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睡着了

車子穩穩地開出醫院, 管家問他們是不是在附近吃點什麽。

孟雲舟還好, 他擔心棠星早就餓瘋了。但管家問完之後，棠星卻半天都沒有出聲。

棠星從上車後就把腦袋擱在孟雲舟的肩膀上，此時沒有聽到他說話，孟雲舟擡頭看了眼車內的後視鏡, 看到棠星的眼睛是閉着的。

有輕淺的呼吸聲傳來, 人已經睡着了。

孟雲舟一時間又愣了下。

管家也看到了, 聲音跟着放低了一點：“星星少爺這是累了吧？也是, 今天挺折騰人呢, 從一早就沒有消停過。”

孟雲舟“嗯”了一聲：是累的不假, 但應該是演戲累的。

管家問孟雲舟：“那我現在是先給你找個地方吃點東西，還是……”

孟雲舟身子往後座靠了靠，好讓棠星能睡得更安穩一些，他回答管家說：“不用了，直接回家吧。”

說着視線盯着棠星發白的嘴唇, 動作輕柔地從車載冰箱裏掏出來一瓶水，孟雲舟想給棠星印一些滋潤下嘴唇，等把水瓶湊過去，才發覺些問題來。

他之前沒有細看, 可現在看着那嘴唇上的白，似乎有些古怪，像是蹭到了什麽東西, 因為也不十分均勻。

孟雲舟的手指輕輕擦過棠星的嘴唇, 嘴唇本身是柔軟的, 只是上面附着的東西帶着微微的顆粒感，就好像細沙，孟雲舟視線往下，看到了棠星黑色褲邊上，也有同樣的東西。

“……”

車子勻速往前，窗外的景物不斷後退。

棠星的唇上，被孟雲舟手指劃過的地方已經重新變得紅潤，而孟雲舟的手指……後知後覺地感到酥麻。

車窗是高級的擋光玻璃，車廂內兩個男孩安靜地待在後座。醒着的男孩五官隐沒在光影裏，他垂着頭，表情看不分明，只有單手的指尖動了動，孟雲舟慢慢又擡起那只手，湊到自己的嘴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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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嘗了那些粉末，甜膩感在口腔裏泛濫開來，把內心深處的一些東西勾扯了出來。

他眸光跟着柔和許多，眼尾往上揚了揚。

果然，是吃的。

孟雲舟微微偏頭，盯着棠星毛茸茸的發頂看，唇角輕輕勾了起來，帶着不易察覺的無奈，無聲地嘆了口氣。

棠星最開始暈的那一下，真的吓到了他。

智商再高有什麽用？也還是會不知所措，不是嗎？

棠星是被香味勾着鼻子醒來的。

他睜開眼緩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早已不在車上，而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他聽見房間裏還有人走動的聲音。

棠星從床上坐起來，就看見是孟雲舟正在小茶幾上擺弄着什麽，香味也是從那裏傳過來的。

“孟雲舟，”棠星踩着拖鞋走過去，腳步還有些晃，聞到香味他才猛然想起來自己這一天幾乎都沒吃什麽東西，更別提好東西了，到了孟雲舟跟前，棠星揉揉眼睛說：“我餓了。”

孟雲舟把食物都擺好了，把筷子塞到他手裏：“要不要洗個臉再吃？”

棠星先看到一大盆的粥，剛要皺眉就看到了好幾塊肥美的螃蟹肉，“哇”了一聲，“我去洗個手就來，等我啊，你不許偷吃。”

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孟雲舟依然掌握了棠星的飲食特點，每次的投喂都能十分精準。

棠星坐下來就想吃帶辣湯的牛肉，孟雲舟讓他先吃碗粥：“餓了太久，得讓胃先緩和一下，就當是為了你以後能多吃美食，有些習慣也是好的。”

棠星點點頭，用筷子撥拉粥裏的肉。以前他沒有錢，買這種海鮮粥就真的是粥，現在看來，原來這種粥還可以有這麽多精華的，都是金錢的味道。

房間裏只剩下進食的聲音，主要是棠星的，他簡直就是風卷殘雲，跟身旁的孟雲舟就像是兩個極端，棠星擦了擦嘴忍不住跟孟雲舟說：“還好我們不是親兄弟。”

