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你是誰呀?”
手術成功的半個月後,陳少爺終于被獲準可以走出病房,陸奕卿和他約好了今早帶他出去玩,他被母親裹成一顆球後才走出了房間,難得有一回是他來找這位朋友。剛走到走廊,便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抱着一大簇包裝精致的玫瑰花筆直的站在陸奕卿病房門口,旁邊同樣還站着兩個穿着一致的男人。
他對陸奕卿的了解停留在與他的對話上,并不清楚這個人的日常除了來找他玩以外的內容。
男人敲了兩下門之後,門才從裏面開了,陸奕卿走出來看到一大簇玫瑰似乎還有些驚訝,他接過那捧紅豔豔的玫瑰,有些不解的看向男人,那男人在陸奕卿對視過來的瞬間低下了頭,目光與之錯過,看向地面恭敬的解釋:“今天是您和靳先生結婚十周年的紀念日,玫瑰花是靳先生的意思。”随後又揮了揮手,那兩個手下立刻走到男人身後,三個人同時彎下腰大聲道:“祝大嫂結婚紀念日快樂!和老大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陸奕卿:“……”三個人還要再喊些簡單粗暴祝福語被陸奕卿制止了:“行了你們的心意我收到了。別吵到我朋友了。”他低頭嗅了一下玫瑰的香氣,臉上溢出幸福的笑容,語氣都輕松了許多:“那今天給你們放假。”
帶頭的男人為難道:“不行,老大說了要一直保護你”
“我不跟阿衡說。”陸奕卿看見了陳醉連忙道:“我今天跟朋友有約了,你們這樣會吓到人家的。”
那三個男人同時往陳醉這邊看過來,确實把陳少爺吓了一小下,雖然穿得人模人樣的,但總覺得像是黑社會啊!
陸奕卿笑笑說:“今天就當我給你們放假了。”
好說歹說,那三個人才終于接受了他的好意,畢恭畢敬的道了聲:“謝謝大嫂!”才結伴而去。
陸奕卿費力地抱着那捧巨型玫瑰,招呼陳醉進屋,他把玫瑰花放在桌子上,粗略數了數,大概有199朵,臉頰就泛起了紅。
他轉頭看到一臉懵的陳醉,連忙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陳醉搖搖頭看了下那簇玫瑰又看看陸奕卿,求證道:“奕卿,你結婚了?”
“嗯”陸奕卿點點頭。
陳少爺想想剛才那群人喊他“大嫂”,可陸奕卿明明是個Alpha?當然兩個alpha在一起也沒什麽奇怪的,但他還是問:“可你是alpha……”
“噗哈哈哈哈”陸奕卿笑得十分開心,他湊到陳醉身邊說:“小醉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解,我是個Omega啊”他翻出床頭的病歷本給陳醉看,個人信息那一欄明确寫着:“男性Omega”。
陳醉一臉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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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我的形象太高大了才讓你産生這種誤解嗎?
“可你的信息素……”
“我明白了”陸奕卿從抽屜裏翻出一瓶香水噴霧,往空氣中噴了兩下:“你聞到的是這個味道吧。”
是一股濃淡适中的薄荷味,帶着點微嗆。
“這叫信息素僞裝噴霧”陸奕卿解釋說:“我有裝A的,也有裝B的。可以很好的掩蓋Omega香甜的味道,起到保護的作用。我噴他是因為阿衡……額也就是我愛人一定要求我用,說什麽怕我被人搶走哈哈哈我這麽大一個人誰搶得走呀!”
