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升級的幻境
碰瓷的灰衣小孩愣了愣,半晌才在溫濃萬分期待的目光裏回答:“不是,我是你撿到的。”
溫濃瞬間蔫了吧唧,心頭說不出的失望,随後又盡量溫和地否認:“娃,那你是搞錯了,我沒有父性大發撿小孩的習慣,你是不是和你幹爹走散了?”
小孩低着頭走近他,冷不防地撩起了淩亂的頭發,把一張臉暴露在他面前,磨着牙要哭不哭地看着他:“你仔細看看我,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溫濃瞳孔一縮,那是……之前在海上,在他懷裏消散成煙波、和自己六七分相像的臉。
是那條角龍。
溫濃往後踉跄一步,指尖不自禁發起抖來:“你、你……”
小孩臉上依稀有污漬,頂着一張和溫濃小時候差不多的臉,幽怨地盯着他:“爹,我們相伴四百年,你就這麽把我忘了?”
“你說什麽科幻小品呢?”溫濃目瞪口呆,吞了吞口水難以置信地掰手指:“我滿打滿算也才二十,大好的青年哪來四百年?”
小孩不說話,握住他的手,豆大的淚珠就滾了下來。
溫濃的腦殼突然疼了起來,像有什麽東西不停鑽着他的腦子,要像燧人氏鑽木取火那樣從他的腦子裏鑽出滿意的火花來。但這火花一旦迸濺,燎到的只是他自己。
“你撿到我時,我不過是尾水虺。你說要陪我化蛟,化龍,直到脫妖為仙,升而為神……你說過的。”
“你真認錯人了……”溫濃甩不開他的手,只能按着頭艱難地辯解,但是腦海裏光速閃過一些片段,針一樣穿過神經,痛覺慢慢成倍累加。
“你說過不會離開我!”小孩上前抓住他,悲憤地大吼着,“你為什麽出爾反爾?我不好嗎?他比我強什麽了?我陪你度過大戰大劫,他呢?他把刀鋒轉向了你!”
轉瞬即逝的畫面停格在其中一張,他錯愕地看着小腹上的寒光,血滴落在雲層上,開了鮮豔的罂粟。
溫濃本能地掐滅這一幀,但依然不可避免地看到随後的高空墜落,長久噩夢。
他喉嚨裏發出嗚咽,雙腿脫力地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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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的身體肉眼可見地長大,抽成了青年模樣,亦跪在溫濃面前,輕輕擁住他,用着溫濃少年時的溫潤青稚聲線哄道:“你看,天上地下,神魔熙攘,只有長易不會負你。我等了你幾千年,為你盡職,為你長守。”
一段記憶湧入他腦海,他踩在水上如于陸地行走,腳下只有潮紋微起。
身後有水聲,一只小手攥住他衣袖,稚氣地叫住他:“爹,長易走不動了。”
記憶裏的他轉過身,看見一個腳裸陷進水中的小豆丁,便蹲下去道:“上來,我背你。”
溫濃頭痛欲裂:什麽情況?這真的是我的記憶?
然而那個小豆丁已經變成個詭異的大家夥,在他耳邊說個不停,越說越離譜:“這天地間唯有我真心愛你,只有我。我的愛至死方休,他卻只會傷你。他戾氣深重,殘暴貪婪,他能給你什麽?你在他眼裏和一塊點心有什麽區別?他不配,根本不配站在你身邊。”
溫濃手心發冷,識海裏一鍋大雜燴,角龍說的每個字都在腦海裏擴音,震得他渾身起了細密的顫栗和冷汗,額頭邊上崩出了一個圓潤的小犄角。
饒是如此,他從舌尖吐出的還是那個他的名字:“路刀……不是……”
他才不是那樣的。
角龍伸手去觸碰他的犄角:“溫濃,不用再自欺了,他三翻四次想要吞了你,那些暴行你也想美化嗎?”
溫濃原本在試着調動靈脈裏的融靈,卻在角被觸碰的瞬間靈脈劇痛,活像抽筋似的。
角龍又說:“路刀不配擁有你。”
溫濃受不了了,擡手抓住了角龍的手,臉上冷汗淚漬交加,眼神有些迷糊,意識也因識海裏亂炖的閃現記憶聚不起來。
但是有些東西是可以肯定的。
他抓住角龍的手腕,混混沌沌地迸出一句話:“不準你再說他壞話。”
勉強趕路的路刀和溫濃以融靈交談完,禦靈繞開一個小山丘,一轉身,整個人就呆住了。
他看見在斷山之間……一條白龍盤踞在巨大的鎖鏈間。
路刀的第一反應是幻覺,但是那龍實在太真實了。每一片龍鱗都和他記憶中的如出一轍,就連它閉眼睡覺時嘴邊吐出的小泡泡直徑也分毫不差。
路刀頭腦空白,巨大的辛酸與喜悅湧上心頭,瞬間回到了少年時的孤獨閉塞狀态,遇見了唯一一個可以依賴撒嬌的存在,鼻音都出來了:“白龍!”
