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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星走出大殿時,已是黃昏,望着天邊的晚霞,伏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同時又有些悵然。

他曾經執着了一生,不甘了一生,為了達成所願,他耗費了一生的時光,拼盡了全力,賭上了所有,可現在,他只憑一句話就輕易地放棄了,沒有一絲不甘地放棄了。

他知道他的選擇是正确的,于他、于蒼靈宗來說都是正确的,可正因為這種放棄是正确的,才越發顯得曾經那些堅持盡是徒勞。

“師兄。”

伏星循聲望去,便見俞亦浔拾級而上,穩步靠近。

亦浔怎麽沒去練功?真是難得。

“怎麽還在這裏?師父不是讓你去看着兩位師弟嗎?”見俞亦浔在距離自己六個臺階的地方停住腳,伏星展顏微笑,向下走了三階。

“師兄不看看現在什麽時辰了?”都快到晚飯的時間了,師弟們早就回了靜安苑,“師兄跟師父……師父閉關了?”

俞亦浔原本是想問伏星跟伏天鳴說了什麽,可話到嘴邊又被俞亦浔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嗯,”伏星點點頭,“師父這一次閉關怕又要個三五年,這雲澤殿和兩位師弟就拜托你好生照顧了。”

心知俞亦浔真心想問的并不是這個,但伏星也不知道該如何向俞亦浔開口,索性裝傻充愣,順着俞亦浔的話說了下來。

聞言,俞亦浔蹙眉:“可師兄才是雲澤殿的首席大弟子。”

師兄還在,哪輪得到他來打理雲澤殿?師父這樣安排,叫師兄如何自處?

“我?”見俞亦浔一臉認真,伏星搖頭失笑,不由地擡手拍了拍俞亦浔的頭,“你啊,別只顧着修煉,師門中的其他事情也要多關心一下。”

他在蒼靈宗內的地位一直十分尴尬。他是蒼靈宗宗主的獨子,也是同輩弟子中年齡最長的,是蒼靈宗的大師兄,也是雲澤殿的首席弟子。可他的修為卻不上不下,就算是比下有餘,也配不上蒼靈宗大師兄和雲澤殿首席大弟子的稱謂。

曾經他也埋怨過爹,埋怨爹不顧他的身份顏面,只一心提拔亦浔,縱然知道是自己難當大任,他也期望爹能偏袒他一些,可現在他知道,爹是真的偏護于他,不然若執意讓他履行首席大弟子的責任,那蒼靈宗的師弟們待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平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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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伏星擡腳從俞亦浔身邊走過,看那樣子似乎是要離開。

“師兄!”俞亦浔一把抓住伏星的手腕,将伏星又拉了回來。

有些回憶一旦被勾起就叫人貪戀不已,有些心思一旦被挑起就叫人情難自禁,正如此時此刻,他想再跟師兄一起待上一會兒,他想跟師兄好好聊一聊,他想再花些時間來彌補過往的空缺,若不是心中迫切,他也不會在這裏幹等了一個多時辰。

伏星踉跄一下,疑惑地看向俞亦浔:“怎麽了?你還有事?”

“那個……師兄陪我練劍吧。”一時情急,想不出個挽留借口的俞亦浔就随口一說,可這話一出口俞亦浔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幾年師兄不就是因為劍法和修為無法精進才一直郁郁寡歡的嗎?他用什麽借口不好,怎麽就偏去戳師兄的痛腳?

“練劍?”見俞亦浔一臉懊惱,伏星輕笑一聲,“練劍就不必了,你陪我去吃些東西吧,跟師父聊了這麽久,我有些餓了。”

若是以前,他定會覺得亦浔說這話是為了嘲諷他,可現在,他并不介意。

“好!”面色一喜,俞亦浔毫不猶豫地應下。

見俞亦浔的眼神頓時就亮了起來,伏星不由地想起了那些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禁不住也跟着笑了出來。

去雲澤殿的廚房裏拜托廚子做了幾道小菜,伏星和俞亦浔就端着菜去了伏星的住處。

“你先坐吧,在這裏等我一下。”将小菜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擺好,伏星便神秘兮兮地進了屋,從衣櫃的最底層翻出了一壇酒,然後就拎着酒回到了院子裏。

俞亦浔的鼻子一動就聞到了酒香,一臉愕然地看着伏星:“師兄這酒是哪裏來的?”

酒能亂心智,他們又是清修之人,平日裏師父是不準他們飲酒的,尤其這蒼靈宗內的弟子又普遍年少,怕他們因一時好奇而染上陋習,師父很久之前就下了禁酒令,連幾位師叔都不得不戒了酒,師兄這酒又是從哪裏來的?

“噓——你小聲點兒!”伏星瞪了俞亦浔一眼,謹慎地四下環顧一圈,而後才在俞亦浔對面坐下,“這酒是我偷偷從山下的鎮子裏買回來的,也就只剩下這一壇了,今日算你有口福。”

自暴自棄的這幾年裏,他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悶在屋裏醉生夢死,只有在酣醉入夢時,他才能心無煩憂,可說到底那也只是他心生怯懦時的逃避之法,今日在這裏喝完這最後一壇,他也該跟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徹底道別了。

俞亦浔眉心緊鎖,十分不贊同地說道:“師父一早就下了禁酒令,若是讓師父知道師兄藏酒,必定重罰師兄。”

“他這不是不知道嘛,”伏星不以為意地将酒壇拆封,先倒了一碗推到俞亦浔面前,“亦浔你長這麽大還沒喝過酒吧?嘗嘗?”

他覺得他爹是知道的,只是因為不忍心罰他,所以才裝聾作啞。

盯着那碗酒看了看,俞亦浔就伸手将酒碗推開:“我不喝。”

師父有命,他怎敢不從?

“是嘛。”伏星也不在意,笑着睇了俞亦浔一眼,便自斟一杯,小酌一口。

見伏星真的喝了,俞亦浔當即就瞪起了眼睛:“師兄!”

伏星放下酒碗,淡笑道:“咱們師兄弟兩個難得能像這樣坐在一起,我可不想為了一壇酒鬧得不歡而散。”

“可是……”

伏星趕忙打斷俞亦浔,許諾道:“這是我這兒的最後一壇酒了,今日當着你的面兒喝光,日後我就再也不買了,可好?你若不想喝便不喝。也是我考慮不周,若叫你喝了酒回到靜安苑去,再被其他的師兄弟察覺出來就大事不妙了。你等着,我去給你沏壺茶。”

說着,伏星就伸出手去,想要将那碗酒拿回來,誰知俞亦浔的動作比伏星還快,抄起酒碗就仰起頭來将那一整碗酒都灌進了肚子裏。

酒在師兄手上,就算今日他攔住了師兄,日後也是盯不住的,而且這酒多存一日就多一些被人發現的可能,倒不如今日全都喝光,了卻心思。

可酒才穿腸,俞亦浔就給辣得龇牙咧嘴。

這什麽玩意?!師兄就為了這難喝的東西而違抗師命?師兄沒病吧?!

伏星愕然地看着俞亦浔,旋即就被面目糾結的俞亦浔給逗得哈哈大笑。

“你啊,小孩子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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