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白卿雲覺得,妖族可能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壞坯,不然為何他們順便找個秘地,竟然都能找到這種東西。

這個密室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挖成圓型的大廳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然而雖是如此,卻也是極目遠眺,大廳最邊緣幾乎看不清。

與外面的夜闌珠相比,這個大廳可以用樸素來形容,腳下巨大的方磚雖然由匠人細心雕刻圖案,可在經驗累月下早已斑駁不清。白卿雲眼尖看到石壁下好像有些豔色彩繪,可又全被鬥篷怪擋住。除了這些,大廳裏再無其他裝飾。

然而這些都不是另白卿雲愣在原地的原因,那大廳正中的池塘才是最吸引人的東西。

那是約莫一畝的圓形池塘,中心有一處兩人高的石柱,中心處正在往外噴着血色水花。不對,應該是說它噴得就是血水,那殷紅的顏色以及大廳裏彌漫的血腥味,無一不是再告訴他們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池塘不知有多深,但血水卻裝得滿當當的,随着石柱的噴灑,間或有幾滴血水飛濺出池塘外,然而池塘外的拱形透明結界卻将其攔下,結界與血水相撞,刺啦聲與白煙一同冒起,那血水不甘地在結界上腐蝕出一個小窟窿,蒸發掉。

下一秒周圍的結界填上窟窿,而那緩緩升起的白煙則被鬥篷怪争相恐後地搶奪。

白卿雲明白了究竟是什麽在養活這些怪物。只是看來妖族也是些吝啬之輩,自己招的門衛,連夥食都不準備足夠。

除了這濃稠的血水,最吸引人的乃是圍繞着池塘立起的八個方形石柱。這些石柱通體散發着不祥的亮黑色光澤,雖然外表樸素,但在白卿雲的眼中卻是籠罩在黝黑陰冷的黑色妖霧下。

他見過很多妖修,也見過不少各種各樣的妖氣,卻唯獨只有這次,讓他感覺遍體生寒。

“大人放心,‘養料’如常。”

見白卿雲的目光停留在石棺上,一個趴在牆上的鬥篷怪如此說道。白卿雲不清楚這是不是就是之前帶他們進門的鬥篷怪,因為他們所有都長得一副模樣。

養料這個詞讓他不由皺眉,這個詞太過不同尋常,讓人心底湧起濃濃不祥之感。

“兩位大人要是不信,可以親自看看。”

鬥篷怪齊齊打了個響指,原本黝黑的石柱上的亮黑色就像液體一般緩緩流到地面,變成類似水晶的透明色,至于內部的東西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出現在兩人面前。

透明色的牆壁內是淡綠色的液體,而在裏面放着的卻是八個大小不一蜷縮成一塊的人形,小的還是嬰兒,大的也才約莫十二三歲,全身上下不着衣物,以雙手抱住膝蓋的球狀浮與液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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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恬靜,閉着雙眼無悲無喜,全身上下白的發亮,精美的五官好似一件件藝術品。

葉清和望着那八具軀殼,默默上前半步擋在白卿雲面前,他看着最前方石柱中的嬰兒,眉頭緊鎖。

有一種熟悉而又親切的感覺萦繞在心頭,血液在體內灼燒,遙遠而又悠久的記憶通過血脈傳遞給,大腦一陣刺痛,葉清和眉頭緊鎖,太陽穴微微鼓起。

爆烈的情感沖刺與他的腦間,無數記憶的碎片混雜着巨大的痛苦與悲鳴,将葉清和整個人團團圍住。葉清和雙眼紅若朱砂,心中巨浪翻滾。

葉清和眼神一暗,就在這時,修長的手指輕撫上太陽穴,冰涼的溫度很好緩解他的疼痛感,将他從被操縱情緒的失控中拉了回來。

手指還在輕柔的在太陽穴打轉,指腹薄薄的繭子不會太過細膩無力也不會太過厚重而讓人不适,正是最适合的厚度。

葉清和回頭,果然就見自己的師兄正墊着腳尖一臉擔憂地看着自己,瞳孔中倒映着他的影子,只有他的身影。

他猛地一把環住白卿雲的束腰将人拉入自己的懷抱,低頭埋在白卿雲頸窩深吸口氣,淡淡梅香下,腦海中的刺痛竟然就這樣消失了。

白卿雲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只是覺得葉清和眼神不對看起來很痛苦,所以下意識地伸出了手。雖然不明白師弟為何會身體突然不舒服,但他還是伸手回抱住了葉清和。