鎖鏈上酣睡的大白龍眼皮動了動,眨了好幾下才清醒過來。它低頭看見了黑衣的少年,龍瞳微微豎成線,抖抖長須發出一聲渾厚的咕哝,爪子順着鎖鏈慢吞吞地爬下來,銀色的龍瞳始終溫柔地注視着他。
那姿态與神色與從前別無二致,仿佛他們只是片刻不見,打個盹便又回到了安然清歡。
路刀鼻子猛酸,三兩步就往它跑去,卻因太過着急絆住自己的腿往前一栽。
白龍立即把腦袋往前伸,頂住了路刀的上半身,又咕哝了一聲,又是無奈又是寵溺。
路刀順勢在它的龍身上摩梭,又摸了它左邊的龍角,确認角上有斷裂的痕跡,便再也忍不住,抱住它沙啞地抱怨起來:“大長蟲,你跑哪裏去了?走之前不能和我道個別嗎?跑哪裏不行,怎麽往靈吾山裏拱?你太過分了,存心要讓少主惦記對不對?”
白龍蹭了蹭他胸膛,發出了疑似笑聲的渾厚嘶鳴。
路刀抱了它一會才松開,扳着它的大腦袋想說個唾沫橫飛,但盡數咽下,只說:“跟我走好嗎?我要去接我媳婦,你還沒見過他,他特別好,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白龍的長須在他手背上繞了繞,嗡了一聲,意思是不走。
路刀急眼了:“你有什麽束縛嗎?交給我,我能讓你自由!”
白龍貼在他掌心裏,閉上眼傳音。
【這裏就是世外桃源,我喜歡這裏,打算在這頤養天年,不走了。】
路刀更難抑難過了:“魔界不好麽?我家……不好?”
白龍從鼻孔裏噴出熱氣,像是嘆息。
【我不是魔體,魔界不是長居之地。】
路刀眼睛有些發紅。
從六歲到十六,他和一條龍待了十年,師友長輩之感都有,情誼甚至比常年不見首尾的不着調老爹還深厚。乍然分開的時候,少主第一次品味到五味裏的苦,這才急吼吼地踏出天地一裂,把魔界翻來覆去搜刮了兩年,空歡喜了許多次,連片龍鱗都沒撈着。
他在空空蕩蕩的長黎殿裏面壁修煉,攢着幾肚子的話無處可說,心裏一直盤着一條白龍,養了一只獙獙也不見好。
直到溫濃來了,孤冰才消融。
在這世上,有一條龍和一個人,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的。
白龍像是看出了他的所想,偏了偏頭,銀瞳裏映着他的輪廓,傳給他一句話:【或者,你留下來。】
路刀怔忡。
【我知道你過得并不輕松,放下魔界那些看不到邊際的瑣事,你和我一起留在這桃源裏。不必再過問超乎所想的重任,也不必肩負透支身魂的重擔。你留下來,這裏是極樂,是淨土,沒有束縛和顧慮,只要你留下來。】
那低沉溫潤的嗓音在識海裏徐徐點開輕柔的波紋,撫去了天地戾氣紮營帶來的無盡厮殺,極盡安撫和蠱惑。
背着山岳行走的人也想要直起腰來呼吸呼吸新的空氣,如果有個桃源能讓負重人卸下肩背上的山阿,一頭紮進去安樂快活,喘口氣甚至直接當個逃避的埋頭鴕鳥,那誘惑的力度确實足夠大。
但當白龍說到後面時,極樂和淨土挂了鈎,他的識海裏就莫名其妙地播放了某個人時不時會哼幾句調子的魔性旋律……
路刀哭笑不得,識海嗡鳴,片刻的動搖如潮浪退去,露出擱淺的熒光海沙灘。
波紋裏除了一條白龍,還有他的溫哥哥。
溫濃喜歡魔界,喜歡守着魔界的他。
他收回手,看着龍瞳裏的自己,搖頭:“我不能。”
白龍的尾巴動了動,咕哝一聲:【不再想想?】
路刀又搖頭,摸了摸它的龍鱗,手滑到它下颌的地方輕輕摩挲,他知道它是一條沒有逆鱗的龍。
路刀低頭和它相貼:“白龍,我不能依賴你了。”
龍吟悠長,它蹭了蹭他,并沒有出聲。白龍的體溫總是略低,路刀焐了它一會,眼睛裏浮起熒光:“能再見到你,真好。”
他找了那麽久,都要以為它羽化了。
路刀最後撸了撸它的長須,倒退了幾步,道了聲別,轉身走了。
走出不遠,他忍不住回頭,白龍擡起爪子揮了揮。路刀也用力地揮手,忍着酸意回頭禦靈飛走。
飛出不遠,剛才一直平和的靈脈像過了麻/藥的藥效似的,反射弧超長地傳回了猛烈的動蕩。
路刀差點從半空掉下來,臉色瞬間白了。
就這麽一會,他的溫哥哥的靈流微弱到近乎零的地步。
路刀一口氣緩不過來,火力全開飚起來。
他穿過第五層撞了進去,掐住靈脈裏溫濃最後的一點靈流定位飚過去。
靈流熄滅,融靈消失,他一個急剎車,眼睛裏瞬間浮出了赤影——
最初偷襲他們的那個灰影正貼着溫濃的額頭,迅速吸走他的靈力!
靈修版路刀爆發了本性:“放開我老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見到媳婦了⊙▽⊙
刀哥扛着五十米大刀:我靠啊!!!
簡哥拔劍:那我呢?
傻州頂着鍋蓋土遁:5555
小天使們,這個文後天要入v遼,我明天撸個長章,希望到時你們不嫌棄來按個爪啊,傻州想發個紅包給你們,感謝你們陪了溫哥哥他們這麽久~
一鞠躬,二鞠躬……
愛你們,七夕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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