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嬰兒藍
鄭小舟醒來的時候,感覺額頭上濕漉漉的。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由于貼得極近無比模糊的大臉,準确的說是一角下巴。沈譽一不知什麽時候又自動貼了過來,手臂滾燙燙地圈住了鄭小舟的腰身。
由于身高差的原因,他的嘴唇柔軟地貼在鄭小舟的額頭上,微微張開,流了一點亮晶晶的口水。
鄭小舟遲鈍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又緩緩擡頭,發現沈譽一仍然睡得正香,毫無察覺的樣子,睫毛在早晨的陽光下泛着柔和的淺金色。
......算了,不罵他了。
多睡會兒吧,這個年紀正是貪睡的時候,平時做題做到一兩點鐘呢。
鄭小舟把他繞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擡起來,盡量輕手輕腳地下床洗漱穿衣服,然後回到床上翻自己的手機。
昨天睡得早,沒看手機。有一個未接電話,阿然的。鄭小舟踩上拖鞋,拔了房卡走到外面去打電話。
朗灼然高一下學期一開學就去北京了。他家裏人已經提前安排好了,在央音附近買了套房子,找系裏的專業課老師直接帶他。阿然還是怕生,剛到那兒的時候總給自己打電話,結結巴巴地講自己一天都做了些什麽,也會來問鄭小舟都做了些什麽。
後來可能漸漸适應了,電話次數由一天三四次變為三四天一次。鄭小舟對他一向耐心,像對自己的小弟弟那樣關心他。
看他木讷寡言,還會逗逗他,問他最近看沒看小電影呀有沒有喜歡的同學呀。今天就是這樣,被問到這種話題,朗灼然就會立馬非常着急地否認,聲音也突然大起來。鄭小舟覺得他可能是心虛,便安慰他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可要抓緊了啊,還有兩年你就徹底沒機會早戀了昂。”鄭小舟勸他。
朗灼然聽到他這麽說,突然就啞巴了。鄭小舟“喂”了好幾次,他才在那邊小聲小氣地問了句:“那我,可以,喜、喜喜喜歡......”
“啥?”鄭小舟打了個哈欠,笑嘻嘻地逗他,“我們阿然也有喜歡的人啦?小女孩嗎?給哥拍個照片過來,幫你把把關啊!真的不帶吹牛逼的,你哥我看人可準了。你要是真喜歡,哥幫你追,給你支招兒。”
“......你。”朗灼然被他打斷了。他憋了半天才把最後一個字擠出來,卻被鄭小舟興高采烈的發言給淹沒了,一下子賭氣起來,索性讓鄭小舟在那邊叭叭叭地說着,自己一句不吭在這邊充啞巴。
“咋不說話了?哎,哥不逗你了,你別氣噢。”鄭小舟靠着門講電話,突然覺得阿然有點像一只貓咪。“你在那邊好好練琴,和同學多說說話兒,啊。注意點勞逸結合,多跑跑步啥的,別總一個人悶在家裏,再憋出病來。”
朗灼然聽着他絮絮叨叨個沒完,也不嫌煩,安安靜靜等人說完,開口問道:“小舟哥哥,有,喜歡......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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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鄭小舟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才慢慢地說道,“有吧,誰還沒個喜歡的人啊?哈哈。”
朗灼然顯然不想讓他輕易蒙混過關,固執地問道:“小舟哥哥,喜歡,誰。”
“......反正都是以前的事了,提它幹嘛。”鄭小舟聲音低下來,又歡歡快快地接了下去,“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呗,你哥我這麽帥一人,都是別人喜歡我,我才不喜歡別人呢。”
“別人,”朗灼然輕輕地重複道,“別人,是誰。”
鄭小舟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這小孩怎麽回事啊?
“你這小子,問這麽多幹嘛?”鄭小舟皺眉道,“好嘛,是我不對,以後再也不來煩你了,哥再也不多嘴啦,成不?哥錯了,饒了我吧。”
“是,沈......譽一?還是,赭......青?”
