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柳初語要偷偷出宮,其實并不難。那夜為找黑貓她求見厲寧,厲寧便給了她塊令牌,方便她随時随地見自己。次日一早,柳初語拿着這令牌去要了輛馬車,又拿着令牌,順利出了宮。
厲寧在她出宮後不過多久,便接到了消息。暗衛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我們起初以為柳小姐只是心血來潮想四下走走,怎料她竟是直奔宮門而去。守衛見了您的牌子,問都沒問,便放她出去了。我過來時,她已經換了馬車,正朝城外去。”
厲寧沉默。許久,他問:“其他三人還跟着她?”
暗衛應是。厲寧站起,一言不發朝青瓊殿行去。
時是辰時末(9點),貴女們已經去了佛堂祈福,青瓊殿只得一些宮女太監。春絮在院中幫柳初語曬書,便見厲寧領着一行人浩浩蕩蕩行了進來。
宮女太監們紛紛見禮,厲寧毫無反應,直直進了主殿。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屋內的家具物事,低低道了一個字:“搜。”
他身後的嬷嬷們立時分散,四下搜查起來。春絮跪在地上偷看,心中七上八下。她覺得燕王殿下神色可怕,又帶着這許多人來,這架勢,似乎是要找自家小姐麻煩。可嬷嬷們翻東西時卻是輕手輕腳的,好像生怕弄壞了什麽。這麽一刻鐘後,嬷嬷們搜查完畢,将東西全送去了廳中的圓桌上。
春絮再偷偷看去,驚得嘴巴微張。那桌上都是珠寶銀錢細軟!這、這是鬧哪樣?
厲寧卻朝她看來,冷漠道:“過來。”
春絮呆了呆,爬起身,躬身低頭進了殿。她聽見厲寧問:“看看這些貴重物事,少了什麽?”
初時離得遠還不覺,現下離燕王殿下近了,春絮覺察極大的壓力。厲寧只是站在那,卻自帶壓抑氣場,雙眸黑沉沉不見悲喜,也不見光亮。春絮哆哆嗦嗦上前檢查,半響跪地道:“回燕王殿下,少了幾件首飾,還少了幾張銀票幾塊碎銀。”
一陣沉默。厲寧行到桌邊,拿起一根頭簪:“初語今早起來,是否有什麽異樣?”
春絮皺着臉想了想:“好像……情緒不是很好?可小姐她脾氣一向古怪,到底是不是情緒不好,我也說不準……”
又是沉默。許久,厲寧将頭簪放回那堆東西上,輕聲道:“全放回去吧,保持原樣。”轉身離開。
厲寧在宮中漫無目的行走,盡力平複情緒。柳初語竟然背着所有人,獨自偷偷出宮了。她帶着細軟,特意換了馬車,沒有回家,而是準備出城。便是厲寧再不願承認,也沒法騙自己,她只是想出外散心游玩。柳初語這般行事,真的太像逃亡了……
可是,為什麽呢?昨夜她咬唇看他的模樣依舊在目,為何只過了一晚,她就想要逃離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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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柳初語的話忽然在厲寧腦中閃過:“寧哥哥,我這幾天,好像恢複了些記憶。”
厲寧腳步頓住,心沉到了谷底。她的确可能想要逃離他,在她恢複了所有記憶的情況下。
所以……這一天,來得這麽快嗎?
厲寧知道自己應該平靜,就像昨晚理清楚的那樣。柳初語失憶是意外之喜,恢複記憶也只是回到原點,她本就是讨厭他的。可真面對柳初語的逃離,他才發現他根本無法釋懷。大約嘗試過親近甜蜜,便愈覺得疏離冷淡太過折磨……
可再折磨,又能如何呢?厲寧煩躁走了幾步,再站定時,卻是對候在身後的暗衛道:“讓她緩一緩吧。”他閉了閉眼,一字一句道:“給她一日時間。晚上,我去找她。”
這一天,厲寧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的。每分每秒都成了煎熬,厲寧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毀滅一切的欲望。他殺了人,可不夠。柳初語要離開他,他只想用烈火焚燒這個世界,讓所有人都跟他一起受難。
時間終于慢慢挪到了酉時中(18點),夕陽餘晖消散。厲寧輕車簡從,策馬離開了皇宮。暗衛将他領去了城外一處平平無奇的小院前。厲寧擺手,讓所有人都退遠些。他站在院門外,面對着斑駁的木門,試着動了動嘴角。面無表情太久,他的臉有些僵,可很快,便是一個完美的笑。厲寧這才擡手,輕輕敲響了院門。
門後傳來腳步聲,聽着不是柳初語。門打開,是位須發皆白的老人。他有些意外看着厲寧:“這位大人,您有什麽事嗎?”
厲寧沒有答話,只是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柳初語。他朝她溫和一笑:“初語,我來接你了。”
柳初語穿着不合身的粗布麻衣,坐在院中一張石桌邊,頭發有些亂。她手中拿着把小刀,那刀鋒好巧不巧,正正朝着她的心口。厲寧本已打好了腹稿,要像什麽也沒發生一般接她回宮,可見着那刀鋒那姿勢,強行壓制的情緒便亂了天:無怪她出城後也不繼續逃跑,原來竟是起了輕生的念頭!
厲寧推開那老者,緩步朝柳初語行,聲音輕柔而壓抑:“初語,你在幹嗎?”他朝柳初語伸出手,臉上依舊帶笑:“乖,把刀給我。就算恢複了記憶,也沒什麽過不去的坎啊。”
柳初語神色複雜看着厲寧。他的氣場太強大,那種混亂的情緒,即便他努力壓制,她也感覺到了。初進門時他笑着,那模樣還是往日一成不變的溫潤,可随着他走近,那笑卻漸漸變了味。驚怒、焦躁、陰郁、克制……種種情緒藏在那張完美的笑臉下,掙紮着咆哮着,幾欲撕破那張臉皮沖出。
柳初語覺得自己應該害怕,可沒來由的,心底卻生出了些許難過。她忽然很想讓厲寧別笑了。他明明長得很好看,可這樣笑起來,真的醜死了。她很想做點什麽,讓這個難看的笑容從厲寧臉上消失。
厲寧行到柳初語幾步遠處,柳初語只是坐在那,仰頭看他。逆着屋中的燭光,他看不清她的神色,這讓他愈發覺察事态在朝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他心底那些陰暗的心思奔騰翻湧,很想直接做些什麽,讓柳初語再沒法不聽話。可搖搖欲墜的理智強行繃出一條細線,困住了那些野獸,不允許他放肆。
于是厲寧站住了。他垂着眼,逼自己冷靜下來。他還未穩住情緒,卻不料,眼前忽然多了一只凝白的手。柳初語将小刀遞到他面前,奇怪問:“寧哥哥,你在說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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