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杏花、春雨、流浪漢

更新時間2014-6-17 23:41:48 字數:2041

次日清晨,天空已經飄起了蒙蒙細雨,想來下了整整一夜,這是今春第一場雨,細雨如絹絲,輕輕柔柔若有若無,無聲無息地打在衣衫上,濕濕涼涼得如同缥缈煙霧在空中蕩漾。樹葉兒被洗刷得青青翠翠,讓人心裏癢癢的。

春天的雨不會下得很大,可是院子裏也已一片泥濘。地窖裏挖出來很多土,蓋房子用去一些,可餘下的還是堆成了小山,泥瓦匠分工鮮明,這清潔運土的事加錢也不幹,好在還有個能吃能喝能幹活的大牛。

崔小眠不怕院子裏的土沒有人運出去,可偏偏這幾日忙活私房宴,大牛跑進跑出沒閑下來,這運土的活兒也就放在了一邊,下了一夜雨,院子裏變成了爛泥潭。

崔小眠看看這一地爛泥,嘆口氣,看來只能等到天氣轉睛,把這泥地曬得幹幹的,再用鐵鍬一點點地鏟幹淨,看來那又是一場大工程,傻大牛又有得累了。

大牛和小丫不在家,一大早,崔小眠便打發兄妹倆出城挖荠菜,雨後的荠菜最鮮嫩。賀遠還沒起床,可惜了他這一身懶筋,若生在大戶人家就是二世祖的材料,可惜投錯胎,做了小偷。不過話又說回來,勤快人都去讀書考功名,做生意養家糊口,只有懶得像賀遠這樣的,才會去铤爾走險。

“賣杏花喽,賣杏花喽,又紅又香的杏花啊。”

街上傳來賣花大嬸的叫賣聲,崔小眠摸摸光腦殼,要不要買朵杏花別在耳朵上呢?

一文錢買來一大捧杏花,崔小眠用衫子兜起來,開開心心往家跑,雨絲打在身上,将濕未濕。

臨近家門口,卻見大桃樹下坐着一個人,這人背靠着樹幹,從家門口那個角度還真不會留意,這會兒從大街上回來,一眼便看到了。

桃花城雖比別的地方要溫暖,可也四季鮮明,這三月的天兒說冷不冷說熱不熱,但雨天的早晨還是有幾分寒意,這人衣衫褴褛,身上濕漉漉的,倒像是淋了整夜的雨。

三歲就在外面混,這種“路倒”崔小眠見多了,她皺皺眉,大早上的家門口就有個“路倒”真是不吉利,也不知這人是死是活,若是活的快快讓他換個地方,可若是死了的,那可就麻煩了。

也并非是不同情他們,以崔小眠的說法,這樣的人同情不來,既不老也不殘,又不是小孩子,碼頭上做苦力都能混個兩餐一頓,可這種人寧可餓肚子也懶得動下手指頭。

賀遠如果沒有走上邪路,遲早也是“路倒”一族。

崔小眠回到家裏把杏花倒進柳條籃,到廚房拿了個昨天小丫蒸的玉米馍馍,想了想,又端上一碗水,如果這人還活着,那定是幾日沒吃過飯了,說不定能讓玉米馍馍噎死,給他碗水喝,也免得好心辦壞事,攤了人命。

那人還是先前的姿勢,半靠着大桃樹,臉兒沖着牆,一動也不動。

崔小眠湊近一點兒看過去,見那人雖然穿得破破爛爛,可臉上并不髒,也或許是讓雨水沖洗幹淨的吧,看上去年紀并不大,頂多二十四五歲,和別的流浪漢不同,這人生得有幾分清秀,身板看着也挺壯實,真不明白這樣的人,如何就淪落到這份田地。

“嗨,你醒醒,還活着嗎?活着就吱一聲。”

崔小眠也沒想到,她話音剛落,這人就睜開了眼睛,倒是把她吓了一蹦,就好像這人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召喚一樣。

“小兄弟,你手裏是給在下拿的幹糧吧,你心地真好,可惜在下自幼不吃玉米面的吃食,喉嚨細,咽不下去,下次你家再蒸玉面馍馍,記得加上精細白面,再放些新鮮牛乳,在下便可食之下咽了。”

噗,崔小眠擡起腳看看鞋底,并沒有踩上狗屎啊,怎麽就能遇到這麽個奇葩?

在這個時代,牛乳可是矜貴東西,比人奶還要珍貴,大戶人家都給小孩子雇着乳娘,可也沒聽說養幾只奶牛的,大約十年前,才從蠻族小國傳來這養牛擠奶的先進技術,民間也還沒有普及呢。

這個破爛的像堆爛柴的人,張口便說新鮮牛乳,想來在變成爛柴之前,也曾經花紅柳綠過那麽些年。

“我家沒有那麽名貴的吃食,只有玉米馍馍,既然你不吃,我也就省了,還請您老移駕,再走一條街就是醉仙樓,他們家大業大吃食也多,您老到那裏躺着去吧。”

那人壓根兒沒有想起步走的樣子,兩只不大不小的眼睛看看小光頭,又看看小光頭手裏的玉米馍馍,最後落到那只水碗上。

“小兄弟,讓在下喝口水吧,在下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喝過水了。”

這人也真是別扭,這雨雖說下得不大,可是張口仰望天空,也能喝個水飽,他竟然一天一夜滴水未沾?

難怪你丫混成這個德行,分明就是個四體不勤,混吃等死的破落戶啊。

崔小眠遞過水碗,看着那人把一大碗水喝得滴水不剩,那人喝完了,抿抿嘴唇,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

崔小眠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人,何況這人既不香也不玉,不過就是堆爛柴。

“喝完了,你該走了吧,你若是還不走,我就讓我家大人用棍子轟你走。”

那人微微一笑,既沒有站起身,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伸手在破衣衫裏一陣摸索,崔小眠蹙起眉頭,少拿虱子吓唬我,那都是本姑娘玩兒剩下的。

小光頭想錯了,那人摸索了半天,才把手伸到她的面前,手心裏赫然是一塊碎銀子,約有個五六錢。

“小兄弟,這銀子是在下買你那碗水的,你收下。”

崔小眠看看碎銀子,又看看那人的臉,二話不說,捏過銀子,就對那人道:“水你喝了,銀子我也收了,你該走了吧?”

沒想到那人卻又是笑了笑,伸手入懷繼續摸索,這一次他摸出的銀子比剛才那塊大得多,竟是個一兩重的小銀錠。

“小兄弟,告訴你家大人,這錠銀子是在下的住宿錢,就在這裏,桃花樹下,明日此時,在下必會離去,絕不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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