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赫克托爾的動作頓了一下,說:“我也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我們兩個喝了好多酒,最後大概是都醉了。不過我先清醒過來,就帶着你出城了。”
“是嗎?”阿波羅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又找不出理由去反駁他的話,幹脆自顧自地沉思起來,試圖抓住一點零碎的畫面。
至于為什麽打海怪只有兩個人這種事情,已經完全被他抛到了腦後。
兩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路無言,不過阿波羅還是好心地拿出了一瓶神藥,讓大王子抹在眼角上,可以迅速消除難看的痕跡,就當是對他的蜂蜜水的回報好啦。
沒過多久,負責揚帆掌舵的水手進來報告,海怪的位置已經到了。
兩人同時起身,走到甲板上。
船已經靠岸停了下來,停泊的地方是一座露出海面的小山,雖然不高,但是很長,而且全部由陡峭的懸崖構成,沒有一個平緩的坡度,山上也沒有花草樹木,光禿禿的,荒涼得可怕。
再往前走,這座小山和另一座同樣冒出水面的陡峭山壁一起,構成了一個峽谷的形狀,海水從中間穿過,帆船也從中間駛過。
寬闊的海面和深深的海水足以托載任何大小的船只,本來平平順順的,沒有什麽問題,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附近來了一個海怪。只要遇上中意的帆船或者水手,它就會趁着船在峽谷之中行駛的時候,推動兩邊的峭壁,不斷縮小它們之間的距離,直到将帆船牢牢困在中間為止。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就不知道了,因為被它捉住的水手,再也沒有回來過,只有他們乘坐的帆船的碎片,被海浪推回到了岸邊。
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的次數一多,來往的水手們就再也不敢從峽谷經過了,生怕自己會成為海怪的下一個目标。但是如果不走這條水路的話,就要繞很遠的道。而附近一片海域又經常發生兇猛的暴風雨,走遠路就意味着增加了被風雨擊中的危險,一樣是個死。
由于水手們被海怪擾得苦不堪言,特洛伊聯合附近的幾個城邦已經展開了好幾次捕捉海怪的行動,只可惜一次也沒有成功過,有時候甚至連海怪的影子都沒見着。
赫克托爾曾經參加了一次,遠遠就看到一艘戰船被兩道山壁夾成碎片。而當它們再度分開以後,船上的水手一個都不見了,也不知是被海怪一口吞了,還是淹死在水中了。
總之,這是一個九死一生的地方。
可是對于神祇來說的話,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阿波羅聽完水手的講述以後,感到胸有成竹。
赫克托爾命令衆人就在這裏接應,不許再往前走了,他自己将一只小船放入水中,和阿波羅坐了上去,劃着船,向峽谷中間前進。
小船用了最堅固的材料造成,船中還放置着一大堆武器,各種類型的都有,件件都是精品。光明神就像一個面對玩具的孩子,眼睛閃閃發亮,試完這個,又去摸那個。
赫克托爾咯吱咯吱搖着槳,看得直發笑。
最後,阿波羅挑了一把漂亮的銀弓,挎在肩上,并且把每一個箭頭都檢查了一下,确保沒有壞掉的,又拿起兩把匕首,一把別在自己腰間,一把遞給赫克托爾。
海怪嘛,一般都皮厚肉糙,說不定待會兒還得近身搏鬥。
兩人駕駛着小船,從峽谷的一端進入,駛過風平浪靜的海面,又從另一端出來。
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兩道絕壁紋絲不動,海面之上波瀾不驚。
兩人面面相觑。
這種感覺,就像是面對一個厲害的對手,用盡了力氣,一拳打過去,卻突然失去了對方的影子一樣。
“海怪會不會是搬家了,到別的地方去了?”光明神失望地說,“或者是知道我們很厲害,吓得不敢出來?又或者是在睡大覺,還沒有察覺到有人來到?”
他一口氣說了三種可能。
赫克托爾笑了,說:“放心,只要它還在這裏,我就不會讓你白跑一趟。”
他調轉船頭,再次回到了峽谷中央,将小船靠近一邊的懸崖,用繩子牢牢系到一塊巨石之上,然後蹲了下來,用匕首在手臂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他不敢劃得太深,擔心流血過多,不容易止住,會影響到對付海怪的行動。
血慢慢地浸了出來,先是凝成珍珠一樣的形狀,再一顆一顆地墜到水裏。
沒過多久,赫克托爾嫌它墜得太慢,幹脆将手臂整個浸到了水中。
阿波羅看得心口一顫。這可是鹹鹹的海水啊,大王子殿下,你真是不怕疼。勇士!