不知自己逃過一劫,鬥篷怪看着下方抱在一起的兩只狐貍心中感概,都說狐族是妖族中最随心縱欲的一族,但沒想到會這麽大膽,就連當着大家面,都能如此親昵。

葉清和眼神一暗,看着嬰兒的目光充滿冷意。這個家夥竟然想要控制他的情緒,被關在這還不老實,有意思。葉清和看着嬰兒,目光冰冷至極。

就在這時,那具嬰兒驀地睜開雙眼,合歡色的紅瞳下,一道紅色的血淚從眼角滑落,察覺到葉清和的殺意,他張嘴,尖銳而又凄慘的啼哭聲響徹整個大廳。

這聲音不是從耳朵,而是直接在大腦內部響起,那嬰兒一邊哭一邊用稚嫩的拳頭砸向封住自己的石壁,他的身上浮現出火紅色的羽毛紋路,原本天真而又無暇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地獄而來的惡鬼。

葉清和連忙伸手捂住白卿雲的雙耳,施法将啼叫聲隔絕在外。然而還是完了一步,白卿雲覺得這啼哭聲刺耳,心中莫名煩躁。

然而那些鬥篷怪就沒這麽好運,驟然啼哭下,已有好幾個從圓頂下摔到地上。

不過鬥篷怪他們本就是為了看管這些東西而誕生的怪物,雖然嬰兒的行動來得出奇,但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調整好陣型,同一時刻,他們張嘴齊聲冷哼,下一秒綠色的液體便被凝固成一根根尖刺刺穿嬰兒的身體。

劇痛之下,嬰兒發出驚聲尖叫,然而這次嬰兒的叫聲并沒有讓鬥篷怪們停下行動,無數的鬥篷怪齊齊張嘴吟唱着不知名的咒紋,綠色的尖刺發出耀紫色的電光,噼裏啪啦的響聲響徹整個大廳,嬰兒在石柱內絕望地掙紮,可終是抵不過着電流,縱使心中有萬千不甘,它最後也只能緩緩閉上雙眼,再次陷入沉睡。

妖族都是什麽心理扭曲的變态,人家的秘地放的都是金銀珠寶法器功法,怎麽他們妖族的秘地就放這種東西。

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十惡不赦乃是天底下最大的壞人?白卿雲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嬰兒身上的羽毛,揭示了他的身份。

看那嬰兒的樣子竟然是還活着,雖然沒有葉清和的明亮耀眼,但的确是玄鳳血脈無誤。八個被禁锢起來的玄鳳血脈再加這一譚血池,任誰也能猜到妖族在做什麽。

“最近‘養料’們不像從前一般安靜,是不是就要這麽蘇醒一次,結界變弱了。”做完工作,一個鬥篷怪緩緩落下抱怨道:“都是奪位之戰,夜不歸大人太莽撞,不然要是上任妖皇的身體還在這,少說還可以撐個千年。”

“你說,”白卿雲猛地擡頭,一股怒氣突然湧上心頭:“上任妖皇?”

他不知為何,心裏怒氣不停翻湧。

“是啊,”鬥篷怪咂舌:“費盡心思養了這麽久,結果還是到最後讓人爆體,就撿到點殘渣,真的浪費。”

另一個鬥篷怪輕飄飄道:“這八個殘次品,哪裏比得上血統純正覺醒血脈的妖皇效果好。”

可不是殘次品,本來就是混着別的血統的雜種,沒要熬過覺醒血脈的痛苦就這麽夭折,能供給的血肉力量也是微乎其微。

鬥篷怪說得漫不經心,語氣如此稀疏平常,聽起來仿佛是在讨論路邊的一顆顆野草,而非鮮活的生命,可落在白卿雲耳中卻猶如刀片一刀一刀割在心上。

白卿雲抿嘴,他不喜歡這些鬥篷的語氣,很不喜歡。而且他現在很生氣!特別生氣!感覺自己就像是個皮球一樣,鼓鼓的下一秒就要炸掉!

