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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寧今日熬到中午,這才去找柳初語。路上卻碰上個貴女,只道青瓊殿的桃花今日開了,特別漂亮,請燕王殿下去賞花。有人送上了借口,厲寧自然不會拒絕。卻不料剛走到殿外,便聽見了那段對話。
厲寧腳步頓住,微微擡手,制止了身旁公公的通傳。一牆之隔內,那女聲重複:“你敢不敢把你今早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厲寧心便是一沉。他面無表情看了身旁那貴女一眼,已經有了計較。想是柳初語今早說了什麽中傷他的話,被人聽了去,這些人便合夥設計柳初語,想讓她重複那些惡語,讓他親耳聽見。
厲寧心底再次生出一種強烈的厭惡。為什麽這世間大多都是愚蠢之人,而這些愚蠢之人,還喜歡自作聰明?他從來不曾被人當刀使,因為那些想将他當刀使的人,最終都被他利用反殺了。可他現下在意的甚至不是這愚蠢至極的利用。他才享受了一天和柳初語和平相處的時光,可現下,就連這不知真僞的平靜,也要被這些蠢人毀了嗎?
厲寧有一瞬,想就此轉身離開,卻終是克制住了。事情都捅上了門,逃避不是辦法。他總要多了解柳初語,才能将她長久留在身旁。厲寧垂眸站定,靜靜等待這次的誅心之語。然後他聽見柳初語壓抑的聲音響起:“早上的話?你是說……厲寧是婢女之子、篡位之人?”
這話出口,牆外的氣氛是可怕的死寂。侍女太監都将頭低得不能再低,厲寧身旁的貴女卻擡眼,偷偷看向厲寧。
厲寧臉上有種出乎意料的冷靜,冷靜得可怕。他的黑眸深沉,仿佛能将所有光亮都幽困于眼底,讓這世間從此一片灰暗。貴女一瞬間,似乎還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種混雜着厭倦暴戾的情緒,可再仔細看去,那張如玉的臉上還是只有冷靜的漠然。
貴女便将方才一閃而過的驚慌抛之腦後:成了!看燕王殿下這生氣的樣子,柳初語完蛋了!
她這麽想,牆內,那幾位攔住柳初語的貴女亦是這麽想。幾人都忍不住面露喜色,卻見柳初語自袖中摸出了什麽東西,兩相拉長。
暖白的玉色入目,竟然是燕王殿下賞賜的手串!柳初語将它自系統身體正中再次穿過,便見原本長過黑球三顆珠子的珠串,現下只多出了兩顆!
柳初語神色便是一沉。她傷害了厲寧,系統果然就長大了!但這驗證還不夠。柳初語舉着那珠串,語帶哽咽:“你們、你們為何總要逼我說這種大逆不道之言?就因為燕王殿下單獨賞了我這手串嗎?如果是因為它……我将它送你們便是!”
她看不到牆外厲寧的反應,可她知道厲寧明白了她這話的潛在含義:她方才所言都是被逼的,因為這些貴女嫉妒她單獨得了賞。系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露出了四顆玉珠。柳初語終于确定,強壓下心頭激動,繼續她的反轉:“我不知道我曾與你們有什麽過節,可我現下都不記得了!”她帶着哭腔低喊:“我真不想再說那種話了!各位姐姐,求你們放過我吧!”
貴女們大驚:“柳初語,你……”
“你颠倒黑白”這句話還來不及出口,柳初語便自她們身旁撞了過去,擡手遮着眼,沖出了殿門!
出了殿門,自然便見着了厲寧。厲寧的神色間還殘留着方才的漠然,可撞上她的目光,卻是迅速收斂,又恢複了往日溫潤的模樣。他攔住柳初語,不讓她離開:“初語,你要去哪?”
系統也總算從這急轉直下的劇情中回過了神,追到柳初語身旁:“柳初語!”它氣憤大吼:“你在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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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初語本還想随便找個地方,甩開衆人躲個清靜,見到系統,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索性不急着跑了,擡頭紅着眼看厲寧:“寧哥哥,我、我……”
厲寧其實還有理智存留的,可被她這麽一看一喚,便潰不成軍。他清楚12歲的柳初語也不是個任人揉捏的性子,這件事明顯有疑點,可那又怎樣?她若想用他,那他做她的刀便是。
厲寧安撫道:“別怕,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他試探将柳初語抱入懷中,而柳初語沒有掙紮。門內的貴女們此時才沖出來跪了一地:“燕王殿下!我們沒有逼她!那些話都是她自己說的!”
厲寧看也沒看他們,只是擺擺手,便有人上前将這幾名貴女拖走。貴女們驚慌大喊:“冤枉啊!燕王殿下!冤枉——”請厲寧來看花的貴女吓得發抖,一時慶幸自己領得是這差事,不會被厲寧算賬。卻不料,一名侍衛竟朝她走來!貴女吓得撲通跪地,扯住厲寧衣擺:“燕王殿下!這事與臣女無關啊!”