孟雲舟筷子正夾着一塊雞肉往棠星碗裏送，聞言險些抖了手：“嗯？”

吃得滿足的棠星說：“如果是親兄弟的話，你可能會因為吃飯太慢而餓死的。”

不等孟雲舟說話，棠星又自己接着說：“哦，在你餓死之前，我可能會因為搶食而先被打死。”

孟雲舟：“……”

兩人沉浸在溫暖且舒适的環境裏，而世界卻早已因為棠星中午那出大戲引發了巨大的水花。

各種新聞一出，重點都放在了兩個被抱錯了的孩子有多麽多麽的……讓人心疼。

尤其是棠星，好端端的豪門少爺被抱錯還當了将近一年的孤兒，在外面靠打工養活自己，大家紛紛唏噓不已，這其中也包括棠星曾經的同學們。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平時看着普普通通的小可愛居然就成了堂堂孟氏企業的真少爺，當初新聞出來的時候，不少都幻想被抱錯的要是自己就好了，這下真感嘆果真傻人有傻福。

至于最震驚的，還要數那一個月的醫學院同學了。

王洋在棠星這裏吃癟之後，一直編排棠星傍上了什麽大人物，還說就是因為心虛，所以都直接換專業了，他編的有模有樣的，跟棠星不熟的同學倒真的信了，但也有不少人覺得匪夷所思。

今天這新聞一出來，有些背後罵過棠星的立刻就把王洋罵了一頓，如果不是他亂說，他們還有機會跟棠星做個朋友呢，真的是耽誤大家抱大腿！！

也不知道現在去，還來不來得及！

畢瀾言他們一直給棠星發信息，一開始小心翼翼的，生怕他會想起什麽不好的事情來。上次KTV事件，再加上這次暈倒，棠星在他們心裏更加成了一顆小白菜。

但小心翼翼的消息發出去都石沉大海了，他們又開始想東想西。

畢瀾言：【棠星該不會得了什麽絕症吧？】

魏廉：【我也有同感，自從孟家被抱錯事件一出，緊跟着被爆出來好幾起抱錯事件，誰能想到這都什麽年代了，這事居然還能紮堆出現，我昨天剛看一個被抱錯了還得了絕症，這讓親生父母可怎麽受得了？】

成飛：【咱們家星星……命運多舛啊。】

三個人無論怎樣擔心，打電話也好發信息也好都無人理會，忍不住讓畢瀾言覺得可能他真的得了絕症，還是最來勢洶洶的那種，就是剛暈倒就快嗝屁的那種。

世界之大，什麽奇奇怪怪的絕症都有。

就在群裏熱火朝天之時，棠星終于發了個信息，還是很随意地發了個表情。

幾個人一人幾句瞬間就能把他的話給埋了，棠星再說話，又還是發表情。

畢瀾言三人覺得奇怪，但都默默停下來往群裏發信息的沖動，就看着棠星自己發信息，哦不，是發表情包，以幾秒一條的規律慢慢發，有時候還會隔一分鐘之久。

棠星：【大佬找我什麽事呀.jpg】

棠星：【人家好着呢.jpg】

棠星：【嗯嗯嗯.jpg】

棠星：【比個心，我還是你的小可愛.jpg】

……

畢瀾言耐心非常有限，撥了一個群語音過來，棠星接了。

魏廉先開的口，但他不知道人在哪裏，信號非常不好，而且周圍聲音還很嘈雜，他剛開了會兒麥，聲音斷斷續續的但不影響背景音吵得大家腦仁疼，被所有人嫌棄了，緊接着他的聲音不見了，可能是終于有了自知之明。

群聊裏安靜下來，畢瀾言和成飛終于聽到了類似于咀嚼的聲音。

畢瀾言：“……棠星你很忙嗎？回信息只回表情？”他都擔心是不是重症導致手腳不靈了。

棠星腮幫子還鼓鼓囊囊的：“我忙着吃飯呢，你聽不出來嗎？”

畢瀾言：“……”論把人堵得啞口無言，棠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害他們白擔心了半天。

