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厲寧知道柳初語喜歡溫潤如玉的男子,因此一直在柳初語面前戴着面具,卻也一直擔憂她會發現面具底下,那個陰鸷厭世的他。五年前他出過纰漏,讓她見到了他的陰暗面,于是他被厭惡冷淡對待了兩年。那種日子,他不想再經歷一次。可方才他沒克制住,那些狠戾可怕的樣子,還是被她看見了。

厲寧撐着一口氣,定定看着柳初語。他等着她畏懼後退甚至逃離他身旁,可柳初語在他的注視下,卻是朝他行了一步,然後撲通跪坐在了他身旁。她顫抖擡起雙手,想碰他卻又不敢,最後紅了眼眶:“你……你幹什麽啊?!我不是讓你跑嗎?你幹嗎不跑!”

——你這樣……你這樣,讓我怎麽辦?要我怎麽還?!

厲寧深深看她,忽然就笑了。他可真是傻了。方才情勢危急,他又是為了救她,她怎麽可能因此出厭惡害怕。那些驚懼,只是擔心他的傷罷了。厲寧心中安定,強撐的那口氣也散去了。他緩緩擡手,握住了柳初語顫抖的手,吃力安撫道:“已經沒事了……寧哥哥在呢。”

柳初語垂着頭,說不出話。佛堂外,腳步聲漸漸清晰,晉楚的聲音響起:“刺客屍體擡去殿外,然後封鎖佛堂。傳石大夫來為殿下治傷。”

柳初語回神看去,便見晉楚行了進來。他的臉上已沒了笑意,疾步在厲寧身旁跪下,又看了柳初語一眼:“柳小姐,麻煩你讓一讓,我看看殿下的情況。”

柳初語莫名覺得,晉楚說這話時,有一種無奈的決然。她連忙應是,抽手退開了些。晉楚道了句:“殿下,冒犯了。”開始解厲寧的衣裳。

他才解到一半,便有人背着藥箱,也進了佛堂。柳初語看去,見到了一名身形魁梧走路帶風的中年壯漢。晉楚看見他,喚了句:“石大夫。”讓開了位置。石大夫看了眼渾身是血的厲寧,吹了聲口哨,聲音洪亮:“喲,厲公子受傷啦。”

他将藥箱放在地上,接手了晉楚的工作。晉楚解衣服時小心翼翼,石大夫卻是毫不在意直接上手撕,三兩下把厲寧扒了個半光。柳初語乍一看到,驚得猛然轉身,就想避一避,晉楚卻喚住了她:“柳小姐留步。”他站起退開:“你現下可以過來了。”

柳初語連連搖頭:“不不,我出外等就好。”

晉楚卻嚴肅拒絕了:“不行。此次刺殺牽扯甚廣,這皇宮乃至京城中,還不知有多少可疑之人。我特意叫來軍醫石大夫,便是因為不相信這宮中禦醫。現下石大夫來了,我便要立刻出外追查線索。殿下身旁沒個可信賴之人卻不行,你還是留在這,好好照顧他。”

柳初語心思正亂,一時也沒多想,加之剛領了厲寧的救命之恩,自覺本該好好照顧對方,遂應了好。卻還是保持着轉身姿勢,打算等石大夫處理好了,有什麽需要她的地方再幫忙。卻不料晉楚又道:“你過來這裏,握住殿下的手。”

柳初語:“??這、這沒必要吧……”

晉楚認真道:“有必要。石大夫是邊關軍醫,一向用不慣麻醉手段。一會他要幫殿下取出身體裏的鐵彈,殿下若是痛了掙紮起來,很可能會傷上加傷。你抓着殿下的手,讓他有個借力,也好控制一下。”

饒是柳初語心裏亂,也覺得有點不對了。可晉楚一副臨終托孤的凝重神情,柳初語便也一橫心,坐去了厲寧身旁。可再讓她去握厲寧的手是不可能的,倒是厲寧主動握住了她的手。晉楚見了,松一口氣:“殿下,那微臣先告退了。”