他話語間洋溢着歡快,也感染了陳醉,小少爺看到朋友開心自己也開心:“那我也祝你結婚紀念日快樂。攜手走過十年真的很不容易啊。”
他的婚姻,連一周年紀念日都不會有。
陸弈卿斂了幾分随意,感慨道:“最開始是很艱難,但一起經歷了許多,再回頭,也就非那個人莫屬了。”
“靳先生一定是個浪漫的人。”
“哈哈哈”陸弈卿笑道:“他要是聽到有人這麽評價他得樂壞了。”
陸弈卿樂完了說:“哎呀好了,今天的重點是帶你出去散心”
小少爺相當識趣的拒絕:“這麽重要的日子還是留給你最重要的人吧”
“嗯紀念日是晚上的活動,他在國內呢,有時差的”陸弈卿說:“放心,我安排好時間了。再說,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啊。”
療養院院坐落在公園中心,今日天氣晴好,寶藍色的湖泊卷了幾朵雲藏匿其中,水天遙影,千裏同色。
陳醉被帶到臨岸的草坪上,那上面覆滿了白色的雪絨花,像是冬日未融盡的霜雪,但走進了瞧,那都是生命力招展的花骨朵。
幾個小孩在護士的看護下在花叢裏穿梭來穿梭去,笑聲比鳥鳴還要動聽。
陸奕卿上去和那個護士聊了幾句,兩人看似很熟悉,事實上,這家醫院的護士與醫生似乎都将陸奕卿當成了朋友,陳醉都不知道他在這裏呆多久了。
“Anne是兒科的護士長,她每天的工作之一就是照顧這些小朋友,就像國內的托兒所。比起醫護人員,她更像是小朋友的老師。這些小朋友很多都患有先天的疾病,從出生開始就在醫院裏紮針吃苦藥。”陸奕卿看着那些小孩,目光柔和:“每天這個時候,應該是他們最開心的時刻了,因為只有這個時候他們才能像大多數健康的小朋友一樣在風和花香裏飛奔嬉鬧。”
“小醉,你喜歡小孩嗎?”陸奕卿問道。
陳醉望着陽光下歡快鮮活的生命,心中一片柔軟。
喜歡,當然是喜歡的,怎麽會不喜歡?他的念念,如果能活下來,一定是最活潑最調皮的小寶貝啊。
他心中百感交集,眼眶微熱,自責悔恨如潮水般湧回來,堵得他無法呼吸。
“我猜你一定是喜歡的”陸奕卿察覺到異樣,雙手搭上他的肩膀道:“可是你在逃避,對嗎?”
陸奕卿知道自己不該在他的傷口上撒鹽,但傷口不處理只會繼續惡化,這聲每個人都懂的道理,唯有直面它,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盡管這個過程會讓人心碎。
“你……你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想聽,不能看!”Omega捂着耳朵閉緊了眼,腳步慌亂的後退。
陸奕卿抱住他讓他冷靜:“小醉,你必須清楚一點,寶寶死了不是你的錯!你也是受害者,你盡了你最大的努力!”
陸奕卿一開始接觸這個比他小了将近10歲的Omega,一半是好奇一半則是出于寂寞想交些朋友。一開始,他只知道這個新鄰居新朋友是個重病的人,雖然年紀很輕,但整個人都是蒼白的,他乖乖的聽父母的話,乖乖的接受治療,甚至能微笑放接納自己的鮮花與好意,但那都只是表象,陸奕卿沒能從他眼裏讀出一絲對生活的熱情,就像一灘死水,有人往裏面投擲石頭,它才會泛起些漣漪,但多數時候,則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是個過來人,知道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會有些故事,他原本無意探聽,但在發現陳醉精神狀态越來越糟糕甚至起了自殘的念頭時,他才終于無法袖手旁觀,秉着醫者的責任與道德,他試着更加深入的了解這個新朋友,陳醉是個很容易交心的人,又或者可以理解為他是真的不想讓家裏人知道他的精神出了狀況所以才那麽配合,在陸奕卿提出想知道他的故事時,Omega竟真的緩緩傾訴起來,陸奕卿看見過陳伯父陳伯母是如何寵愛陳醉的,因此他無論如何也沒想過這樣一個被人護着的小王子曾經經歷過那樣慘烈的變故。任是誰,都沒可能輕易放下的。
“你很勇敢,至少帶他來過這個世界。”陸奕卿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陳年的酸痛:“可你知道嗎,我的孩子我連一面都沒見過。”
他的語調帶上了悲痛,陳醉看着眼前這個開朗樂觀的人,眼裏是不解。
“我沒告訴你,我也有過一個孩子的”陸奕卿苦澀的說:“我躺在手術臺上,醫生和我說我有了一個寶寶,那是我第一次察覺到這個小生命,也是最後一次,因為,那個孩子被發現時,已經死了,才兩個月,還沒一顆豌豆大呢,我看到的就是一小團混着血的肉,我才剛剛知道它的存在,就沒了。”
“奕卿……”
“算起來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想起來還是有點難過。不過都過去了,我也早就放下了,人呢要朝前看。”陸奕卿又笑得很好看,他用食指戳了一下小少爺沒什麽肉的臉頰,擠出兩個小酒窩:“所以,算起來我比你還慘一點,我都能放下,你為什麽不行呢?”
