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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人知道荀禮與謝珩有交集,大約也是想不到謝珩還能和荀禮這樣的人有交情。雖說是同一個書院出來的學生,也是同一屆科舉入仕,一個才高八鬥,已是天子私人;一個卻平庸無為,泯然衆人。

更何況他們就讀的雲章書院向來出峥嵘之才,同荀禮一批次的學生更是人才輩出,翰林院的謝珩,刑部的虞望亭,禦史臺的顏凜,能人志士數不勝數,荀禮夾在這樣一群棟梁之才中,更顯得暗淡無華。

若是向朝中大臣提起來工部的荀禮,都想不出兩句可以誇贊的地方,絞盡腦汁也只能說上一句:“言行有度,舉止得當。勤勤懇懇,從不遲到早退。”

從不遲到早退的荀少敬,今日也值滿了時辰,兢兢業業的看完了送至工部的公文,小心翼翼地斟詞酌句寫上幾句意見,整理成冊,放在一旁。

起身伸了個懶腰,荀禮捶了捶坐的酸疼的腰背,拿起放在一旁早上換下的禮服,走出府衙大門。

路上瞧見有個老妪叫賣桂花糖,荀禮忍不住上前買了一些,一手挾着官服,一手捧着糖,伸長了脖頸用嘴巴叼起一顆,微微揚起脖子,讓那糖順勢進入嘴巴。

早春的天不像寒冬那樣黑的早,荀禮還能趁着日光亮堂往自己家走回去。他雖官職不大,但也還是得了朝廷恩惠,分了一套小宅子。只是他運氣不好,分得的宅子離工部府衙有些遠,倒是過兩條街道就能看見謝家的大宅。

每次路過,看到那寬大的牌匾上氣派的“謝府”二字,都能短暫的激發起荀禮幾乎快要消失不見的上進心。

然而一回到他那個小小的宅院,這上進心也随着他左腳邁進大門的瞬間就消失不見。

荀禮不可避免的又想到謝珩,進而又想到自己答應了什麽事,原本能回家歇着的歡喜也減了三分。

站在路口遙遙望着隐約若現的謝宅發愁不斷問自己是不是楊大人哪裏學了巫蠱之術,趁自己不注意,迷了自己心竅,讓他稀裏糊塗的答應了這等荒唐的拜托。

他搖頭嘆氣,謝家的馬車忽然從拐角出現,穩穩當當的停在那大宅子前。

荀禮睜大眼睛,看到謝珩一身青衣便服,從馬車出來,剛一落地便堪堪與荀禮對上了眼。

只是這次他并未收回目光,而是對着荀禮嘴巴鼓囊囊塞着糖的呆傻模樣看了好大一會兒。謝珩偏頭向身邊小厮吩咐了幾句,那小厮得了命令,卻擡腳朝着荀禮的方向走來。

這下荀禮可慌了神,還以為自己直愣愣地盯着人家看冒犯了人家,急急忙忙低下頭,轉身就要走。

“荀大人留步!荀大人,荀大人!”小厮見狀,趕緊加快腳步,一路小跑堵在荀禮面前,頗有些無奈,“大人怎的越叫越跑,讓小的好追!”

看着小厮大口喘氣的模樣,荀禮也有些不好意思:“對不住,對不住。我……”

“大人,是我們家大人看您手上拿着許多東西,特意叫小的過來搭把手。”

荀禮沒想到謝珩吩咐小厮過來竟是這個緣由,他無言地看了看手中托着的桂花糖糖,又看了看懷中的官服,這也能叫許多嗎?倒是沒想到謝珩竟對着他這舊同窗還這麽古道熱心!

那小厮卻不管他心中疑惑,徑自接過荀禮那一大包官服,送荀禮到他宅子門前,才作揖道別。

見他要走,荀禮驀地想到了什麽,又連聲喊住,神色微赧:“方才我直盯着你家大人看,想來還是有些冒犯,勞煩你幫我向你家大人道個歉。”

小厮答應下來,漸漸走遠。

荀禮抹了抹頭上虛汗,心想自己不過是看他一看都膽戰心驚的,更遑論要替他人向謝珩說媒。不成,這事不成,他恐怕真的做不到。

明日就回絕了楊尚書罷!

心裏打定主意,第二日荀禮便在宮門外堵了剛下朝的楊尚書,要将這燙手的差事推托出去:“大人,我也實在是不敢去敲那謝家的門,要不還是……”

忘記了楊尚書是如何打斷了他,等回過神來,荀禮已然與尚書大人一同坐在了街邊的面攤。

楊尚書這巫蠱之術愈發娴熟……

熱氣騰騰的小面端了上來,香氣撲鼻,讓人食指大動。荀禮咽了咽口水,将目光挪開,從腰間掏出五枚銅錢拿去親自放在面攤老板手中,微微提高聲音,最好叫周圍吃面的人都聽見才好:“老板,這是我的面錢。”

老板不解地看着一旁的楊尚書。

荀禮不慌不忙地解釋:“我們各付各的。”

楊尚書:“……瞧你那鼠膽兒。”

當今聖上雖然賢明治國,廣用賢才,但也最忌群臣私下宴請。荀禮不敢越線,雖然僅僅是一碗面條,但對面坐的是高他幾個品級的尚書大人,尚書大人請一個小官吃飯,看起來就更加不同尋常,惹人懷疑了。還是要與劃分清楚,不然若是因為一碗面引發血案,豈非冤枉。

果然,還是這樣才能吃的放心,荀禮含着笑夾起一筷子面條。

“少敬,你說說,你與謝珩年紀相仿,又是同窗,我不過拜托你去說一句話,有何不敢的!”楊尚書唉聲嘆氣,“你啊你,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怎會變成這番怯頭怯腦的模樣。”

荀禮差點把面條噴出來,面對楊尚書的指責憤憤為自己抱不平:“楊大人,您還說我,您不是也不敢自己去說麽!”

楊尚書一時語塞,半晌也讪讪道:“也不是不敢,只是我一大把年紀了,萬一被小輩親自拒絕,我這老臉往哪放啊。少敬,你說說,謝珩有什麽可怕的?”

謝珩他……

荀禮想了半天,确實也說不出謝珩的可怕可怕之處。那人雖然清高,但并不孤傲,待人有禮,接物有方,從未聽說與誰有過節。但也正因如此,才給人了一種難以親近,不似凡人之感,讓人對他望而卻步。

對謝珩的這番評價不适合由荀禮說出來,所以他只是道:“我與他雖同年進書院,但您也知道,我與他如今的地位可謂天壤地別,如何敢自持昔日同窗的身份到他面前對他的終身大事指手畫腳?”

楊尚書聞言,動了動嘴唇,沒有再說什麽。

兩人沉默着吃完各自的面,荀禮以為這下總算是說清楚了,雖然答應了又反悔總有點不仁義,但也比讓他真去謝家說媒的好。

荀禮正要向楊尚書告辭,卻聽得尚書大人用一種如同騙小孩兒的語氣對他道:“少敬,你也有三年未歸家了吧?這樣,只要你願意幫我說上一句話,我便與你家尚書大人商量,給你安排休假,讓你回鄉探望,如何?”

可惡,好誘人的條件……不過這這這,這應該不算收禮吧?

荀禮眼神動蕩,內心激烈掙紮,萬萬沒想到,楊尚書竟然有這樣狡猾洞穿人心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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