然後她對上了厲寧黑沉、冷漠的眼。他看柳初語時的溫柔讓她怦然心動,可看她的目光……陰冷,漠然,高高在上,就好像她只是一個死物一般。貴女仿佛喉嚨被掐住,竟是說不出話,便是這一瞬的沉默,侍衛便已掰開她的手指,将她也拖了下去。
周遭沒了礙眼的雜物,厲寧神色終于舒展開來。他的手輕柔撫過柳初語的發:“她們這麽讨厭,我讓她們出宮便是。京城貴女那麽多,再換幾個懂規矩的進來。”他閉了閉眼,克制在柳初語發頂輕緩吸氣,聲音缱绻:“你說好不好,初語?”
柳初語能讓他抱一抱,都只是為了對付那狗系統,現下冷靜了些,卻是覺得自己不該。厲寧的反應更是讓她疑惑:這位也不是個好騙的主,怎麽都不多問上兩句,就聽信了她的片面之詞?這進展……也順遂得太離奇了吧?
她推開厲寧,偷偷看他,便對上了男人深深沉沉的目光。柳初語忽然便明白過來,這人會這麽配合,只是因為說這些話的人是她?
——這真的……真的太昏君了啊!
身體接觸的地方仿佛突然着了火一般,柳初語連退兩步,垂頭低低道:“燕王殿下做主便是,我有些累了,想回屋躺躺。”
她急急轉身離開,厲寧沒有挽留。他看着柳初語沖進屋中關上房門,這才喚道:“晉楚。”
一直立于不遠處的年輕男子上前。他的相貌只能說普通,臉上卻始終帶着笑:“殿下。”
厲寧輕聲道:“找幾個太監,跟那些女人一并打發出宮,罪名,淫.穢宮廷。”
晉楚躬身應是。厲寧望着那扇緊閉的殿門,聲音幽幽仿若自語:“既然要做刀,我便做最利的刀。往後她需要時,便會第一個想起我。”
晉楚含笑垂首:“微臣明白了。”
而青瓊殿內,柳初語坐在書桌前,心思有些亂。這種時候,她才理解為何系統要早早來到她身旁。如果不是它讓厲寧滿身黑氣狀若妖魔,又一天到晚拿他偏執陰郁殘忍的畫面給她洗腦,她小小年紀,都根本不需要劇情的約束力,應該很快就會對他情根深種了。就比如現下,她就有點吃不消他那種昏君式的追求方法……
系統卻追到柳初語面前,興師問罪:“柳初語!你怎麽回事?!”
柳初語這才收了思緒。她将手串平攤在了桌上,往椅子上一靠:“她們都欺負到我頭上了,我教訓下她們,難道不該?!”
她對比着系統和手串,發現黑球竟然比手串足足短了六顆珠子!這縮小速度真讓柳初語驚訝了。如果這速度對應厲寧的情緒,那厲寧……也太容易滿足吧?她都還沒送他禮物呢……
所以,他真的這般在乎她。她只是稍稍對他表示依賴,他便能這般滿足。柳初語有些無法理解,卻也有些不是滋味。除了爹娘,她不曾将誰放在心上,一直活得肆意又自我。因為旁人一舉一動影響自己心情,對她來說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柳初語忽然有了些壓力:是因為“愛之入骨”嗎……
書桌上有個漂亮木盒,裏面裝着她給厲寧準備的生辰禮,那個手工硯臺。手藝活不好做,昨天她只花了一刻鐘,便深刻認識到自己不是這塊料。于是她首先決定将花紋省略,做一個簡單的斜面硯臺,然後又決定将打磨省去,做一個原始風的硯臺……現下躺在盒中的其實就是個被鑿出坑的硯胚,柳初語對比着精美的玉珠手串,為自己的敷衍羞愧了一秒。
她翻出工具,決定将這硯臺打磨得更漂亮些。系統看到她竟然還返工生辰禮物,更生氣了。機械音響起:“發布任務:在厲寧生辰宴上,為太子殿下披麻戴孝。”
柳初語戳硯胚的手便是一頓。她沉了臉:“拒絕任務。拒絕理由:因身體不适,我不參加厲寧的生辰晚宴。”
房中有片刻的安靜,而後機械音響起:“拒絕理由不通過。”
“叮”地一聲響,拒絕失敗,自動接受任務。系統終于舒坦了,端着架子丢下句:“這次我便不和你計較,這個任務,你好好完成!”便消失了。徒留柳初語端着硯胚,于書桌前沉默。許久,她才低頭,繼續一下一下鑿起了硯臺。
雖然還有三天,但這個任務柳初語決定不完成。狗太子蓄意殺她,她沒那麽賤,還為他披麻戴孝。厲寧又過分在意她,旁的小事便罷,生辰宴上咒人死,她也沒這麽惡毒。
柳初語想,懲罰便懲罰吧,做人總該有底線。即便是系統,也休想逼她違背自己的原則。
披麻戴孝?她偏要穿最豔麗的衣裳,化最明媚的妝,帶着她的硯臺去厲寧面前,對他說一句“福壽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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