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Chapter 42

Chapter 42

夏天晴一路心事重重的上了樓。

電梯裏, 江堰看了她好幾眼, 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歌，一副看好戲的姿态。

夏天晴沒理他, 只想着自己的事。

等兩人到了十六樓，夏天晴拿出鑰匙開門, 不防胳膊被他拉了一下。

夏天晴下意識将鑰匙收起來, 側身瞪他。

她可沒忘上回江堰搶鑰匙的事。

江堰見狀，慢悠悠的笑道：“放心，不是想鬧你，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事, 想告訴你。”

夏天晴“哦”了一聲：“什麽事？”

江堰問：“知不知道最近尚欣頻繁出差是因為什麽？”

夏天晴搖頭。

她怎麽會知道？

江堰忽然傾身, 靠的她很近，一臉的神秘兮兮：“融資。”

夏天晴剛要往後躲, 聽到這話愣在原地, 一時只是直勾勾的望着近在咫尺的這雙黑眸。

随即，她聽到自己這樣問：“Live Life需要融資？據我所知, 公司的資金鏈還算穩定，短時間內不會斷，而且目前也沒有擴充的意思。”

江堰勾了下唇, 站直身體, 淡淡道：“要是等缺錢的時候再去融資, 只會被壓低估值，公司決策者就會喪失話語權，處于被動位置。現在趁着Live Life勢頭正旺去融資, 反而更容易吸引投資人。萬一過兩年，行內大批裁員的事件再輪回來，像是Live Life這樣的私企，只有手裏掌握充足資金，才不至于斷鏈、清算。所以，尚欣還算是有遠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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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晴認真地聽着，轉而問：“可是這麽突然決定……你不覺得奇怪麽？起碼就我知道的，公司今年并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就兩個月前，她才聽尚欣說過，對現在公司的管理和股權分配還算滿意，短時間內不會動。

而且尚欣背後還有孫構，她如果要融資，孫構應該是首選，就算孫構不投資，他的人脈網絡裏也肯定有其他朋友願意投。

尚欣何必舍近求遠？

江堰：“凡事都可能會變。尤其是你們女人，明明前一刻還想着避嫌，下一刻沒準就想開了。”

夏天晴沒理他的插科打诨、含沙射影，只說：“凡事都可能會變，但是‘變’是需要理由和刺激的，她不可能突然做這個決定。”

江堰來了一句：“也許大姨媽來了？”

夏天晴立刻剜了他一眼，随即猜測道：“會不會是因為想擺脫孫構？”

其實說穿了，尚欣現在還敬孫構幾分，凡事都不敢駁他的面，除了孫構在歷城建築業的人脈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孫構是最早投資尚欣開事務所的人，他手裏還握着一部分股權。

那麽尚欣要擺脫孫構，要麽就是把他的股權買走，要麽就是拉攏其他投資，稀釋孫構的股權。

如果是這樣的話，尚欣的确要走的遠一點，最好是離開歷城，去拉孫構人脈網絡以外的投資人進局。

“嗯，聰明。”江堰落下評語，轉而就往自己的家門口走。

夏天晴看着他的背影，追問道：“不過話說回來，你是怎麽知道的？”

江堰按了幾下電子門鎖，門開了，他邁開長腿進了屋。

轉身時靠着門板，笑意慵懶的朝她挑了下眉：“你猜呢？”

門板合上。

夏天晴瞪着空氣安靜了幾秒，只得轉身開門進屋。

……

夏天晴進門後喝了杯水，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發呆。

電視裏新聞頻道在說什麽，她也沒注意聽，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前陣子的決定，以及江堰今天的“忠告”。

尚欣是否要甩開孫構，自謀出路，這件事她最多也就是八卦一下，和她半毛錢關系沒有。

而她真正關心的是，等現在手裏的項目完結，她是不是就要被清算了？

漏圖的事如果一定要問責，瞄準的只會是她。

那麽到時候她該怎麽辦，拿得出證據證明自己沒做過麽？

顯然不能。

所以眼下就只剩下一條路——跳槽。

當然，要說是辭職也可以，跳槽只是最好的結果。

要是短時間內找不到下家，她也不能等着公司以“漏圖”的事來辭退她。

這個黑鍋她不背。

夏天晴也不知道自己發呆了多久，等到豐曉晖和蕭雨晨前後腳進屋，她才醒過神，再一看手機上的時間，都八點多了。

夏天晴揉了揉太陽穴，說：“我都沒注意時間，也沒做飯，一直在想事情。”

豐曉晖說：“沒事，我們也不餓，叫外賣吧。”

蕭雨晨換了拖鞋就一屁股坐上沙發，揉着自己發酸的腳踝，說道：“我今天跑了一天現場，累死了……哎，你想什麽呢，一臉苦惱的，工作的事？”

