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天涯淪落人

我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阻止道：“別吃這個！我去給你找別的東西吃！”

************************************************************************************

一陣新出籠的水晶蘿蔔白菜餃香氣順着炊煙飄上來，四肢緊緊吸附在山壁的我立刻兩眼發光地伸長脖子用力吸氣！每天在刀光劍影、殺生無數的膳堂也不是白混的，至少知道了哪些東西是适合我吃的。

食物做出來嘛~自然都是色香味俱全，無可挑剔，但若是你知道了它的原料，保證你上輩子喝下的奶都能讓你吐出來！這籠素餃子是來赴宴的月宮裏白兔仙的夜宵，晶瑩剔透的餃子從蒸汽彌漫的蒸籠裏露出小臉蛋來，聞着那味道是一個賽一個的香，案上有大師傅調好的蘸醬，飄着點點白芝麻和青翠的小蔥段，一清二白，賞心悅目~

我擦擦口水，心裏默默給長相極美脾氣極差的白兔仙道了個歉，一只手變成藤蔓風一樣伸出掠過，偷了一籠餃子。

像壁虎一樣沿着頭頂的山壁順風順路又溜了回去，樹妖嘛~遇土則生！黑影還正兒八經端坐在岸邊，認真地拿着不知從哪兒變出的釣竿一動不動地垂釣，地上加上它送我的那一條又多了兩條半臂長的銀魚。

我在它身旁坐下，将剩下的半籠餃子和一個大肉包子塞到它的懷裏。我發現了，它能拿釣竿，能抓魚，能拍我肩膀，就只有我不能觸摸到它而已。

真是奇怪的物種！

它轉過頭來，用唯一的一雙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後好像是笑了一下，低頭開始默默吃餃子。

我發誓這絕對是我見過最寂寞的側影！它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細嚼慢咽，吃完幾個，微微側頭看見我還在，又清淺地笑笑。它雖然沒有嘴巴，更沒有酒窩，我卻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它想傳達給我的那份溫柔的笑意，我不知為什麽，被它笑得心頭卻是一片難言的酸澀，鼓鼓漲漲的，很不舒服。

我抿抿嘴還是将心頭的疑惑問了出來，“你為什麽知道我不屬于這裏？”

它垂下眼，沉默了好一會兒，徐徐說道：“大概是因為我也是本不應該的存在吧……”語氣中有悵然。

我神色一怔，回過神來，問：“不應該的存在？”

它默默點頭，然後我聽了這只妖離奇又寂寥無邊的故事，一個還沒有完結的故事。

從前，有一只上天入地逍遙自在的妖怪，他個性無羁，天生地養，活得灑脫随性。在妖怪界，如果做一個調查，找出重妖最想要認識的一個妖怪必然是就是他。

物修百年有靈性者能成精化怪，伴随着這個妖怪一同出生的一個東西竟也在他的萬千造化修煉中通了靈性，有了靈識！這個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他的影子！

Advertisement

一個夜晚，他在西方佛如來坐化的樹下靜坐，靜靜地陷入了深度跌坐之中，而此時一個自稱是菩提祖師的佛者路過樹下，笑眯眯地同照映在樹上的影子說道：“想來你我有善緣，我願意許你一個願望，準你所想。”

影子尚處于混沌懵懂之時，只知磕頭拜謝，求得祖師能賜予它像普通人類像精魔鬼怪一樣能有自由，有一雙望盡世間的慧眼。

一體兩魂本就是有違天道，既然已經為造物所化，也不能故意滅之。有魂而無體，着實是世上最殘忍的事情了！

菩提祖師點頭颔首同意了它的請求，不過卻只同意讓它得到受限的自由——它能在主體睡着時以一團輕飄飄的人形黑影自由活動。而且有一條戒令：它永遠不能見到自己本體主人的模樣！欲由心生，相為惡欲。一旦見到他的樣子，它将孕育欲望，萌生取而代之的想法！以假代真，本末颠倒為大逆！當它親眼看到他真容的那一瞬間，菩提祖師的法術就将失效，它将永遠封印，當一個永生永世再無意識的影子！

而這個黑影陪伴它的主人度過了洪荒千百年的歲月，它知曉他的所有事，它能模仿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潇灑，他的快意恩仇，他的活得清醒，他的心沉醉在紅塵萬丈，他的所有都讓它無比仰慕，可是他卻連它的存在都不知道。

漸漸地，黑影不再快樂了，它發現越是不能做的事卻是它最想做的事……

“這就是我的故事，背負了不該存在宿命的我。”黑影的聲音因為突然的長時間敘述，顯得有些低啞，眼中還是有溫潤的笑意。

我被他這個難以言喻的眼神觸動了一下，下意識地擡起手，輕輕拂了拂他的背，試圖傳達一下我的安慰之情。

“不該存在”宿命嗎？真的和我很相似呢。穿越以來，我與妖怪族在心理與生理上的巨大差異讓我一直有極強的抵抗感，他們的法力，适用于他們妖族的生存法則和利益關系，時刻擔憂自身安危，無法自保的失落和緊張。

如今這份同樣背負的宿命感，在這酒香漸冷的山洞之間讓我湧上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情，莫名地就覺得安心，整個人此時才算是真正放松下來。

這就是所有人類與生俱來的特質，一旦環境惡劣，頓時鶴唳風聲，但若是有人陪伴，就覺得安心。

說到底，人類真是容易難耐寂寞的種族呢！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 由于每章字數不多，開始這一段時間~我會盡力追求每日能三更的~

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