一個穿粉色裙子的金發小姑娘往他們這邊跑過來,陸奕卿蹲下來剛好讓她撲進懷裏,他親親小女孩,對陳醉說:“她叫Alice ,是這邊最小的孩子 。”他在Alice耳邊悄悄說了些什麽,小女孩就蹦跶着撲到小少爺身邊,張開手要抱抱。
陳醉不自主的蹲下身,小姑娘開心的撲進他懷裏,身上有醫院的酒精味,但更多的還是花香。
小姑娘一點都不怕生,主動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笑得很開心。
他在夢裏抱不到念念,往往都是撲得一場空,周遭都是冰冷黑暗的,但現在,他懷裏是有溫度的孩子,陽光灑滿大地,到處都生機勃勃,昭示着生命的可愛之處。
他輕輕挽住小女孩的手,上面還依稀可見幾個淡紫色的針孔,他用德語問小朋友痛不痛,Alice搖搖頭,這個問題并沒有喚起她在病房裏的糟糕記憶,小孩子的忘性最大,當下是她最開心的時刻,自然也就不記得之前受過的以及之後還要接着受的病痛折磨,她此刻的愉悅與快樂真實的傳遞給了每一個人。
陳醉想,這是連小朋友都明白的道理,為什麽他就不能參透呢。
他的念念永遠不可能回來了,逝者不可追,但,他還有愛他的父母,疼他的哥哥與姐姐,他從來也不是只為自己而活啊。
他的生活處處是陽光,為什麽要将自己困在那一小處陰暗裏呢?
自那日起,陸奕卿經常帶着陳醉來這片公園,那群小朋友原來很喜歡他,因為以往他每日來都會帶一些小禮物,糖果或者小布偶不等,被糖衣炮彈“收買”了的小朋友天天圍在他腿邊轉,哪知陳醉跟他來了兩三趟後,這些小孩子都“倒戈”到他那邊去了,其中一個七歲的小女孩甚至從他這邊學了句中文的“哥哥”,天天圍着小少爺喊哥哥,陸奕卿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向陳醉那邊的方向,他不知道從哪弄了一架無人機,此刻正用遙控操縱着機身在空中360°轉彎,一群小朋友在底下歡呼鼓掌,興奮得要跳起來。顯然比自己費心思做的風筝有趣多了,他在心中暗暗感嘆自己真的是老了,不過陳醉最近笑得頻率高了很多,夜裏也終于能擺脫安眠藥好好睡個覺了,他的精神狀态正漸漸往好的方向發展,這又讓他感到欣慰,可見當初帶他來接觸孩子是正确的選擇。
“奕卿!”