這一招果然有效。
海水很快泛起了大朵的浪花,猛烈地拍打着岸邊的岩石,卷起層層潔白的泡沫,足有半人來高。他們乘坐的小船随着晃來晃去,如果不是先前被系在岩石上,恐怕早已被整個掀翻。
空中沒有風,但是海水的晃動越來越劇烈,就像有人用一根棍子在煮沸了的開水中拼命地攪動,水浪和岩石大力地撞擊,發出令人顫栗的聲音,破碎的石塊順着山壁不停地滾落。
就在這時,兩邊的懸崖開始動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向着中間移動,越縮越攏。
兩人對望一眼,默契地跳下了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攀岩工具,沿着一邊懸崖開始向上攀登。
他們一個是神祇,一個是凡人中最健壯勇猛的戰士,身手和速度自然遠非常人可比。
盡管如此,也堪堪趕在兩山合攏之時,登上了懸崖頂端。
就在他們登頂的那一瞬間,一座小山一樣高的海浪裹挾着一個巨大無比的身影從海中一躍而出,仰天發出響亮的咆哮,聲音大得就像是天邊同時響起了十個炸雷,震得腳下的岩石簌簌發抖,直欲将人掀翻在地。
光明神膝蓋一彎,剛想騰空而起,飛到雲中,突然想起自己正在假扮凡人,只得硬生生忍住了起跳的姿勢。聲浪排空而來,他的腳下一滑,就往旁邊倒去,還沒碰到嶙峋的山石,腰間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攬住。
赫克托爾正靠在一塊岩壁上,一只腳勾住了一根石柱,另一只腳插入一條石縫之中。如此一來,他站在地上的姿勢,就像是深深紮根的老橡樹一樣穩當。
在怎麽對付怪物方面,大王子自然要比新生的神祇有經驗得多。
不等赫克托爾開口,阿波羅就彎弓搭箭,朝着那個一團水霧之中的怪物射了過去。
他取箭,上弦的動作極快,瞄準的時間極短,赫克托爾只聽得弓弦連續不斷地啪啪作響,羽箭就一支接着一支地疾射出去,首尾相接,幾乎沒有停歇,箭筒很快就空了。
利箭以雷霆萬鈞之勢劈開了厚重的水簾,直取海怪的雙眼和頸部。
透過朦胧的水霧,依稀可以看見,箭箭正中目标,卻沒有紮入它的身體之中,而像碰到了堅硬的盾牌一樣,紛紛落下。
這時,海怪怒吼一聲,腦袋一擺,身上一抖,将無數水霧抖了開去。陽光底下,它的真面目終于露了出來。
從頭到腳,足有一座小山那麽大。整體來看,很像是一匹矯健的駿馬,就連目光之中都透着食草動物特有的溫順,完全看不出像是謀殺了那麽多名水手的罪魁禍首。其他部位也還算正常,只有鬃毛和尾巴又粗又長。濃密的鬃毛從頸部披散下來,幾乎垂到了腹部,而銅鞭一樣的尾巴則筆直地插入水中,也不知究竟有多長。
它踏着海水走了幾步,貼近懸崖而站,盯着小山上的兩個人影,嘴巴張開一條縫,隐約可以看見整整三排牙齒,尖端像寶劍一樣鋒利。
阿波羅短促地“啊”了一聲,臉色一變。
水霧散去,他看得清楚,這海怪身上分明閃耀着幾分神性的光輝,肯定是哪位神明的後代無疑,難怪凡間的兵刃傷不了它。
赫克托爾不知個中緣由,慌忙問道:“怎麽啦?”
不會是連神祇都對付不了的怪物吧?如果真是這樣,那他豈不是害死他了。
想到這裏,赫克托爾心急如焚,抱在他腰間的雙手也緊了緊。
就在這時,海怪動了,嘴巴越張越大,眼看着就要一口咬下來。
阿波羅将銀弓丢在地上,趁它張嘴的空隙,拉起赫克托爾就跑,一邊跑一邊拔出兩人身上的匕首,分別往手上一抹,劃出一道血口子。
神明的鮮血浸過鋒利的刀刃,一陣寒光閃過,刀口發出森森的冷意,只是拿在手裏就讓人覺得皮膚一寒。
阿波羅剛把匕首交到赫克托爾手上,海怪的血盆大口就朝着他們所在的山頭一口咬了下來。
兩人同時加速,一跳,恰好跳到另一個山頭之上。
海怪一口咬掉了大半個山頭,暫時沒有動作,而是用尖利的牙齒将滿嘴岩石嚼得嘎嘣作響,然後又一顆一顆地吐出來,與此同時,目光始終不離兩人的身影,馬一樣溫順的大眼睛中竟然透出幾分血色。
不待它有任何行動,赫克托爾拽着阿波羅,不往另一個山頭奔去,反而連跑帶跳,朝着半山腰跑去。
那裏,是離海怪的咽喉部位最近的地方。
既然躲不過,那就迎面而上吧。
阿波羅會意,略微用上幾分神力,加快了他們奔跑的速度,兩三下就到了距離海怪只有一米之遙的地方,正逢它低頭查看,後頸長長的鬃毛盡數垂下,就像一根根粗壯而又柔軟的藤蔓。
兩人各自抓住一根鬃毛,就往它的頭部爬去。
海怪也不笨,馬上就反應過來了,脖子一伸,拗出一個奇特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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