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打醬油日子

郭北鎮并不大，統共由三條主街和六道短巷構成，但郭北客棧的位置确實是極佳，正處于南來北往西去東游的十字路口，最是繁華的地帶。

換成我們今天現代的話來說，就是中央商務區，CBD，寸土寸金。能混在CBD的，要麽有一張會騙錢的嘴巴，要麽就是有一雙發現財富的賊眼。

郭北客棧的掌櫃的毫無疑問屬于第二種。

他剛一看到老妖露財，立馬兩腿打着轉，面上肌肉都不自覺地興奮顫着，賊溜溜地跑過來，笑得奴顏媚骨。

唉！這是個不但看臉還認錢的社會。

真是讓我痛心疾首！

“貴客啊貴……”掌櫃甫一跑過來，兩只綠豆小眼就直勾勾盯着桌上的一堆金沙，再也挪不開視線。

老妖微微側頭打量了一圈整個客棧，抿嘴淺笑，一揚折扇，那座小金山就瞬間轉移到了風騷地畫了桃花的扇面上。

折扇微傾，金沙順勢向下滑去，掌櫃的忙不疊扯起衣衫下擺接住，唯恐掉了一粒一顆。

“這些，”老妖笑道，“買下你整個客棧和人。”

說得那叫一個風度翩翩！潇灑闊氣！我的腦中瞬間腦補，霸道總裁風，“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這個客棧被我承包了！”

翻了個白眼，挪挪快麻了的右腿。有錢人不管在哪個朝代最熱衷的事莫過于三件：房子、女子和更多的票子。

如果老妖在現代估計也是個暴發戶……

掌櫃的喜滋滋地接過金沙，再卑躬屈膝地遞上代表他身份地位的賬本和算盤，這兩樣東西我從第一日來到客棧，到現在是第一次看到他拱手遞給別人過目。

不過，也難怪他這麽爽快就答應了……因為攤上老妖怪這麽個無聊到只剩下花錢的敗家子兒，他可算是賺大了！

一兩金子是留六十兩銀子，這堆金沙好歹也有八兩！且不說他這間又破又爛的客棧三兩金子都不值，更何況掌櫃的以客棧之名還欠了一屁股物資的債，而且連着客棧一起專賣出手的還有這幾個夥計，也就是他一直拖欠的工資也轉到了眼前這個冤大頭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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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可以帶着錢在京都再開一間算得上五星級富貴豪華的客棧！

橫豎怎麽算，這都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有些人揮金如土，有些人吃花生米都得斟酌着粒數。貧富差距如此之大，讓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遺憾地緩緩搖了搖頭，道：“這個價格可不對！你要吃大虧！”

掌櫃臉上谄媚的笑容立馬消失了，陰沉着臉問：“哪裏不對？這筆買賣你情我願的！再說，小小姑娘家，你可知道，我這個客棧是從我爺爺那輩傳下來的，少說也有……”

我猛地一拍桌子，氣憤地大聲道：“這間客棧既然是你爺爺留給你的遺産，更是珍貴，其中蘊含的情感價值遠高于這間客棧的實體價值！他想買下你的客棧，買斷你與你祖業的感情紐帶，區區一堆金沙也實在太少了！我作為一個旁觀者都看不下去了！這間客棧，好歹能值三堆金沙！”

我伸出三根手指在掌櫃的眼前晃了晃，好笑地看着老妖，在我這裏還沒捂熱的財寶，也不能讓你你揣在懷裏過太久了。

掌櫃的到底是掌櫃的，狡猾奸詐得很。

既擔心我是老妖那邊的人，說着反話阻他財路，又害怕一個膽小錯失大撈一筆的天賜良機。一雙賊眼滴溜溜地在我和老妖之間來回悛巡着。

我沖他使了個譴責的眼色，我都在他客棧混了這麽長日子了，他怎麽能不相信我的為人呢？偷偷在桌子下他看得到的角度比了個交易手勢，九一分！

很多人信奉的教條是：“世上沒有白撿的午餐。”所以當真正掉餡餅的事，永遠只會落在心懷僥幸的人身上。

我向掌櫃的抽提成，他立刻會意，瞬間站定了隊伍。

突地嗚呼一聲吼啼哭喊道：“哎呦喂！我的爺爺哎！我上有七老八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娃……”

他“娃”還沒喊完，老妖不耐煩地擺擺手，又丢了幾錠金元寶給他，道：“喏，拿去拿去！快些上菜！”

掌櫃的難以置信如此大額的錢財這麽容易到手，喜不自禁拿起金沙堆裏的元寶馬上咬上一口确定真僞。頓時喜笑開顏，五官舒展，今天他真是碰着大財神了！嘿嘿哈哈一陣狂笑，樂得昏了頭，要不是另一手攥着衣袍攥得緊，只怕這一堆金沙都被他抖啊抖地倒地上了……

我調整了一下坐着的姿勢，看着對面一手支着下巴，偏着頭看着過路行人的老妖。

日落時分，暖黃色的柔和光線打在他的側臉上，融融的一層光芒包裹着他線條分明的剪影，他只是這樣靜靜望着不知何處的遠方，卻好像是畫中那出塵世外的谪仙，淡然清雅，芝蘭玉樹，芳華無雙。

