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所謂真相

實話實說，我對武王這次伐纣戰争本來興趣就不濃厚，相反看完了他們這無休無止肆意吞并生命的所謂推翻商纣以救世人于水火的整日拼殺之後，便早已連一絲絲興趣也沒有了。自從上次在萌津關同魔家四将那一戰之後，我就一直在軍營後方拖着玉鼎教我識字，再也沒有上過前線。說心裏話，我怕死，很怕，至少現在我還不想死，總是想起那日在混元珠傘裏的熊熊烈火，想起三首蛟說的，若那日若不是他留下來，我早已經被燒死了，不只是我，怕是連鎮魂鼎裏的魂魄也不能幸免。

戰争是殘酷的，這是毋庸置疑的，雖然這幾年周軍所到之處勢如破竹，大多商諸侯國都選擇了直接開城投降，但是事情總是不會很順利，對商纣王愚忠的軍士也不在少數。武王東征，自汜水關起，戰争的慘烈就已經深深印在我的腦間了，界牌關，穿雲關，潼關，臨潼關，哪一關的戰場上陪葬的普通士兵會在少數！先不說在汜水關時楊戬為救亂逞能中了餘化毒刀的哪吒和雷震子，去東海蓬萊島奪取一氣大師的解毒丹藥時受了的那些內傷，也不說周武王下旨攻打渑池縣時無辜戰死的像土行孫和鄧婵玉夫妻等周軍将領，光說他們破了穿雲關逼的守将主帥徐芳自殺，激起申公豹報複之心去請瘟神呂仙故意在周軍大營之中散播瘟疫那次，周軍營中死的不明不白的軍士又何止是數十萬！

縱使元始天尊想要通過這次機會幫天庭選取諸神，死去的衆将有可能在封神臺被封神，可那說起來也只有三百六十五個名額罷了，那些普通士兵，那些黎民百姓有又何辜！是不是就算在元始天尊那樣曾令我敬佩不已的仙人眼中他們的性命都是像微不足道的蝼蟻一般？！既然通過天理已知成湯氣數已盡，西周聖主已出，朝代即将更替那更直接一點不是更好的嗎，又何必非要在這兵戎與征戰的冷血厮殺之後再去宣揚什麽所謂的天理輪回！

“可惡！”越想越氣，心中怒火不由也越蹿越高，‘啪’的一聲手中的毛筆便被生生折斷，桌案上玉鼎拿來給我練習認字的竹簡再也看不進去，猛一側身，身邊的桌案便被我拍翻在地。難道大金烏說的沒錯，這世上只有強者才能有決定自己命運的能力，弱者只有聽天由命得份！

“哎呀，小喬你這又是怎麽了，雖說徒兒被師弟姜子牙派去後方督糧，沒有機會在上前線，但是你也該知道啊，這督糧也是很重要的啊！何況在這幾年伐纣時間裏，徒兒給我争了多少臉啊，足智多謀，沉穩幹練，文武雙全，勇不可擋啊，他現在可是我們闡教公認的第三代首席弟子了啊，他現在可是三界第一戰神啊！你這都不高興啊！”玉鼎跑進來又安慰我說道。

“若是楊戬的戰神封號，是要在經歷這麽多戰争中才能得來的話，那這稱號我寧可他不要也罷！”我撐開折扇不停扇道，其實我生氣不是為這事，姜子牙現在讓楊戬做個督糧小官我高興的很，又怎麽會生氣，我巴不得他永遠不上前線才好！

“你看，當初就不讓你跟着來，你偏不聽，我知道你心腸軟不忍心，不過你也不用再擔心了，周軍現在已經将朝歌包圍了，纣王手下聞仲、比幹兩大忠臣都已被他親手下令殺死，是他自己斷了自己的後路。等牧野之戰這最後一仗打完之後，帝辛退位，武王繼承大統，天下便會太平了，你就不要再瞎操心了。”玉鼎上前将我拍翻的桌案扶好，将散落在地的竹簡撿起，我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不知為何，最近我好像脾氣越來越差了。