厲寧輕輕“嗯”了一聲,閉上了眼。他倒是好,一臉氣息奄奄的平靜,留下柳初語握着一個半裸男人的手,漲紅了臉。所幸,石大夫的大嗓門響起:“呵,呵,對。小姑娘,我老石就是個邊境蠻人,大字不識,茹毛飲血,當然用不慣麻醉。”他拿出個巴掌大的瓶子,往厲寧口中一塞:“燕王殿下,得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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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瓶中也不知裝了什麽液體,瓶口被粗魯塞進了厲寧嘴裏,藥汁把厲寧嗆了個紮實。他偏頭咳嗽起來,一咳嗽,身上的傷口便流血不止。這樣子看着實在慘,柳初語急忙握住那瓶子,笨拙托起厲寧的頭,給他喂藥。她皺眉看着石大夫,很想指責他野蠻的行徑,但考慮到厲寧和晉楚都相信這人,還是忍住了。石大夫朝她咧嘴一笑:“放心,小傷,死不了。”他等了等,收回了自己的小瓶子,将一個玉盤遞給柳初語:“拿着。”

柳初語将厲寧放回地上,一手端起了盤子。石大夫已經拿出了兩柄極細的小刀,刀鋒在厲寧傷口輕輕一挑,一顆鐵彈便被挑了出來。看手法,的确很娴熟。他将鐵彈扔進盤中,金屬與玉石發出清脆的撞響,柳初語聽着心都是一抽。石大夫卻來了興致:“哎厲公子,咱們來賭你身體裏的鐵彈,是雙數還是單數吧。”

柳初語:“……”

柳初語很好奇,石大夫這位奇人,是怎麽在厲寧身旁活了這許久的。厲寧閉着眼,好似沒聽到一般,柳初語以為他不會搭理了,卻不料厲寧幽幽道:“單數。15顆。”

柳初語:“……”

這一瞬,柳初語竟是在厲寧蒼白的臉上,看出了一種“這些愚蠢凡人”的淡漠傲然。石大夫自是也看出了這來自智商上的鄙視,動作一頓,罵了句:“狡詐的大昭人!”他朝柳初語道:“你把手伸到他嘴裏去。”

柳初語:“!!什、什麽?!”

石大夫:“我怕他痛起來不僅要掙紮,還會咬到舌頭。”

厲寧:“……”

柳初語本來被他們這一打岔,已經不那麽尴尬了,此時又騰地紅了臉,猛然抽出了手:“我知道了。晉楚耍我是吧?!”

石大夫哈哈大笑,柳初語氣得不輕,卻到底沒走。厲寧沒說話,佛堂中只能聽見石大夫悠閑哼着小曲。半響,那小曲卻頓住,石大夫的聲音沉重起來:“麻煩了,這可麻煩了……”

柳初語到底是擔心,忍不住朝石大夫看去,便見他拿着小刀,很犯愁的模樣:“傷在這裏,可真是麻煩了。如果一個沒處理好,留下點後遺症,影響到了厲公子的能力,那可不得了啊!你們大昭人叫這叫什麽?哦對!國之根本!”

柳初語:“??”

厲寧:“……”

厲寧喘着氣警告:“石堅……”

石堅肅然盯着某處。柳初語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見到了厲寧染血的腹肌……

柳初語:“!!”

——去你的國之根本啊啊啊!!

柳初語将盤子一扔,憋紅了臉跑出佛堂!卻在佛堂門口與晉楚撞個正着。晉楚顯是已經将事情安排妥了,就候在殿外随時待命呢,哪有事務繁忙!見到柳初語出來,晉楚怔了怔,臉上帶笑上前:“微臣剛剛想起,還有事要請示燕王殿下……”

柳初語冷笑道:“早聽說晉先生連中三元足智多謀,有古名士風範,如今見了,卻令人失望!晉先生欺我一弱質女流遇事慌亂,就這般糊弄我,十年寒窗讀的聖賢書,是進了狗肚子嗎?!”

她罵完就走,徒留晉楚笑容尴尬立在原地。佛堂中,石堅絲毫不懼厲寧的陰郁氣場,舒暢的笑聲回蕩。而他們看不見的空中,漂浮着一個黑球和一顆光點。光點激動問:“劇情崩壞了嗎?這場刺殺在書中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黑球答:“崩壞了,崩壞度10%,且這次崩壞可以追本溯源記在柳初語頭上。若不是她在佛堂祈福,厲寧就不會天天來佛堂,這些刺客也找不到可乘之機。”

竟然是系統和崔夢玉!崔夢玉大喜:“好好!”她催促系統:“快快,趕緊将我附身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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