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年關将至，皇家本是與平常百姓家裏相比，要更熱鬧繁瑣喜慶的多。

可此時的安王府內氣氛沉沉。

十二月初時，一場刮去暖冬的寒流，讓皇帝感染上了風寒，起初就是輕微又尋常的傷寒之症，可怎料，用着禦醫開出的驅寒暖身的湯藥後，不說明顯見好，卻是越發的嚴重起來。

僅僅半月，身體本就不甚強健的皇帝陛下已是只能卧在塌上的虛弱病體了，高燒不斷今早更是咳出了血塊來，這病來如山倒的噩耗，使得皇宮高牆和安王府內，人人焦心，擔憂不已。

飯桌上也無歡聲笑語的玩笑逗趣，悶聲喝着粥時安老王爺緊鎖的眉頭也沒能松下。

耀伯領着從宮中趕來的甫濟疾步而來，對着燕輕塵和楚如渙行了禮，甫濟彎着腰對着燕檀初拱手道“陛下召見，還請世子現在就随老奴進宮”

“好”甫濟的着急做不得假，怕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拍了拍顧翎之的手，對着安王和安王妃點了點頭，拿着耀伯吩咐燕久取來的沾了水的濕帕子抹了下嘴，就起身跟着甫濟出了府。

進了皇帝的寝宮，燕檀初看七位皇姐也都圍在榻邊跪坐着，撫慰一般的對着公主們淺淺的笑了笑，用口型無聲的說“沒事的，會好的”

走到龍床前跪下，小世子握着看起來就要熟睡的燕輕臨的手輕聲道“初兒來了”

聽到聲音的燕輕臨睜開眼，看向身前的燕小世子，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初兒來了啊，真是長成大人了，翎之那孩子可有什麽好消息？”

知道皇叔是在問子嗣一事，燕檀初心裏有些苦澀表情沒有變化，依舊笑眯眯的說“我成親才一月呢，哪裏會這麽快，皇叔要趕快好起來，到時候可還等着您給大紅包呢”

“好，到時肯定給那小娃娃一個最大的紅包”燕輕臨心情很好的同他聊着天，順着話的接道，只是聲音還是虛浮的。

“等你好了，可要好好鍛煉身子了，太醫說了，您這個只是普通的傷寒，沒事的，就是底子差了些，這些年日夜操勞虧損了不少，過幾日能下床了，就讓父王每天進宮來陪你騎騎馬溜溜彎”低着頭給燕輕臨揉捏着手臂，小世子才覺的跟自家父王比起來，皇叔的身體太過瘦弱了，一定要時刻提醒督促他不要總是呆在禦書房。

“初兒啊”像是有心事一般，塌上的燕輕臨意味深長的喚了燕檀初一聲。

“哎，我在這呢”小世子應着，停了手下的動作，感覺皇叔似是有什麽話要說。

“若朕将皇位傳給你，初兒可願意接？”皇帝神色認真鄭重其事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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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們早有預料，當今聖上只有七女，無子，放眼皇室便只有燕檀初可繼大統，皇室子嗣凋零，只得安王世子一人，将皇位傳給他無可厚非也理所應當。

先前便已想過此事的燕小世子聽了皇帝詢問的話，不覺驚訝的同時還帶着滿滿的感動，若是皇叔執意堅持不過問自己，就傳召天下，他也無法。

眼下燕輕臨在問他願不願，便是将決定權交給了自己，這般的疼愛和為他着想讓小世子有些不忍，不忍說出早已做好的決定。

該說的總要表态，心中的決意不會因為多耗上一分而改變，擡起低垂的眼簾，直視向皇上等待中的眼睛，音色緩緩卻堅定道“初兒不願！我與父王一樣，只想做一閑散王爺，若東盛國有難我定奮不顧身義不容辭，但若讓我終身為民生社稷所困，這皇位就是牢籠”

“我就像一只無拘無束的野獸，不該被套上枷鎖，而且如果我做了皇位，也不會是一個明君，因為我的心中只有自由沒有蒼生”

聽了小世子的話塌上的燕輕臨笑了，果然沒出他所料，這小家夥和他那放蕩不羁的兄長一樣讓人讨厭，當下無論怎麽看也都算得上是生死關頭，可說出的話和二十年前的燕輕塵一般，無所顧忌。

其實這一點皇帝也早已想到，只是不死心的懷抱着一絲的期待，今日之語徹底打斷了他的念頭。

早在他傷了根骨時，便開始在七個女兒中挑選繼承人了，長公主燕以玖自小就是個沉穩的性子，四歲開蒙時，皇帝将她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政法國策甚至是兵法，皆都有意傳授給她。

雖說在她六歲時安王府迎來了小世子，可不知未來會如何，燕輕臨依然把她當作皇儲來培養。

伸手從枕邊摸出兩份拟好的聖旨，燕檀初接過來在皇帝的示意下打開，一份上面寫着傳位于安王世子，一份上面寫着立長公主為皇太女。

“甫濟”皇帝招招手喚他。

“老奴在”走近些，在燕輕臨床前候着，輕聲的應道。

“取玉玺來”已經做好最終決定的皇帝吩咐。

取來玉玺，燕小世子攙扶着他坐起來，在其中一張聖旨上蓋下了玉印。

“宣百官”