“武王繼承大統，天下就太平了嗎？呵，自古以來有哪位帝王不是踩着萬千無辜生命才能登上大位的，朝歌既然已經被攻破，裏面商軍已經敗逃投降，他又何必再趕盡殺絕！姜子牙非但不阻止反而就這樣放任他濫殺無辜，難道這就是你們闡教所信奉的道義！”牧野之戰的結果已經明顯的很了，書上曾記載過，纣王帝辛和妲己雙雙***與摘星樓這已經是不變的事實了，帝辛雖然不是個好君王，但是我相信他卻是個好丈夫，就算最後知道了妲己狐貍精的身份還是愛的那麽深，愛到不惜費盡國力也要為愛妃建那樣一座她想要的摘星樓，愛到不惜殺害自己的頂國梁柱聞仲比幹也要打消衆位大臣想要他殺掉自己愛妃的念頭，愛到不惜背上一個千古昏君的罵名也不離不棄……呵，我一定是瘋了才會這麽想的吧。

“你這說的就有些太不講道理了吧，你這不把我也給罵了嗎？”玉鼎将東西收拾好小聲說道。

“玉鼎，封神榜上有名者是不是都是要戰死沙場，魂魄前往封神臺，方可有機會封神？”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場封神大戰有些不太對勁。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師弟從來不肯跟我們透露封神榜之事。”玉鼎聽後一愣，似是沒有想到我突然改了态度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你猜姜子牙派楊戬去後方督糧是不是不舍得他死？他原本已經被天庭封了名號，是不是就說明就算他戰死了姜子牙也不會再給他封神，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若戰死了那就真的是死了？”我握着扇子似是有些自言自語的輕聲說道。

“小喬，你不要多想了，不管怎麽樣這場戰争總算是快要結束了啊！真是的這幾年都耽誤我寫書了，哎呀，你這字寫的也太難看了吧，唉~你這寫的是什麽啊，儀容清俊貌堂堂，兩耳垂肩目有光，頭戴三山飛鳳帽，身穿一領淡鵝黃，縷金靴襯盤龍襪，玉帶團花八寶妝……”

“嗯~！給我，有什麽好看的！”聽他念了好幾句我才反應過來，趕忙奪了下來，這時後世人描寫楊戬的詩啊，天哪，幸好我那破字他認起來很困難，幸好中間的幾行剛剛被墨跡潑黑了，幸好他沒看見最後那幾行，要不然就露餡了啊！

“哎，這是~心高不認天家眷，性傲歸神住灌江，赤城昭惠英靈聖，顯化無邊號二郎。咦，二哥，這寫的不是你嗎？詩寫得是挺好，就是這手字就太慘了點吧！”防了玉鼎卻沒防了一下子蹿進來的小哪吒，藏至身後的竹簡竟然被他趁機奪走了！連忙回身欲奪，卻看見随他身後輕聲走來的一身白衣勝雪的楊戬！

“要你管！我說你們怎麽有空來這兒了，最後一場決戰打完了？那個叫什麽申公豹的抓住了？”看着楊戬聽後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扯開話題說道，剛才被玉鼎這麽一打斷，我前一刻的擔憂猜想就暫時被抛了一邊去了。

Advertisement

“帝辛和妲己一起在摘星樓***了，大軍攻入朝歌的時候，裏面已經是一片火海了。”楊戬先對玉鼎微微一點頭，然後打開他那把三件兩刃戟變化的墨扇，坐下身來輕輕說道。果然如此，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但或許這已經是他們倆最好的結局了。

“還有那個可惡的申公豹也被我二哥給擒住了，等武王的慶功宴結束了，我們就押送他上昆侖山給師祖處罰，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當叛徒！”哪吒也湊上前憤憤喊道。

申公豹其實也是元始天尊的徒弟，一生與姜子牙為敵，因不滿元始天尊竟将封神大權交給姜子牙，所以背叛闡教，無視商纣王的昏庸暴虐，盡力輔佐，挑動大批高人對付姜子牙，給武王伐纣造成巨大困難，可以說是可惡至極！這些也只是我在周軍營中時才聽玉鼎說起的，以前我還真的不知道，這申公豹竟然也會是元始天尊的弟子，我只記得他最後是被元始天尊填了北海之眼，死後又被姜子牙封了個分水将軍，其實我一直不明白，這樣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姜子牙為何也要給他封神，難道他上了天庭還能變成正派人物不成？