夏天晴笑了下，說：“嗯，等到這個月結束，我打算換個工作。”

蕭雨晨一愣：“這麽趕，來得及麽？你投簡歷了麽？”

夏天晴：“可能來不及，我還沒想好下家，這個簡歷也不好投，不過就算找不到下家，等手頭的項目結束，我也要走。”

夏天晴的話很快把豐曉晖也吸引過來。

三人先點了外賣，就坐到一塊，豐曉晖和蕭雨晨認認真真的聽夏天晴分析利害關系。

夏天晴：“我們這個行業有兩大名校，一是華城，二是同源，這兩所名校有很多分支設計院和城建公司，是講派系的。像是設計院這樣的單位，其實很講究氣氛和潛規則，同源的校友就去同源的分支，華城就去華城的。我是華城的，如果我投給華城派系，他們會優先考慮我，但如果我投給同源，就算他們讓我進了，我也會顯得格格不入，沒有同派系的師兄弟融入快。”

蕭雨晨聽的一知半解，跟着問：“你是不想再回大院麽？那如果你不去設計院，接着混私企呢？”

夏天晴輕嘆：“在歷城，這個圈子就這麽大，裏裏外外都知道，都認識。我現在是公司的中級管理層，我的去留會牽扯到整個部門。無論下家是誰，他們都不希望我是空手去，起碼手裏要有點資源，帶着得力幹将。那這個‘動靜’可就大了，不用明天早上，這股風就會吹到老板的耳邊。”

這話落地，屋裏一陣沉默。

豐曉晖問：“所以你想找個下家，還得找一個和你們公司沒有往來的？”

夏天晴說：“有沒有往來，表面上可看不出來。就算沒合作過，也可能私下認識，就算私下不認識，也可能有共同的朋友，稍微傳個話，很快的。”

蕭雨晨有點懵：“那你打算怎麽辦，換個工作要這麽小心翼翼麽？”

夏天晴輕嘆一聲，覺得頭疼：“其實，我是想出來創業。”

豐曉晖：“創業的風險很大，而且這意味着你要從設計者轉型為管理者，這條路可不是一般的崎岖啊。”

蕭雨晨：“對啊，你又不是個外向的，也不搞左右逢源那一套，談生意的時候你還不被人欺負死啊？”

夏天晴垂着眼沒說話。

豐曉晖和蕭雨晨說的都是她的短處和缺點，她自己比誰都清楚，可是走到了這一步，她沒有別的路可以選。

或許很多人都要面臨類似的選擇題，面前兩條路，都不容易走，但她必須選一條。

無論哪一條，都會比她現在這樣站在十字路口要好。

豐曉晖突然問：“對了，我記得前陣子有個富二代找過你，好像就是說要投資你創業吧？你是不是找他談談？”

蕭雨晨跟着說：“那個人不是不靠譜麽？醉翁之意不在酒，八成是要天晴多給點什麽吧！”

夏天晴一愣，這才想起林季陽這一號。

這半個月她幾乎都要把這個人，這件事忘掉了。

夏天晴想了一下，說：“其實我也想問問看，看他還有沒有這個意思，如果有的話，那就談談。談不成也不要緊，我就當長個經驗。反正走出這一步，四處碰壁是免不了了。”

蕭晨雨這時問：“那要是你找下家也不成，創業也不成呢，總要先做兩手準備吧，手裏要留點錢，支撐一段時間。”

夏天晴笑了笑，說：“那就先接私活兒吧。現在很多項目外包給私人小團隊，這種團隊不需要付出什麽經營成本，幾個人就能攢一個，只要有能力接，按時完成即可。當然，小團隊和設計院、事務所一樣，也有項目黃掉拿不到錢的風險。”

豐曉晖問：“如果是私人小團隊，那些甲方有誰知道你們的存在呢，總得有項目來源吧？”

夏天晴解釋道：“我舉個例子，比如某個設計院有個項目，設計費是三百萬，那麽這三百萬就是設計院的項目産值。如果院領導把項目拿出去給私人團隊，談妥二百萬，這二百萬就會被私人團隊賺走，等到交圖的時候，再返回給設計院做審核校對。最後，私人團隊再将二百萬中的一部分轉給這個領導，領導吃個回扣，小團隊也掙到錢。自然，這一出一進，虧的就是設計院，最後就只剩下一百萬審核校對的産值。”

蕭雨晨聽得稱奇：“這算是普遍現象麽？”

夏天晴：“還挺常見的。如果實在不行，我可能就要走這條路了，先找個專業過硬的師兄弟團隊加入，跟一兩個項目，邊走邊看。”