他正出神想事呢,聽到Omega喊他便看了過去,正對上白色無人機上面的攝像頭,咔嚓一聲。
小少爺拍下了陸醫生擡頭懵然的瞬間。
陸奕卿反應過來會心笑了笑,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活力啊,他終于從陳醉身上看到了這一點。
陳醉再這養了三個多月的病,手術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并且恢複得很好,原先擔憂的後遺症目前而言全都沒有發生,算是過了危險期,往後的身體狀況會變得更好,陳父陳母聽了喜極而泣,他們并不知道這中間差點出了大差錯。自殺自殘的念頭再沒有在小少爺的腦子裏出現過,他現在除了養好病,每日想得最多的就是要帶些什麽來給小朋友玩,甚至給已為人母的姐姐打了電話,小侄子的年齡剛好和這些小朋友相仿,他總能從阿姐這裏得到不錯的建議,至于他大哥他是很少去打擾了,因為有一回他心血來潮給大哥打了一通電話,那時國內已經入夜了,哥哥接起來時說話的時候氣息有些不穩,似乎在做什麽劇烈的運動,他原本沒想太多,但後來似乎還聽到了肖蕭的聲音,他再單純也不至于聯想不到電話那頭的哥哥正在做什麽,于是匆匆說了幾句就連忙挂了,自那以後,陳少爺極少給哥哥打電話了,他并不想繼續當遠程電燈泡。
他把精力投到了隔月的兒童節,醫院給病患小朋友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兒童節party,那些平日忙于工作的父母也來了現場,幾乎是這個公園最熱鬧的時刻了。
他托人訂制了一個一米高的城堡蛋糕,上面有各種卡通人物,有迪士尼的公主也有漫威的英雄,一個個做得栩栩如生,讓人無法相信這是蛋糕做的,小朋友自己上來挑了最喜歡的人物,像捧獎杯一樣小心翼翼,根本舍不得吃。
他為了這個party十分費心思,從一個月前就開始計劃,他原本想搭一個臨時游樂場給小朋友一個驚喜,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陸奕卿否決了,他與陳醉說了這裏面要費的人力物力,簡而言之,成本極高,陳醉說他可以承擔,彼時陳爸爸剛好坐在病房的沙發上看報,聞言擡頭發表了意見:“錢不是問題。”意思是按小少爺想的去做,陸奕卿當然知道錢不是大問題,但這個實施起來的難度還是有的,最終因為時間太緊,沒能實現。
饒是如此,小少爺還是将party弄得有聲有色,氛圍極佳,甚至吸引了醫生與護士的參與。
陸奕卿是想把陳醉的注意力轉移到小朋友身上這樣他就不會去想那些傷心事,但他沒想過陳醉會這麽上心。他不禁猜測,Omega對待萍水相逢的孩子尚且能如此掏心掏肺,如果是親生的孩子,那可真要被寵成小皇帝了。
陳醉策劃了這些,小朋友樂在其中玩得高興,他在一旁看着也很高興。
這些設想原先都是給念念一個人的……他克制自己不要去多想不要再去難過,腿上忽然一重,那個愛叫他“哥哥”的小姑娘正用一只手抱着他的大腿,另一只手拿着一小塊綴了櫻桃的小蛋糕,是個很活潑的小姑娘,陳醉收起思緒微笑着接過那塊蛋糕,然而他還沒咬上一口,又被三兩個小孩撲了個滿懷,他一時沒站穩就跌在了草坪上,并不疼,那幾個小朋友又上去抱他親他,小少爺被鬧得沒轍,騰出一只手把小蛋糕放好,然後專心來解決這群“熊孩子”。
他正和孩子們鬧得開心,視線忽然暗了下來,Omega還以為是突然變天要下雨了,擡頭一看,是一只人形玩偶熊,足有兩個人那麽寬,高度也逼近兩米,面上憨态可掬,兩只粗眉毛耷拉下來,身上只套着一件嫩黃的T 恤衫。
這只棕色大熊此刻正叉着腰,用那兩只黑峻峻的塑料眼逼視着在Omega懷裏讨巧的孩子,三秒後,小朋友被吓得一哄而散跑回去找媽媽了。
陳醉坐在地上看着這只玩偶熊覺得莫名其妙,這只大熊吓走了小朋友,又彎下笨重的身子,向Omega伸出毛絨絨的圓球手,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這只玩偶雖然出現得突兀,還吓走了小朋友,但陳醉并不怕,相反,他更好奇是誰躲在這厚重的玩偶服下。
他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玩偶的胖臉,好奇的問:“你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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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