:“我心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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