門突然開了,鄭小舟倚着門沒注意,身子往後一仰,直接栽了下去,卻被一只手迅速地撈了起來。
沈譽一迷迷糊糊地靠着他後背,口齒不清地問道:“舟舟,和誰講電話......困......”
“......行了啊。”鄭小舟打斷他,“不說了,你在那邊好好學習啊,挂了。”
沈譽一瞟了一眼手機屏幕,看到備注的一瞬間整個人都清醒了,如臨大敵地問道:“這誰啊?還叫啥,阿然?不會是那天那個......小白.....”
“閉嘴。”鄭小舟把他往洗手間一推,“滾去洗臉,媽的一早上流我一臉口水,惡心死人了你。”
沈譽一悻悻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那小子總跟你裝柔弱,一看就沒安個好心......怎麽的,瞪我也沒用。還不讓人說了!他就是白蓮花,要不就綠茶婊。我們班女生都和我分析了!你打聽打聽,都上高一的大男子漢了,上臺都要人陪着他,啥玩意嘛,你就是被人蒙蔽了。我班女生說了,這種生物可能迷惑人了......你別走啊,舟舟,我不說了還不行嗎......真是。”
沈譽一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狠狠擰了一把那人的嘴,對鏡罵道:“這嘴,我要你何用?這破嘴!這破嘴!”
他變着法使勁折磨了一遍自己的嘴,一邊刷牙一邊氣鼓鼓地想着:不能叫那人得了逞。
不就是......白蓮花嗎?誰還不會裝裝柔弱了?大不了......大不了他就哭!他媽的,別的他沈譽一不會,掉眼淚他可是毫不含糊!舟舟早晚會喜歡上他的。
現在不喜歡,以後也會喜歡的。他就不信了,他一直追一直追,舟舟還能硬着心腸拒絕他嗎?
嗬!舟舟其實心最軟了,尤其是對他沈譽一。
二道白河去長白山的路上,沈譽一又開始發困了,他歪歪斜斜地晃了一會腦袋,好巧不巧地倚上了鄭小舟的頭頂。
......沒辦法,他最近又長個了,強行枕舟舟肩膀的話,他的斜方肌會被撕裂的。
司機是個紮高馬尾的年輕女性,她在後視鏡裏打量了好幾眼後座的兩個少年,突然笑眯眯地做了個口型。
鄭小舟想了好一會才琢磨過來她說的是什麽。
男朋友,可愛。
?
??小朋友??你是否??
?????????????????
鄭小舟的臉突然爆紅起來,也做着口型,向她解釋起來:不是,這小孩小他四歲,壓根沒成年呢還......?
?成不成年的跟他有半毛錢關系嗎?
淦。
司機體貼地避開視線,車窗搖上來,車載音樂也關掉了。
長白山的早晨是有點冷的,車開得快,風很涼冽,睡着的人容易着涼的。
下車的時候,司機偏過頭跟他們擺擺手,笑道:“上長白山來,看到天池的,都是有緣人呢。”
有緣人?