這伐纣的最後一場牧野之戰還是以周軍的絕對勝利而告終，三年伐纣就這樣結束了，再接下來的便是昆侖山上封神臺上的封神了吧。從軍營之中出來走向前線，聽着周軍将士滿是歡呼的吶喊，我的內心仿似也一下子充斥了滿腔的熱血，原本也想去見見這繁華的朝歌城的，可只望了這一眼，卻讓我那本來火熱的心一下子如至冰窟一般，涼到透骨。

我呆呆的望着眼前這剛剛經歷的戰後殘忍場面，橫屍遍街，血流成河也不過如此吧！此時在聽這活下來的勝利者的滿腔歡呼，竟是刺耳的可怕。那躺倒在街道上的一個個面部扭曲猙獰滿是鮮血的年輕屍體中有幾個是真的該死的人！手握人命原來是那麽的簡單，一聲令下，一個生命的逝去便猶如踩死一只螞蟻一般簡單，這便是大家口中所謂的聖主所該擁有的生殺大權！姜子牙持封神榜袖手一揮，原本斑駁凄慘不堪的戰場一瞬之間又變的寂靜如初，仿佛那些沙場之上的熱血男兒從不曾出現過一般。

心髒似乎有過一刻停滞，我緊緊握着手中折扇，腦中卻不斷回響着那句詩：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古來征戰，幾人能回啊！

鬼使神差的我忽然想去看看那即将要被押回昆侖山的闡教叛徒了，或許我只是想去見見這個給武王伐纣造成重大阻礙不知害死了多少人的混蛋，或許我是想去狠狠揍他一頓出出心中郁結的悶氣，也或許我是想去管他要一個說法，來一解我心中的疑惑。

“原來是你？！”在周營暫時充當羁押叛軍的牢房中，我見到了曾經聽說過無數次的申公豹，他被捆仙索緊緊捆住倚在牆角之處，看見我來，細長的丹鳳眼中略帶玩之味中透出絲絲淩厲，竟是突然就問出這樣一句話。

說實話我有些驚訝，這申公豹的樣貌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樣，一頭黑色長發僅用一根黑絲簡單固定在腦後，兩鬓散落幾縷披散在肩，灰白色長袍沾上些泥土顯得有些淩亂，鼻梁高挺，劍眉之下配上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竟是還有幾分俊朗，若不是他眼眸中一直散發出的狠辣的目光，我實在是很難将眼前之人同那闡教叛徒聯系在一起。不過，我發誓我以前真的沒有見過他。

“你認識我？”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

“十幾年前我曾在昆侖山見過你，我認識你你卻不認識我。”他嘴角微挑，有些輕蔑狠虐的笑着說道。

“是嗎？”看着他的笑，我忽然感到脊背上不自覺的有一陣發涼，不自覺後退兩步自語問道，竟然一時之間差點讓我将來的目的忘記了。

“為什麽背叛闡教？”我有一種感覺，他背叛闡教的原因不可能只是因為嫉妒姜子牙這麽簡單。努力站定之後，我深呼一口氣問道。

“哼哼！你确定真的想知道？”申公豹站起身來，嘴角依舊上挑，眼睛卻死死盯着我說道。

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漫上心間，我忽的轉身想要離去，我突然不想知道了，我根本就不該來問他！轉身剛剛邁出半步，便聽見身後戲谑的聲音響起，卻讓我生生定住仿似不能再動彈半分。

“你真以為元始天尊不讓你插手此次封神大戰是為了你好？哼！別做夢了！他那是忌憚你的身份，怕你心善破壞了他苦心經營的陰謀罷了，你以為他是什麽清高的好人？”

“你胡說什麽！”我猛然回身急道，元始天尊不讓我插手這場大戰這事他怎麽會知道，還有我的身份他莫不是也知道了吧。

“你以為元始天尊閉關七年就是為了給天庭挑選三百六十五位神将這麽簡單？封神人員皆是死後才能冊封，卻并沒有明确規定這些人的死亡方式是自然死亡還是人為死亡。而且，封神榜上有名者大多皆是截教法術高強的弟子，而闡教只有少數三代弟子，我不信你難道沒有覺出這有什麽蹊跷之處？”申公豹聲音有些尖銳的繼續冷笑道。

