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返程

傅成蹊不用看也曉得,此刻正和誰同榻共衾。

壓着枕子的右半邊臉濕濡潮熱,傅成蹊伸出壓得麻木的右手一抹,潮乎乎的一片,微微咂舌,眼睛向下一瞟,一雙修長白淨骨節分明的手正緊緊的攬住他的腰。

自己以這副小媳婦姿态,躺在白簡行懷裏哭了一夜?

……

想到此番傅成蹊老臉一紅,連擡頭确認一下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一趟上京,幾乎次次醒來,都是以一副一言難盡的姿勢與白簡行纏在一起,縱然傅成蹊臉皮厚,也受不住這三翻四次的驚吓,難不成是莫小公子的殼子與京城風水犯沖?

傅成蹊閉眼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氣,想了千萬句開場白,最後只寡淡無味地說了句:“阿簡,你不覺得有些熱麽?”

“嗯” 白簡行淡淡的應了聲,才漸漸松開攬在傅成蹊腰間的手,向後挪了挪身子。

“……”一時間彼此無言,從窗紙透過的日光熱辣辣地照在臉上,傅成蹊一陣頭暈目眩,蜷縮了一夜四肢酸麻無力,傅成蹊試着動了動就放棄了,再歇一會兒罷,反正都這樣一夜了也不在乎這一時。

雖然依舊頭暈腦脹,睡意卻已退盡,腦子十分清明,他細細回想了一遍昨夜的情形,眉頭不自覺緊緊皺了起來。

在淨化湛元劍的時候,竟然與自己的靈念引起共鳴,現在胸中還隐隐感受得到絕望的鈍痛,傅成蹊捂住胸口,睫毛微顫。

差一點,就被自己的怨念吞噬了——

“阿簡,昨晚謝謝你。”他當然清楚,自己現在安然無恙,定是白簡行護住了他,這句話說得極真誠,以至于聽起來微微有些顫抖。

不過,在感激的同時,傅成蹊也有些顧慮,白簡行要将被怨念吞噬的他救回,定要為他探查靈息強行淨化,難道就沒有覺察到一點異樣麽?

但聽他波瀾不驚的語氣又不像,依他的性子決不會知曉真相而不言……難道是我的靈魂已與這副身體融合得很好了,探查不出來?

“ 無事—— ” 身後的白簡行依舊淡淡的,聲音有點沙啞,也似剛睡醒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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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成蹊恢複了一些氣力,微微側身,瞧見白簡行臉色的瞬間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張本來就偏白的臉,現在蒼白得如同紙人,嘴唇更是沒有一絲血色,淺色的眸子也無往日的神采,往床榻上一躺,哪裏像個活人,分明是個玉雕人兒。

傅成蹊頓時心下雪亮,昨夜白簡行在對付妖劍湛元的同時,還要顧及被怨念吞噬的他,縱然他再厲害也是個人,靈力也絕非源源不斷用之不竭,想到此番不禁疼得心尖兒一顫,柔聲道:“阿簡,以後別這般勉強自己,我命硬,沒這麽容易死。”

白簡行擡眼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垂下目光,不置可否。

傅成蹊看他此般模樣甚是惹人憐愛,便擡手想在那銀白的腦袋上揉一揉,手還未落下,就被白簡行一把截住。

輕輕握住他手腕的指尖有些冰涼,卻很舒服。

白簡行就這般靜靜地拽着傅成蹊的手,依舊不言語。

“阿簡?怎麽了?”傅成蹊看他眼神閃爍,有些擔憂地問道。

抓住傅成蹊的手緊了緊,松了,半晌,白簡行擡眼道:“大師兄,我餓了。”

傅成蹊揚起嘴角,揉了揉肚子道:“好巧,我也餓了。”

待他二人從床上爬起來,宮人便來伺候洗漱,傅成蹊往銅鏡上一瞧,咂舌,他把莫小公子的眼睛都哭成胡桃仁了,雖然夢裏流淚怨不得他,但一個大男人這副模樣也真是怪沒臉面的。

洗漱罷,傳了午膳。

“吃罷飯我們就出宮,下午替阿笙置辦些京城特産,再住上一夜,明兒雇一輛馬車回滄北縣。”傅成蹊想到顧笙那張密密麻麻寫滿字的單子就頭疼,比對付魑魅魍魉更糟心。

白簡行點點頭,許是吃了飯恢複了些,面上微微有了些血色,不似之前那般蒼白唬人,傅成蹊稍微放了心。

兩人正欲出門,忽而聽得咯吱一聲響,門被推開了。

傅寧遠似心情不錯,進屋便朝他二人朗聲一笑道:“莫公子、白公子便這樣急着走麽?傷養得怎樣了?”

白簡行面色微微一沉,傅成蹊則淡然一笑道:“多勞皇上挂懷,已經大好了。”

傅寧遠瞧了瞧他那只腫得跟胡桃似的眼睛,微微挑眉,道:“朕一直有個疑問,不知莫公子可願解答?”

傅成蹊垂下眼道:“皇上請講。”

傅寧遠饒有興味地瞧着他的左眼道:“這副眼罩,有何講究麽?”

