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初雪
阿楓出生那日,月萊國迎來了那年冬天的初雪。
家裏人調笑說,阿楓興許是雪童轉世呢。
阿楓生來體弱多病,能視魑魅魍魉,衆人皆傳此孩子怕是無壽,是個長不大的苦命兒。
十年前夜行游女為禍月萊國,夜夜盜取尋常人家體弱男童。家裏人為了讓他平安長大,時常把阿楓做女孩打扮,也不讓他出門,關在客棧閣樓裏真當姑娘養了。
身子差出不了遠門,又是女孩扮相,阿楓沒有玩伴,十二歲生辰那年,與家人吃了生辰面,日近黃昏,半大的阿楓突然萌生少年人寂寥落寞之感,趁家人沒留神獨自來到客棧後的那片楓樹林。
枯坐良久,暮色漸濃,阿楓仰頭嘆了口氣,透過灼灼楓葉看到一片陰霾的天空,心料初雪又要來臨了罷。
正在此時,一雙冰冷冷的手遮住了他的視線,阿楓心下一涼,難道是夜行游女?
于是顫聲問道:“誰……”
那人不答,俯下身在他眉間落了個吻,冰涼柔軟,半晌方道:“原來你不是小姑娘呀,也無妨,男孩子我也歡喜的。”
那雙遮住他視線的手移開了,眼前是一個清雅俊秀的少年,一襲雪白衣衫越發襯得人美若玉,阿楓看得癡了,那少年便彎起一雙眼睛笑道:“你不認得我,我可認得你,你出生那日我正在此呢。”
阿楓回過神來:“你……你不是人類罷?”
那少年怔了怔,笑得更深了:“我是雪童。”
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飄起了細細的雪,初雪紅葉,放眼望去白茫茫紅豔豔一片。
雪童,冬天與初雪而至。從那年開始,每年初雪降臨的時候,雪童便來與阿楓呆上半個月才走,彼此無話不談,相攜于楓林從天黑坐到天明。
連津城百姓常常疑惑道,這初雪可是一年比一年降得早了,奇怪得很。
對阿楓來說,只有雪童到來的日子,他才算真真切切的活着。漫長的春夏秋,生命是凝滞不前的,在漫無邊際的寂寥中等待初雪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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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年過去,阿楓骨架子漸漸長開了,身體也日漸強壯了起來,不再是體弱多病的少年,十六歲那年的初雪之夜,他将自己的雪氅脫下來披在雪童身上,被似有若無的溫存包裹着,雪童笑:“傻阿楓,我又不會感覺冷。”
阿楓也笑:“我曉得,但我想讓你知曉暖和是什麽滋味。”
雪童怔了怔,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莞爾一笑,和煦如春風。
阿楓此刻已經比雪童高出半個頭,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雪童的臉,眼裏溫柔得似能滴出水來,溫言道:“阿雪,明年我娶你可好?”
雪童笑:“我們都是男子,你用什麽娶我?”
此時的阿楓已到了略通人事的年紀,他笑微微地瞧着如珠若玉的雪童,朝對方的嘴唇輕輕咬去,唇瓣厮磨,輾轉試探,齒關開啓,舌葉纏繞,雪童的滋味是冰涼清淡的,阿楓卻似一團燃燒的烈火,可這團火無論如何挑撥,雪童的唇依舊冰涼似雪,噙在嘴裏無一絲溫度。
衣衫漸褪,阿楓把雪童抱在懷裏,無論如何用力地撫摸擁抱,對方還是沒有一點兒溫度,抱在懷裏透骨的涼。
阿楓有些心煩意亂,急躁地用手指觸及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指尖如入冰窟,懷中的人兒痛苦地低吟一聲,阻止道:“阿楓,不可!”
阿楓輕撫雪童的面頰,輕輕含住他的耳珠子,半晌在他耳畔低低道:“阿雪,我不會弄疼你,我——”
雪童含淚拼命搖頭:“不可,你會被凍死的!”
阿楓怔了怔,旋即在雪童眉間落了個吻:“我不怕——”聲音不大,卻絲毫不含糊。
彼此的舌尖又纏繞在一起,正在阿楓下定死也無所謂的決心擁抱雪童時,腦中的清明倏忽消失,視線漸漸模糊,眼前一黑,沉入冰涼的夢境。
那日後阿楓生了一場大病,風寒轉傷寒,差點熬不過冬天,家人悲悲戚戚地準備了後事,卻春暖花開之時,病痊愈了。
那一年是個暖冬,連津城的雪去得特別快,阿楓再沒見過雪童。
等到第二年,初雪如期而至,雪童卻沒再出現過,阿楓從天黑等到天明,又從天明等到天黑,直等到冬雪消融依然見不到他。
殊不知,當時雪童正坐在他身旁,默默的陪着他,知曉他再也看不到自己了,豆大的眼淚一串串落下,落在地上結成一顆顆冰粒。
年複一年,皆是如此,阿楓以為是那時自己意亂情迷沖撞冒犯了雪童,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中無法自拔,想與他解釋,卻無人可說。
卻不知,那場差點要了他性命的大病,讓他喪失了看到魑魅魍魉的能力。
如今已是第四年,就在初雪即将降臨的這夜,正在楓林等待雪童的阿楓,撞到了溫泉池水中唇齒相交的傅成蹊與白簡行二人,正羞得面紅耳赤不知所措退開時,發生了之前種種。
故事聽到此處,傅成蹊又不自在地咳了咳,衆人沉默半晌,阿楓開口問道:“莫公子、白公子,你們從海對岸而來,可知有何法子能讓我再與阿雪見一面?”