成飛沒有覺得生氣，他想到了中午還傷心的要暈過去的好朋友，貼心道：“星星你多吃點，有研究表示，食物真的可以給人帶來快樂。”

棠星抽空把食物咽下去，然後說：“謝謝飛飛哥，我知道了。”

又沒人說話了，棠星專心吃自己的東西，不時瞥一眼手機屏幕。也不知道他們這是什麽癖好，居然喜歡聽人吃東西嗎？

不過棠星以前看吃播的時候，記得确實有一種專門撫慰心靈的治愈聲。

棠星把手機拿起來，對着話筒用說悄悄話的音量說：“就讓我的咀嚼音治愈你們吧，不管你們有再多的煩惱……”

畢瀾言覺得自己剛才的同情心簡直就是在侮辱自己的感情，他翻着白眼就要說些什麽的時候，群聊裏再次響起嘈雜的聲音，魏廉“喂喂喂”了幾聲，原來他剛才信號斷了，他重新換了個位置。

伴随着環境噪聲，魏廉的聲音也很刺耳：“小星星你在忙什麽呢？”

棠星嘆了口氣，正覺得重說一遍挺麻煩的，會耽誤自己吃東西，就聽畢瀾言忍無可忍地說：“他忙着吃東西呢！給我閉上你的麥！拜拜！”

聲音太兇了，棠星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團，整個人往外避了避，他看了眼對面同樣被打擾到的孟雲舟，給了他一個抱歉的眼神。

沒看住我的朋友，吓到你了，對不起。

群裏霎時間安靜下來，畢瀾言和魏廉都退出了群語音，成飛輕聲說：“星星你好好吃飯吧，我晚點再找你聊啊。”

棠星也回答：“拜拜~”

魏廉在群裏發消息：【剛才你們說什麽了，我沒聽清楚，直接信號全沒了，我的群語音就斷了。】

成飛：【我覺得我們換個話題比較好。】

魏廉：【為什麽？你們背着我說了什麽秘密嗎？】

畢瀾言：【确實說了個秘密。】

魏廉：【快快快跟我說啊，球球你們了！】

畢瀾言仍在氣頭上：【秘密就是，魏廉是臭傻逼。】

魏廉：【……】

棠星吃完了飯，就去花園上曬了會兒太陽。

在你純粹有心情欣賞一件事物的時候，這種感覺就總是美妙的，哪怕陽光還是很大，但它暖洋洋地灑在身上，只讓你覺得舒服極了。

棠星眯了眯眼睛，感覺身後有人走了過來，棠星知道肯定是孟雲舟。

“孟雲舟，太陽曬得好舒服哦，此時陽光正好，風也溫柔，你閉上眼聽，它們好像在說話，你聽到它們說什麽了嗎？”

孟雲舟思考了片刻，努力靠近他的頻道：“你看世界多麽美好？”

棠星微微搖頭：“它們說：這個天氣不睡覺太可惜了。”

孟雲舟表情沒什麽波動，這大概也是一種成長，他提醒棠星道：“上回下雨，你也說下雨的天氣最适合睡覺。”

“再容我提醒你，”孟雲舟呼吸了下新鮮空氣，也覺得心情好，“你剛睡了覺才醒。”

這也就剛吃完飯，又要睡了？

棠星心思被戳破了，摸了摸自己被風溫柔吹拂的臉頰：“孟雲舟，那我現在應該做點什麽呢？”

他感覺現在渾身的血液都緩慢地流淌，時間仿佛靜止了，就停在這一刻的美好。

孟雲舟的聲音傳來：“算上昨天缺的，我們今天還有四個小時的輔導。”

棠星不禁扭過頭，瞪了一眼孟雲舟。

棠星擡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身子骨軟了軟：“不行，我不能聽到你這句話，我感覺呼吸困難，頭重腳輕，我需要休息，孟雲舟。”

孟雲舟側眸看着他：“你剛才還說好舒服的。”

棠星扁了扁嘴角，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輕聲嘆息道：“好吧，四個小時，一秒都不能多，不然我會跟你絕交的。”