得了旨意的甫濟快步出門去吩咐。

被從各個府上家中急召而來的文武百官，跪在殿內，悄悄擡頭打量着皇上身邊的七位公主和安王世子，心中都有預感，應是儲君之位有了人選。

甫濟上前接過聖旨宣讀，跪在下首的百官在聽到，立長公主為皇太女時，人群衆便有一道竊竊的質疑聲傳了出來。

宣讀完畢，燕輕臨掃視俯首的滿朝文武，沒有出聲打斷，似是在給他們接受的時間。

“衆卿可有異議？”待人群中逐漸靜默下來，皇帝才開口，說出的話卻與詢問大相徑庭，語氣中滿是威壓。

“老臣鬥膽一言”出聲的老者小世子記得，便是朝中已經被剝奪了實權和高位的僅剩下的那一個老頑固。

“講”看清楚是誰，皇帝皺了皺眉，從嘴中擠出的一個字，已讓衆臣聽出了雷霆之怒的預兆。

“臣以為此舉不妥，女子怎可為帝，這在我東盛國可以說是史無前例”固守着腐朽不堪的思想，這位剛被座上皇帝記起名字的老臣高聲說着。

先将人晾在一邊，燕輕臨出聲問向其餘官員“還有誰與趙大人一樣，認為此舉不妥？”

趙達低着頭左右瞧了瞧，衆人臉上沒有像他一般驚愕不可思議的表情，相反的滿是波瀾不驚。

右側首位的鎮國将軍出言答道“臣并不覺得此舉不妥，長公主自幼便由陛下親自教導，三年前的南方水患和去年與蠻族對抗缺了糧草的邊境，若無長公主之計，怕是難度難關”

“長公主大義寬厚體民生知民苦，且有治國只能，臣願誓死效忠陛下和長公主”

呂震威一介武将，不會說什麽漂亮好聽的奉承話，那一句誓死效忠已經表明了态度。

“臣誓死效忠陛下”随着鎮國将軍的帶動，剩餘百官皆是朗聲道。

這個時候的誓死效忠之詞，意思再明顯不過，那便是無條件支持皇帝所作出的決定。

整齊劃一的呼聲，讓趙達想不通，哪怕再是有功有才，那也是女子，怎可和男子相提并論。

大臣的反應讓燕輕臨很是滿意和欣慰，笑着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燕以玖。

轉過頭來時，皇帝的臉已經拉了下來，望着趙達冷聲道“趙大人，如此，你可還有異議？”

若是這不長眼的迂腐小老頭再說出什麽上不了臺面的話，就別怪他狠心，讓人在如此這般的年紀下，丢了可以養家糊口的差事。

“老臣，無話可說”終于有些自知之明的意識到是自己有問題的趙達，這融入不進和深深的被排斥在外的感覺，打擊的他聲音萎靡，似是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随着百官退去聖旨也被昭告天下。

七位公主還要在燕輕臨身邊陪着，小世子一人慢步往宮門走去。

在宮門前燕檀初撞上了疾步而來的安老王爺“父王，你怎麽來了？”

“我找到可以一試的藥了”燕輕塵面上綻出了近幾日來的第一個笑臉，手裏抓着顧翎之早先給他的那個玉葫蘆。

“那快些去給皇叔試試”盯着手裏的玉葫蘆看了又看，顧翎之當時所說的話浮上腦海，怪不得父王如此高興。

進了安王府就跑去自己院子的燕小世子，人還沒到院門呢，就急切切的喚着顧翎之的名字“阿舒，阿舒，我回來了”

沒人應他，跑到屋中一看，哪裏有顧翎之的影子。

越找不着人越想的厲害，也不多耽擱，轉身就朝忻如居跑去。

忻如居內，被安王爺從皇宮叫過來詢問陛下病情的太醫院禦首，正在給顧翎之號脈。

燕小世子整個人湊過去，粘在顧翎之身邊坐下，時不時探頭看看太醫搭在她手腕上號脈的手，時不時瞧瞧那老頭的臉色，觀他面色平靜才放下心。

收回手，帶着太醫特有的拖拖拉拉，老頭子大喘氣的說“從脈象上看...世子妃的身子并無大礙...康健的很”

這話聽的燕檀初嘴角一抽，你說說這老家夥，身體好就直接說身體好不就成了，讓人聽着既安心又踏實，非要帶上一句并無大礙是什麽意思。

“勞煩禦首了”安王妃出聲謝過，一旁的顧翎之也笑着點了點頭，小世子不願意理他，只想蟬心姑姑早些把人送出門。

人一離開心情就好起來的燕小世子，拉過顧翎之的手，在手腕上摩挲“這老家夥怎麽在這？”

“父王叫他來詢問陛下的病情，母妃就把他留下給我看了看身體”感覺着小家夥的指尖一筆一劃的在手腕處寫些什麽，顧翎之低頭去看，嘴上不忘溫和的應他。

趕巧聽到了結果的小世子沒再問下去，讓顧翎之松了一口氣，要是小木頭再問下去，顧翎之不知道該編些什麽理由來糊弄他。

詢問過皇上的病情，安王爺就帶着太醫來給楚如渙檢查一下身體，號了脈後，燕輕塵聽他說王妃的身體出奇的健康，連往年診斷出卻無法調理的舊疾都消失不見了。

這時才想起顧翎之給的丹藥，屬于自己的那一顆他還沒吃，轉身回房找出玉葫蘆就匆匆忙忙的進宮去了。

安老王爺走後，楚如渙叫來顧翎之，讓太醫看看若想要孩子，還需不需要做些調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