“真是胡說八道，封神榜在姜子牙手中，連玉鼎都不知道裏面是什麽內容，又怎麽會讓你這個叛徒知道！”聽了他的話我的心跳得厲害，表面卻不得不努力裝的滿不在乎輕笑一聲道。

“叛徒？哈哈哈哈！師父真是好算計，若不是有我這個叛徒一直在為他訪遍三山五岳，廣邀各路截教高人出山阻止姜子牙伐纣，他又怎麽會這麽快就将截教之衆各個擊破！可笑那姜子牙三十二歲就開始上昆侖山學道，但卻整日碌碌無為、不思進取，可笑直到七十二歲也沒能修成一絲仙緣，若論修為他連給我提鞋都不配！憑什麽他就能成了元始天尊的親傳弟子，與修煉幾千年的十二仙人稱兄道弟，而我苦苦修煉上千年卻仍只是昆侖山上不起眼的小道人，元始天尊甚至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哈哈，他知道我平時早就對姜子牙不滿，就故意當着我的面說要将這次封神大權交給姜子牙，以此激起我的反叛之心，可笑我真的就上了他的當！”申公豹大聲苦笑道，讓人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怕只是你為自己的反叛找的理由吧，是你自己起的嫉妒之心，又怎能怪的了別人！你因與姜子牙的私怨害死了多少無辜的生命，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些花言巧語！”我緊握着折扇故作冷靜的回道。

“哼！你若不是也有所懷疑，現在也不會站在這兒跟我說話！闡教弟子都避世修煉，三代玄門弟子加起來也能數的過來，法力高強的更是寥寥無幾，但是截教弟子卻是大不相同，除卻避世修煉的之外大都入仕為官，輔佐商纣，就像太師聞仲便商朝的三世老臣國家棟梁。如此觀來，元始天尊創建的闡教跟他師弟通天教主創建的截教差的根本就不是一點點，可是你看現在呢，截教衆徒都是死的死傷的傷，連通天教主也被帶回鴻鈞道祖帶回紫霄宮，自此截教不存，闡教大興。你難道不認為原始天尊這局棋下的高明嗎？利用一句‘成湯氣數已盡，西周聖主已出’就名正言順的發動了一場推翻商纣，斬殺截教的正義大戰！高明，當真是高明的很啊！”申公豹眼放寒光，緊緊盯着我疾聲憤道。

“閉嘴！你胡說，胡說，胡說！！！”聽了他的話我突然感到渾身一陣惡寒，再也冷靜不了，不由憤怒的朝他吼道。

“我胡說？當初封神大戰之時我曾失手打傷過姜子牙，被元始天尊抓住，但他卻将我放了回來，因為他知道，我還有利用價值，而如今截教已滅，我已無利用價值，原始天尊定會将我去填那北海之眼，定不會讓我有一絲活命的機會，我為什麽還要浪費口舌跟你在這兒胡說？哼！你以為商纣王真的和人們所說的那樣殘暴昏庸？你以為若不是元始天尊想要趁機壯大闡教勢力，會讓玉鼎真人、太乙真人他們随便收徒？哼！自古皆是成王敗寇，大王已死，截教已滅，結局已定，現在最大的贏家應該是元始天尊！是他一直在掌控着這場封神棋局！那些無辜軍士的生命你該去找他要！是他，是他殘忍的将他們一個個殺死的，這幾十多萬的無辜冤魂的仇你該找他去報！他才是罪魁禍首！！！”申公豹步步緊逼，我竟已是無路可退。

“我不信！不信！我是不會相信你的花言巧語的！”不知何時背上薄汗已是濕透衣襟，腦中已是一片空白，靠在營壁之上方才能站穩腳跟，雖然知道他這番話裏不知包含了幾分真假，但我還是一時接受不了他這番胡言亂語，看着他眼中透出的陰狠淩厲，眼中竟是不自覺的有大滴眼淚湧出落下，心中隐痛，一時涼入骨髓。

身體忽然被人自一側一把拉至身後，白色绛衣如泰山般立于身前，擋開申公豹緊逼過來的狠戾，一股淩厲殺氣頓時彌漫開來，只聽‘刷’的一聲，三尖兩刃已經架在申公豹的脖頸之間。聞着身前熟悉的氣息，我的心間立時有一股暖流滑過，一時之間有酸澀湧上鼻尖，我緊緊攥着那角雪白衣襟，終是哽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