傅成蹊莞爾一笑:“草民左眼有傷,形容可怖駭人,遂用眼罩遮了去。”他沒必要跟傅寧遠說實話,只敷衍地找了個理由。

聞言,傅寧遠漆黑的眼珠子一轉,揚了揚眉:“喔?可否解下眼罩讓朕瞧一瞧?”

傅成蹊怔了怔,萬沒想到已過而立的傅寧遠,會對莫穹提出這般孩子氣的要求,雖然以前傅寧遠也沒少跟他撒嬌,但也只是對他一個人而已,怎麽現在如此……

正當傅成蹊躊躇不知該如何作答時,一旁的白簡行冷着臉道:“不可”。

這一句斬釘截鐵的“不可”倒是讓傅成蹊傅寧遠都愣住了,片刻,傅寧遠才朗聲一笑道:“朕與二位公子說笑的——”瞧了眼白簡行,又瞧了眼傅成蹊,饒有興味繼續道:“莫公子與白公子的師兄弟情誼如此深厚,當真羨煞旁人。”

天氣已經十分熱了,二人出了宮門,從城西逛到城東,統共買了二十來樣特産,傅成蹊拿着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單子再一一核對,不禁扶額哀嚎了一聲,還差二十來樣待買,還得從城南到城北再采買一番,應該就差不多了。

傅成蹊瞧了眼一旁冷着臉不言語不抱怨的白簡行,看他額角已經滿是汗珠,有些心疼道:“阿簡,你先去茶館坐坐罷,晚上我去找你。”

“我沒事” 白簡行答道,聲音不大,卻堅定得讓人不敢反駁。

傅成蹊瞟了眼他毫無血色的唇,深知白簡行要強的性子,也不再多說什麽,暗暗嘆了一口氣便随他了。

只盼着快些采買妥當,讓白簡行少受些折騰,強行打開靈脈可絕非小事,不将養個十天半個月怕是恢複不了。

待傅成蹊從酒莊擰了兩壇子貢酒出來,白簡行提筆在采買單上輕輕一劃,傅成蹊看這濃墨重彩的最後一筆,如釋重負地抹了一把額角的汗,乖乖,顧笙交給他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擡頭看看天,日頭早已落下,傅成蹊尋了個小推車,把采買的物資都摞到車上,十分悠哉地推着車子尋了家小館子,與白簡行胡亂對付了一頓。

這回傅成蹊長進了,笑眯眯地對客棧夥計說:“有勞準備一間客房,多謝~ ” 這話說得毫不遲疑,既然白簡行不介意,那他還有什麽好顧忌的,況且現在白簡行有傷在身,一間房更方便照應。

白簡行微微斜了眼傅成蹊,斂回目光不言語。

傅成蹊在客房裏清點了一番京城特産,看沒遺漏才放下心來,漸漸有些困意了,轉頭對白簡行道:“先歇息罷,明兒一早還得趕路呢。”說是趕路,其實也不急,傅成蹊早已打算睡到自然醒。

白簡行正在入定調理靈息,聞言微微點了點頭,褪了外袍挨着牆側躺在床榻上,留了一大片空間給傅成蹊。

傅成蹊瞧在眼裏只是笑,褪了外袍正欲躺下。

“稍等…… ”身後傳來白簡行的聲音。

傅成蹊有些疑惑地回過頭,看白簡行又坐直了身子,問道:“怎麽了?”

白簡行垂下目光,遲疑片刻道:“大師兄睡裏側罷。”

傅成蹊怔了怔:“好罷,我無所謂……” 頓了頓,微微眯起眼睛瞧着白簡行道:“不過,阿簡可是有什麽顧慮麽?”

白簡行淡淡瞧了他一眼,片刻,面無表情道:“擔心大師兄掉下床。”

“……”

竟無言以對……

傅成蹊當然知道自己睡覺不安分……白簡行在這方面……還真是……足夠體貼……呢!

傅成蹊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洋洋地爬起來,白簡行早已洗漱完畢在調理靈息。

在客棧簡單地用了早飯,兩人剛踏出客棧就看到一個宮人候在門外,身後是一輛金鑲玉嵌的馬車,宮人對他二人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道:“皇上差小的送二位公子回滄北縣,請随小的來罷。”

兩人對視一眼,傅成蹊深知白簡行不喜與官場中人打交道,遂笑眯眯半哄道:“有人送我們就賞個臉罷,還省了我去找車的氣力,阿簡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白簡行不置可否,面上雖有些不樂意,卻也同傅成蹊一道兒上了車。

一路颠簸,晚飯時分便到了無稽派門前,顧笙顧筠迎了出來,幫忙一同拆卸行李,除了那四五十樣京城特産,當然還有傅寧遠備在車裏的幾千兩銀子。

“咦,這是什麽?”顧笙把一只布袋擰起,那布袋随着他的動作不停扭動,似有個活物——

衆人齊刷刷地盯着那不停蠕動的布袋瞧,片刻,布袋上被咬了個窟窿,一對荷葉尖似的白絨耳朵伸了出來——

傅成蹊看這情形,微微咂舌,白簡行面色更沉,眉頭微蹙。

“原來是只兔子呢~”顧笙彎起一雙桃花眼笑道,将那兔兒揣入懷中。

作者有話要說: 嗯呢兔兒精上線了~恭喜無稽派又添了一員~

最近更新的有點晚~對不住趕更新的小天使ORZ

大家早點睡~~蹭

感恩各位看文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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