這話剛落，門禁就響了，是外賣到了

夏天晴起身去開門，原本淡然的神色也漸漸落下。

她心裏很清楚，這件事說出來很簡單，但要邁出這一步有多難，風險有多大。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別無選擇。

這裏面，除了有外力的刺激和推波助瀾，看似是形勢逼迫，可事實上，她自己也真的是想試一試，走出這塊舒适區去外面看看，闖闖。

對困境的反抗，只是假象。

來自內心的推動力，才是讓她真正覺得興奮的原因。

……

飯後，夏天晴休息了一會兒，便回放洗澡。

出來後坐在床頭，将筆記本放在膝蓋上，快速列了個表格，開始計算未來一年的開銷。

如果沒有固定收入，她應該怎麽分配，手裏的錢能支撐多久。

如果有小額收入，又當如何。

如果加入某個小團隊，又會怎麽樣。

當然還有最好，也是最壞的結果，如果“拿下”林季陽這個土豪呢？

夏天晴從頭到尾羅列了一遍，片刻後頭暈腦脹的閉上眼，等到思緒冷靜下來，這才拿起手機，第一次給林季陽發微信。

“林總，您好，我是夏天晴。”

等了兩分鐘，林季陽才回複：“不好意思，剛才在打牌。找我有事？”

夏天晴思忖幾秒，措辭說：“不知您何時有時間，關于上次咱們聊的事，我想當面再和您談談。”

只是這話剛發出去，夏天晴轉而就想，要是林季陽已經改變主意了呢？

……

那邊，夏天晴正在等回複。

這邊，林季陽已經離開牌桌，将微信截圖發給江堰。

江堰手機連着響了兩聲，他一邊擦着還有些濕漉的頭發，一邊點開看了。

一張截圖。

還有林季陽的一句話：“嫂子要單幹了。”

這六個字信息量可不小。

無論是稱呼還是內容，都足以取悅某人。

江堰的唇角緩緩翹了起來，下一秒就開始挑刺：“你怎麽不回她？”

林季陽說：“嘿，我這不是得請示你嗎！怎麽回，讓嫂子來我辦公室聊？”

江堰：“嗯，這樣比較正式。”

林季陽啐了江堰一口。

轉頭就去裝孫子了。

……

林季陽：“夏工，這樣吧，明天下午你來一趟我辦公室，咱們見面再聊細節。三點到四點，我都可以。”

夏天晴點開微信，瞪着這句話好一會兒。

她心裏有點興奮，有點不确定，但更多的是喜悅。

見面聊，就說明有點戲。

要是改主意了，肯定現在就婉拒了。

夏天晴吸了口氣，回道：“好的，林總，那明天下午三點，我會準時到您的辦公室。打攪您，明天見。”

這話落地，夏天晴就将手機放下，緩緩地舒了口氣。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陸明洋。

陸明洋二十七歲就決定去甲方地産公司，他那時候讓她一起去，她沒應，因為那對她來說不是一個合适的機會，她也不是那個合适的人。

她當時二十五歲，正在設計院，在2015年的裁員熱裏艱難的度過每一天，可她一門心思想的都是專業、專業、專業。

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即便到今天，她也不後悔當初的決定。

以她當時的專業能力，就算去了地産公司，也是墊底陪跑的。

那時候她也問過陸明洋，為什麽這麽着急，為什麽不再等兩年？

陸明洋說，再過兩年他就三十了，再轉去甲方只會更難，更累，這個決定宜早不宜遲，決不能拖延。

再者，行業裏有個不成文的共識，尤其是建築，各個大院、事務所都不太願意招三十五歲以上的建築。

不為別的，就因為猝死、自殺的事太多了。

一個健康的體系，應該老中青都有。

可年紀大的建築，跟不上現在的節奏，用人成本也高，越到三十五歲，反而越不敢辭職。

偏偏新人又扶不起，很多大院都有青黃不接的現象，反而是甲方越來越年輕。

陸明洋說，他要去，就要趁着年輕時去，再晚，就錯過了機會，他就只能永遠待在設計院裏。

這些事，夏天晴以前想起來，一直都是置身事外，犯不着多操那份心。

但如今想來，卻覺得每一句話都值得她借鑒。

陸明洋是比她有遠見的，二十七歲就看到了，而她到現在才被迫看清。

她不禁自問，要是林季陽沒有突然出現，那麽她的以後會如何呢？

似乎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再找一家私企，或加入一個小團隊，或回到設計院，放下心裏曾經燃起過，卻又很快熄滅的小火苗。

所以，這次的“如果”對她至關重要。

無論如何，她都得想辦法抓住。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提到的兩所學校是化名。

紅包繼續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