“那要是少一秒呢？”孟雲舟跟着他回到房間裏。

“那我就會更愛你一點的。”棠星又給他比了個大大的心，已經認命地在書桌前坐了下來。

明知道他是玩笑話，孟雲舟動作還是頓了一下，這個人，真的是……

孟耀東和董棉今天各自有活動的，董棉正跟小姐妹聊得開心，就接到孟耀東的電話，匆忙就和姐妹告別趕了回來。

孟耀東的臉色不太好看，但這種不好看和平時那種遇到棘手的問題又不太一樣，他心情是複雜的。

中午的新聞還都是發在網上的，紙媒的要等明天了。

他是第一時間就知道的，看完之後就是這副表情。他不喜歡棠星，因為他和孟雲舟真的沒法比，而且不要說是不是親生的問題，孟耀東就是個自私的人，他最在乎的就是他自己和他的公司。

他一直在想應該說點什麽。

這次新聞争議的點無非就是孩子受的苦，還有不再支付邱蓉的治療費用，他當時只覺得棠星就是小家子氣，一點小錢而已，就能擺平貪婪無厭的人，而那些錢也可以看做是孟氏為産品做出的一點小廣告。

無足輕重。

至于這家人再要提出更無理的要求，那孟耀東當然也不會由着他們的，也就是利用他們幾回，大家互利，這沒什麽。

但似乎這麽想的也只有他，輿論一片倒的都站在了孟家這邊，認為這家人以此做文章達到目的行為，是對人性善良的踐踏，很多大V轉載之後都是毫不留情的批判。

孟耀東早早地回來，就往樓上走，他還沒想好要說點什麽，董棉惴惴不安跟在他身後，在路上已經把新聞大概看了下，董棉只覺得心疼，別人都疼，她只會更疼。

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她擱置了許多年後，今天猛烈地全部如浪潮般朝她奔湧而來。

孟耀東問過管家，得知兩個孩子都在棠星的房間裏。

孟耀東大步上樓，董棉在他身後提着裙擺焦急跟上，打開門之前，孟耀東依舊沒想好該說點什麽，等他打開門，房間內兩個孩子的注意力都在棠星的課程上，一個耐心講，一個認真聽。

好像他們根本不知道，大半個世界都在讨論着他們的事，整個房間都透着一股柔和。

孟耀東看到眼前這一幕，徹底想不起來自己要說什麽了，他正遲疑地站着，董棉已經緊張地扒開他握着門把手的手，用力将他往外推，孟耀東瞳孔放大，顯然感到很意外。

他們結婚二十多年了，董棉已經很久沒有表達過自己反對的情緒，上一次還是在懷孕之前，那時候董棉還沒有辭去工作，沒有成為一個真正的全職太太。

董棉輕輕把身後的門關上，只希望沒有打擾到兩個孩子。

孟耀東不悅地看着董棉，董棉看他一眼，眼神躲閃了下，輕聲道：“星星……才回來，也沒有接觸過公司的事，很多事他還不懂可以慢慢教，但我今天看新聞，雖然他在某些方面并不讓你滿意，但我覺得出來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孟耀東冷哼一聲，即便事實如此，他也習慣性地斥責自己的太太：“是嗎？你懂的話不如你來管理公司？”

董棉漸漸沒了聲音，就聽孟耀東又說：“他沒有一個方面讓我滿意，只希望不要過于差勁了。”

說完這句後，倒也沒有再說別的，慢慢往樓下走去了。

董棉慢慢松了口氣，轉身看着關上的房門，她沒有忍住，再次悄悄地把門打開了。

下午的課程開始之前，孟雲舟就給棠星圈了今天要補課的範圍，按照孟雲舟的計劃，棠星的期中考之前，一定可以完成所有課程的補習。

不知不覺今天的任務就完成了，棠星大大地打了個哈欠，趕緊把書收了起來，再一看時間，發現才用了三個小時，還覺得自己賺了。

孟雲舟用筆敲了他手背一下：“你做錯的題，考前再練習一下，我就不盯你這塊了。”

棠星揉了揉因為專注聽課而有些僵硬的臉頰，伸了個懶腰說：“你幹嘛不盯我啊？”

棠星沒臉沒皮地說：“我長得也挺好看的，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