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小桃花和她的桃花酒
更新時間2014-6-5 21:39:28 字數:2075
三個月後,桃花城。
別處的桃花開在三月,桃花城的桃花卻開在四季枝頭。
桃花城裏最出名的就是桃花酒,春天第一茬的桃花花瓣蒸煮之後,配上獨一無二的桃花潭水,埋在桃花樹下整整一年,待到第二年的春天,開壇捏封,桃花酒香沁人心脾。
不過這樣的桃花酒只是最廉價的,上好的桃花酒不但甘香醇美,就連酒色也是清亮中透出淡淡的紅,這樣的酒一定要裝在白玉雕成的酒杯裏,白裏透紅,宛若三月裏桃花樹下少女的朱顏。
擺在賀遠面前的便是裝在白玉杯裏的桃花酒,這酒是出自桃花城第一酒娘小桃花之手。而現在,小桃花的一只賽過白玉的玉手正搭在賀遠的肩膀上,而另一只玉手捏着帕子正幫賀遠抹嘴角。
其實賀遠的嘴角上連一滴酒珠都沒有,可是小桃花卻還是在那裏抹啊抹,就好像她永遠都抹不夠似的。
賀遠那原就略顯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穿過小桃花戴着翡翠耳墜的左耳朵,看向角落裏閉目養神的幹巴老頭。
賀遠在小桃花的酒館裏喝了幾日酒,這老頭就在這裏坐了幾日。據小桃花說,這老頭是在賀遠和崔小眠到達桃花城後才出現的。
老頭自稱姓馮,住在城西的桃西巷,馮老頭不抽水煙不泡老太太,最大的愛好就是打盹兒。
馮老頭走到哪裏就打盹兒到哪裏,有一次他在老柳樹下看人下棋,打盹兒打得鼾聲大作,王偷兒打他身邊經過,順手牽羊偷走了他身上的髒荷包,王偷兒拿着偷來的髒荷包走了七步,真的只有七步,就摔了個狗吃屎。
據王偷兒事後回憶:那髒荷包上拴着根兒又細又軟的絲絲,非金非鐵,也不是蠶絲銀絲,總之就是這麽一根兒揪不開咬不斷的細絲兒,把王偷兒絆了個大跟頭,馮老頭兒揉揉惺松的睡眼,不緊不慢地坐起來,從趴在地上的王偷兒手裏拿起那個油了麻花的髒荷包,哼着小曲兒走了。
賀遠喜歡喝酒,尤其是喜歡喝小桃花釀的桃花酒。
剛來桃花城的那陣子,他每日便就是躲在家裏喝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喝的酒都是打發崔小眠出去買回來的。
無所事事,吊兒郎當,這酒也便喝得越來越多。沒出七天,他便發現崔小眠打回來的酒越來越淡,直到有一天,桃花酒全部變成了桃花水。
“我的酒呢?”
“沒買。”
“我給你打酒的錢呢?”
“貪污了。”
一高一矮默默對視,飛刀與冰箭各不相讓,如果眼神能殺人,他們兩個已經各自被對方殺死了無數次!
誰也不知道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從那一天起,小桃花的酒館裏便多了一位客人,一位長得很俊俏,出手也很大方的客人。
開綢緞莊的陳胖子很高興,因為從那之後,小桃花每隔幾日就會跑到他那裏扯布做衣裳,只是那布料越買越薄,也越買越少,總之,小桃花恨不得把能露的不能露的,全都露出來。
賣胭脂水粉的李大娘也很高興,因為小桃花扯了布料便會跑到她的小鋪子,紅的綠的買上一大堆,把那張原本就如三月桃花開的小臉蛋抹得就像猴屁股。
賀遠來了,馮老頭也來了,兩人就是前後腳,像是約好了一樣。
一進門兒,賀遠便坐在他最喜歡的靠窗的位子上,透過窗子,便能看到楊柳蔭裏的鬧市街景。
馮老頭卻是坐在離大門口最近的東南角,就是大正午的陽光照進來,那個角落也是陰陰暗暗的。
賀遠的酒永遠都用白玉雕的酒壺裝着,再用小桃花那染了鳳仙花汁的纖纖玉手,一杯杯的斟到白玉杯裏,賀遠喝上多少杯,小桃花就在一旁陪着斟上多少杯。這白玉酒壺和酒杯可是桃花城裏獨一份兒,并非小桃花的私藏,而是賀遠自己帶來的。賀遠不但自己帶着酒壺酒杯,就連筷子也是環保——自帶!
馮老頭每次只要一碗酒,說是碗還真的就是碗,一只畫着大公雞的粗瓷大碗,碗上還豁了一個口。一碗酒一碟鹵水花生,打會兒盹兒,喝一口酒,再捏粒花生放在嘴裏慢慢的嚼。馮老頭能在這裏坐上一天,只不過如果賀遠前腿踏出酒館的門兒,馮老頭後腳就不再打瞌睡,把沒喝完的酒來個一口悶,哼着小曲也便走出去。
賀遠從小桃花的酒館裏走出來,身上還帶着小桃花的香味兒,和所有逛街的人不同,他走得很快,走着走着,他便消失了,等他再出現時,已是在兩條街以外。
賀遠得意洋洋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他臉上的表情有了三秒鐘的凝固!
他看到馮老頭還在他後面不遠不近的地方遛達呢。
三秒鐘過後,賀遠的腳步便慢下來,索性也遛達開了。
遛遛達達,他便來到自家菜館門前,還沒有正式開張,大門緊閉,招牌還沒有挂上。
賀遠站在大門口,正琢磨着是進去還是不進,是假裝路過,還是假裝查崗。這時,門開了,露出一個光溜溜的小腦袋。
崔小眠穿着嶄新的青布褂子,袖口高高卷起,露出嫩藕一樣的白胖小胳膊,腰裏系着雪白的新圍裙,嶄新的白襪子配着同樣嶄新的青布鞋兒,鞋面上還用金線繡着小老虎。
賀遠假裝沒看見,直眉瞪眼地就進了店門。
店裏除了崔小眠,還有個比她瘦了一半的瘦丫頭,那丫頭面黃肌瘦,滿臉菜色,身上的衣裳卻也是簇新簇新的,粉紅色的緞子襖,粉紅色的小新鞋,上面繡着小碎花兒。
和崔小眠一樣,這丫頭也系着白圍裙,一胖一瘦兩個小家夥正在廚房裏忙活着。
看到賀遠,瘦丫頭想說話,遲疑地看看崔小眠,還是閉上嘴唇兒,低着頭繼續幹活兒。
賀遠在店裏轉了兩圈兒,崔小眠和那丫頭各忙各的,誰也沒理他。
賀遠覺得沒勁兒,便找了把最舒服的椅子坐下來,掂掂桌上的茶壺,見裏面還有水,倒一杯出來剛想喝,一看那茶水的成色,眉毛就擰起來了,張張嘴想說話,卻又咽回去,索性二郎腿一跷,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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