鄭小舟絲毫不這麽覺得。他現在非常後悔自己沒有吸取之前被狗溜的慘痛教訓,沈譽一......他太能跑了。怎麽說呢,帶他來這種地方,就像放虎歸山一樣。個小逼崽子撒着歡兒地來回蹦跶,好家夥,真是養足了精神,一個勁地親近大自然。
人家都是等大霧過去,看完天池,拍拍照看看景,悠悠蕩蕩地坐車下去歇兩個小時,買點東西回去吃午飯。
這人倒好,一上來就趕上了高清版天池,一點霧也沒有,看了一眼就說沒意思了。還嫌租的長羽絨服臭,有味兒,糊弄着找人拍了張合照,立馬就嚷嚷着下去了。
到山下脫了羽絨服,立馬就精神了,吃了四個溫泉煮蛋、兩個溫泉馬鈴薯、三根烤腸,精神高漲地拉着鄭小舟上谷底森林玩。這兒逛逛那兒摸摸,呲着一口大白牙讓鄭小舟給他拍照。
鄭小舟心道要是拍糊了,這人肯定又要叫喚。便索性半跪在地上給他認真拍,下沿線對準他腳尖,把他一米二大長腿拍成兩米長,而且仔細觀察他面部表情,防止抓拍到表情猙獰的醜照。
這小子還算上鏡的,照出來的都很好看,穿個牛仔褲白T也好看,正午的陽光都沒他晃眼睛。也對,人家是八九點鐘的太陽嘛,祖國的小花朵。
鄭小舟腹诽了一番,沒意識到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他也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這麽長時間裏,好像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
沈譽一拍夠了,又調成自拍模式,把鄭小舟攬過來一頓狂拍。
“這他媽......這啥啊?”鄭小舟一臉懵逼地看他調出一個濾鏡來,他和沈譽一的頭一出現在鏡頭裏,就會被套上兩個白色的.....鬥篷。面部好像還給幼化了,看起來就像兩個小嬰兒一樣。尤其是沈譽一,還故意噘着嘴對着鄭小舟,一看就是在家裏沒少自拍。
鄭小舟覺得自己,可能吧,已經與時代脫軌了。現在的小男孩都這麽......?手機裏專門搞一個分類放自拍軟件?鄭小舟甚至懷疑沈譽一手機那麽卡,就是因為存的照片太多了!
不管如何,奇怪的知識好像又增加了呢。
沈譽一不知道從哪兒聽了一耳朵這附近有個跑馬場,立馬興沖沖地坐車去了。結果一騎上來,沈譽一胯下那馬突然就不對勁了,搖頭甩尾巴地發足狂奔起來。
鄭小舟和遛馬的師傅幾乎吓得要死,沈譽一死死抱着馬脖子不敢放松,大嚎出聲,哭得鼻頭通紅。
馬跑了幾圈就回來了,沈譽一頂着一頭軟蓬蓬亂發,腿都吓軟了,挺大個個子張着手臂就要人抱,不抱不行。
馬打着響鼻甩尾巴,鄭小舟過去把他接了下來。沈譽一一把摟住鄭小舟的脖子,借着他的力下了馬,仍氣憤道:“這馬不對勁!這馬絕對是看我不順眼!浪費我一百塊錢!浪費!太浪費了!”
鄭小舟只得讓他架着,口裏附和着他,同他一塊兒去罵那馬,鄭小舟深深地知道,他須得和他同仇敵忾地罵那馬壞,才能平息掉這小孩源源不斷的委屈和怒火。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鄭霖音帶着他玩,他被井蓋子絆了一跤摔着了,氣得坐地上不起來。鄭霖音便故意狠狠地踹幾腳那井蓋子,細聲細氣地罵幾句那井蓋子的不是,他才覺得順心。
這招用到高二的沈譽一身上,依然得心應手。鄭小舟一邊安撫着他,一邊誘哄着他上車,開到燒烤店門口才停下。
沈譽一臉皺巴巴的不肯下來。鄭小舟覺得自己畢生所有的耐心都已經消耗在這個小崽子身上了。
“又怎麽了你?”
沈譽一欲言又止,突然很不好意思地貼過來,小小聲道:“剛才騎馬......雞雞、雞雞疼。”
鄭小舟仰頭望了一會天。
長白山的天,真藍,和天池一樣藍,嬰兒藍,baby blue。
“......吹吹?”
“吹你媽逼吧。”
“下車!再他媽跟我磨叽,直接剁了就不疼了!”
“喔。”
“.....別別我下車!別掐後脖子!求求求疼嗚......錯了錯了......”
“早這樣不就好了,非跟我扯那些沒用的。”
“舟舟舟舟!你喝酒不?這個度數低,沒事的!喝喝一點酒,睡眠好哦。”
“閉嘴!不喝!”
“喔,喔,好的。”
鄭小舟暗自翻了個白眼。
媽的,小孩一天不收拾,就要騎人脖子上拉屎。不教訓不行!
狂童之狂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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