長而帶采的劍眉，漫不經心的眼神，以及挺直的鼻梁，使得他看來在英俊中又帶了幾分讀書人的清秀文雅。

但他那白皙的皮膚，和嘴角微微上翹的薄唇，又使他看起來還帶着孩童的天真和倔強。

夕陽西下，他緩緩轉過頭來，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的神态之中自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我的心跳莫名頓了一拍，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有那麽多女人前仆後繼地想要和他在一起了。

“梅雨時節将至了。”他阖上眼睛，随口說着。

我看了一眼天邊，低的雲層漂浮在郭北鎮北部的黑山山腰間，宛如山間覓食的綿羊。太陽從遠處的天青山方向落下，照亮了山林間的薄薄霧霭。森林、城鎮和村落都籠罩在一片暖色調之中，充滿了美感和溫馨氣息。

“我幹脆也把郭北鎮買下來怎麽樣？啊呵……”老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懶洋洋地問道。

我嘴角微抽……有錢人就是任性！

整個天下都是你的，夠了吧！？

老妖在買下郭北客棧之後，果然真的如他說過的那樣沒事就過來等等寧采臣，查查他名下的第三服務産業。

他拿賬本也不查別人，就只管我每日混在客棧裏是不是白吃白喝，有沒有賒賬欠款。

為富不仁到了極點！

所以我背地裏經常喊他鐵公雞、黃世仁、惡地主！

在腿傷好了之後，我主動請纓，充分利用晚上的空閑時間來偶爾兼職當一下燕赤霞的跑腿的。

這個活兒很容易幹。

一般燕赤霞殺的人都是朝廷白紙黑字明碼标了價懸賞在逃的人頭。我只要把燕赤霞簽了名，畫了叉的要犯大頭畫像送到縣衙，通知他們去認屍割人頭就能領到那些燕赤霞從來不屑領取的賞金。除開與縣衙老爺，官差大哥分走的一部分，剩下的雖不能讓我過上老妖那樣頓頓吃肉喝酒的奢侈生活，也足夠我衣食無憂，溫飽有餘了。

當然，在悄無聲息過去的日子裏，我已經見過了他的十六房美嬌妾。物種豐富，性格多樣，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也見識了這厮對付女人的各種手段，由此給自己再三打預防針，單身萬歲！避而遠之！

每次他偶然展現他通殺萬千少女的一面，我都眼觀鼻鼻觀心，默念“阿彌陀佛”。

我又偷偷畫了一張老妖的畫像，藏在了小倩的骨灰壇裏，可是老影不知道為什麽，後來一直沒有來找我。我寬慰自己說，可能黑山隔蘭若寺太遠了，他法力不夠飛不過來。

我還想過再給老妖下蒙汗藥，但總是找不到機會，因為絕大多數時候，他雖言笑晏晏和他夫人低頭耳語說着讓人面紅耳赤的私房話，但等我一動偷偷下藥的心思，他那雙斜長的鳳眼便意味深長地盯着我。

就這樣。等啊等，我們等來了漫長的梅雨時節……

以前每到梅雨時節，我都容易犯困，想不到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還是一樣。

清冷多情的雨一滴滴敲打在客棧直起來的木板窗上，我的對面坐着的那還那個萬古不變的老妖精，入鼻口聞到的是他喜歡喝的酒的醇正淡香，我軟綿綿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進入了夢鄉……

混沌的白霧茫茫。

我在上下左右不辨的一片混沌中亂跑，嘴巴大張着不知想要叫喊什麽，卻是寂靜無聲，沒有一絲聲響，什麽都沒有。

沒有來路，沒有方向，時間空間都化為了虛無。

我一直堅忍不拔地往着我認定的“前方”走，像一只絕不回頭的斷了後路的孤鳥。

然後，我看到了那束引導我來到這個世界的金黃色光芒。

耳熟的聲音再次傳來……

“都這麽久了，你還是有這麽強烈的‘想回到過去’的執念啊……你要知道萬事萬物，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即使你能回到過去，你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既然你已經來到這個世界，自是有因。因果循環，天道昭昭。更何況，你在這裏已經結緣……”

他絮絮叨叨，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我仍舊聽不懂的話。

我有些累了，不耐煩地打斷他：“你先住嘴！住嘴！都怪你在多管閑事把我弄到這裏來！你上次告訴我說只要我在一旁協助把故事演完，我就能回到我應該在的地方！我在這裏都等了五六個月了！寧采臣的鬼影我都見到半個！”

他念了句“阿彌陀佛”，顯出真身，喔噢！是個肥頭大耳，慈眉善目的佛陀。

他緩緩搖搖頭，慈聲寬慰我道：“不急不急。你看，他這不就來了嗎……”

我順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煞氣逼人，男人的側臉看起來冷峻異常，剛正不阿。

我睜開眼，第一入目的就是抱臂坐在我旁邊那條板凳上的燕赤霞。

哦，完了！燕赤霞居然和終極大boss坐到一張桌子上了……

捂臉長嘯！說好的寧采臣呢？！

騙人和尚！你給老娘滾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請看燕赤霞VS黑山老妖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你看~寧采臣這不就來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