惡心!肮髒!人渣!下賤!淦!

白卿雲一輩子都沒學過幾個髒字,如今全用在這些東西身上。他也沒想到自己一條鹹魚,也會有一天氣到想要跳起來用尾巴打人。

衣袖之下,他伸手想要去勾靈物袋。竟然幹幹出這種事,他們就要有心理準備!

可還沒碰到就被人搶先一步抓住了手。白卿雲擡頭卻見葉清和正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四目相對,葉清和用眼神按住了白卿雲,無聲道——冷靜。

葉清和捏着白卿雲的指腹,他低眸看着白卿雲圓潤小巧的指尖,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師兄幹幹淨淨,就連手指的末端都是幹淨潔白,沒有一點傷疤裂口,精美的就好像是件藝術品。

葉清和從手指一路玩到手腕,狀若無心道:“對于你們來講,上古玄鳳只是養料?”

“不然呢?”鬥篷怪盯着兩人連在一起的皓白手腕低聲道:“難道還是妖皇嗎?”

他們被這兩人徹底吸引住了注意力,竟是沒發現葉清和說的是你們而不是我們。

說起來一個坐在位置上什麽都不做的人,算什麽妖皇?

鬥篷怪們齊齊看着兩人的手腕,真白,真細,這麽漂亮的手拿着淩遲刀一刀一刀割下人修的皮肉,那血沫混着肉糜飛濺到手背上,鮮血順着指尖下滑,白與紅交織在一起,又不知是怎樣的絕景。

“是啊,他不是妖皇,”白卿雲露出一個豔麗又妖冶的笑容,就像是白骨上盛開的紅蓮。他看着鬥篷怪,不屑道:“他從不屑于這種玩意。”

話音未落,耀紫色的十方雷火将鬥篷怪擊倒在地。突如其來的攻勢讓鬥篷怪措不及防,它還沒明白發生什麽,卻已感覺到刺骨的殺意。

它下意識地呼喚同伴,睜眼之時卻發現自己所有鬥篷們臉上都被人貼上一道黃色符文,釘死在石壁上。

同一時刻,白卿雲輕啓朱唇:“破!”

十方驚雷同時降落在所有鬥篷怪身上,紫色的電光照亮整個大廳,驚雷聲中,白卿雲撕下臉上的符文,露出原本屬于自己的樣貌。

“師兄什麽時候貼上的紙符?”

葉清和也摘下了臉上的符文,他看着大廳四周漸漸浮現出的黃色道符,對于白卿雲的舉動若有所思,微微蹙眉。

“進門的時候,”白卿雲抿嘴,心中怒氣翻湧:“我沒想到他們會這樣。”

他原以為妖族只不過是想謀權篡位,只不過是看葉清和不順眼。可誰能想到,葉清和還沒出生前,他們就早已做好盤算好這些。

白卿雲悶聲道:“我很生氣,我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

他已經好久沒這麽生氣,心一抽一抽的,都快痙攣了。甚至氣到想要動手。

葉清和搖搖頭,正想說些什麽,卻見白卿雲瞳中怒火沖天,不由皺眉,餘光望向嬰孩處。

白卿雲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心尖人就這樣被人當做養料,沒有把自己氣炸都是全靠在天一宗磨過性子。

“我想動手。”

白卿雲拔出腰間的浮雲,身上衣物無風自動,通白的長劍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白卿雲站在葉清和前方,将所有的鬥篷怪擋在身前。他微微扭頭,微風吹起他一縷縷墨色長發,露出的半張臉幹淨得好像白玉。

來啊誰怕誰!決鬥啊!厮殺啊!今天他就要教教這些怪物!什麽叫做養料!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改名叫鬥篷怪吧,紫煙想了想還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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