傅成蹊聞言皺了皺眉頭,将莫掌門寫下的各種偏方咒術在腦中飛快過了一遍,暫時也想不起有何法子能讓失了能力的阿楓再次看到魑魅魍魉,正在一籌莫展之時——
“法子有,大師兄可願意?”白簡行淡淡開口道,淺色的眸子掠過傅成蹊。
傅成蹊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道:“啊?什麽法子?”
白簡行的眼底閃過一抹不同尋常的光彩,垂下眼簾道:“大師兄的眼淚。”
“……?”傅成蹊腦子飛快運轉,片刻恍悟,原來莫小公子這只鬼眼的眼淚,能讓尋常人看到魑魅魍魉的!
所以……是要我哭?!思及此傅成蹊無奈地扶額,這個忙他是一定要幫的,可怎麽個哭法還得好好考慮一番,堂堂一個大老爺們哪裏能說哭就哭的!
傅成蹊有些無奈地笑道:“阿楓公子放心,這事兒我一定幫到底,不過且容我想想該……該如何收集這眼淚。”
阿楓聞言微微睜大眼,眼中滿是感激,猝不及防地撲通一聲,在傅成蹊面前跪下,吓得傅成蹊連忙把他撈了起來,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
而一旁的雪童早已輕飄飄的俯身貼在地上,十足賣力地給傅成蹊磕起頭來,傅成蹊瞧着這對小冤家有些不知所措,心道你們兩個是打算把我急哭罷……
白簡行淡淡的瞧了眼如熱鍋上的螞蟻的傅成蹊,冷冷道:“大師兄,我有法子。”
傅成蹊與他對視一眼,莫名感覺心頭一涼,遲疑道:“什麽……法子?”
白簡行思量了一番,用盡氣力說服自己将那個不可言說的念頭壓下去,微不可察地呼了一口氣,淡淡開口道:“辣椒。”
阿楓從廚房取了一大碗小米椒,雙手捧着恭恭敬敬地舉到傅成蹊面前道:“莫公子,這些可夠用了?”
傅成蹊瞪着這紅彤彤的一大碗,閉上眼睛倒吸一口涼氣,顫聲道:“十足夠了!”
白簡行早将一枚拇指頭大小的琉璃瓶拿在手裏,以方便收集眼淚。他默默站在傅成蹊身前,平日裏無波無瀾的面孔此刻竟有些饒有興味的意思,從碗裏挑了一個色澤紅豔形狀飽滿的小米椒,舉到傅成蹊嘴邊道:“師兄,我喂你。”
傅成蹊瞠目結舌,這家夥分明是想報當年喂藥之仇!于是讪笑道:“不勞煩阿簡,我自個兒——喂!”
白簡行瞧傅成蹊一張嘴,眼疾手快地将小米椒塞入他口中,傅成蹊見已無退路,擰着眉做了一番心理建設,硬着頭皮一咬——
!!!
舌頭立刻似着了火般,那熊熊燃燒的烈火直逼喉嚨,片刻便蔓延到了耳根,五髒六腹就像被人澆了一把油後又生生點着了,腦子嗡嗡鳴響不休,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淌了下來——
原來這莫小公子的殼子是極怕辣的!
傅成蹊痛不欲生地哈着氣,白簡行則鎮定自若地将他的眼淚納入琉璃瓶中,半滴也不肯浪費。
眼看已經裝了小半瓶了,白簡行道:“夠了,師兄別哭了。”
傅成蹊跺腳,大着舌頭道:“辣!停不下來!水水水!”
一旁的阿楓聞言忙去屋中找茶水,白簡行瞧着涕淚橫流不止的傅成蹊,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道:“真如此辣?”
傅成蹊喘着粗氣:“不信你試試!”
淺色的眸子掠過一絲波瀾,确認道:“師兄真要我試?”
傅成蹊哪裏還有心思琢磨他的話語神情,胡亂點了點頭,還未等他緩過一口氣,忽而感覺下巴被人挑起,一個冰涼柔軟的事物猝不及防地覆蓋在他灼燒的唇上。
對方的舌葉靈巧地開啓唇瓣,游魚般在他火熱的舌齒間逗弄挑撥,濕熱的氣息交換着,理智節節敗退,那只琥珀色的鬼瞳又再次泛出水光。
被唇齒間的火與心中升起的火雙重灼燒着,傅成蹊已軟成一灘爛泥,白簡行用手攬住他的腰,将他托起糾纏得更深,避無可避。
直到一片冰涼的雪絮落在傅成蹊臉上,融化的雪水浸入發梢,白簡行才戀戀不舍地将舌頭抽出,舔了舔傅成蹊臉上的淚痕,意猶未盡。
細雪靜靜地飄着,四目相對,半晌,白簡行淡淡道:“确實很辣。”
端着一碗茶水的阿楓愣愣地看着這一幕,兩道視線齊刷刷地掃向他,他一張臉窘迫得通紅,片刻動了動嘴唇道:“我……這……茶……來了。”
傅成蹊深深吸了口氣,擡頭,呼氣——
今年的初雪降臨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告白預警!!!】
阿楓做了什麽你兩要這樣糊他一臉狗糧→_→
其實雪童那段的車~被膽小作者删掉了orz
嘛~阿簡殿下的車以後會小心謹慎地開……噓……絕不酒駕
一天沒來好想你萌~抱着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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