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妖孽男

盛世。

邊陲小鎮。

紅磚綠瓦的小小四合院。

紗帳內。

雪千緣睡得正香，門被輕輕推開，丫頭連翹走了進來，小手推着雪千緣，“姑娘，有病人。”

輕阖的眸子微皺，腦子裏轉了幾轉，雪千緣雖然不想醒來，可是那句有病人，讓她還是慢吞吞的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白芷看不成嗎？”一定是這樣的，不然，連翹也不會來叫她，不然，若是這誰人的病都要她來看，她要醫館裏的那些大夫幹嗎？還有，她還要不要睡覺吃美食看小說了？

“嗯，看不了，快咽氣了，跟着的人特別兇，小姐你慢點，最好他咽氣了你再出去最合時宜。”連翹繃着臉，顯見的，外面那病號惹着她了，不然，她從來都軟豔豔的唇不會嘟得那麽高。

“呵呵……”雪千緣笑，露出兩排纖白的貝齒，清秀的臉上還帶着一點倦意，昨晚看書差點看了個通宵，算起來，快天亮才睡下的她現在只睡了一個多時辰。

穿衣。

束帶。

梳發。

連翹麻利的侍候着雪千緣，眼看着上下都打扮妥當了，習慣性的一背手，再把雪千緣掃描了一通，“姑娘，你真好看。”

雪千緣手指一點連翹的額頭，“就不會換個詞兒？沒創意。”

“換什麽都是好看的意思，你說是不是？”

“懶死了。”越過連翹，雪千緣笑着出了廂房，“人在哪兒？”

“前院的醫館呗，他們要擡進來給姑娘看，我才不同意呢，臭男人，髒兮兮的全身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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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千緣真想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麽人物能把從來都是好性的連翹給惹成這樣。

伸手一推連着醫館和後院廂房的大門，“嘩啦”一聲門開，門外立着一個門神，果然，滿身是血，打眼一瞧，就傷得不輕，“進去坐着，我給你診病。”她慢聲細語的說着，她是大夫，一看到這麽重的傷眼神就眯了起來。

男人卻一揮手，身子恭敬的往一旁側去，“不用。”

兩個字，簡短有力，不容她拒絕，雪千緣眉頭一皺，“不看病那就請離開。”說完，轉身就要回院子裏去，還打着哈欠呢，她困着，這會還有起床氣，被吵醒了對方卻又不看病，她有點惱了。

“小姐慢走，是我家公子要診病。”

雪千緣的起床氣被徹底的攪動起來了，眼神一掃連翹，連翹立刻會意，跳出門檻沖着那門神道：“說了不許叫小姐的，要叫姑娘，不然，不給看病。”

“姑娘，請為我家公子診病。”門神依然恭恭敬敬，語調沉緩有力，竟讓雪千緣微微燥亂的心緒淡淡的去了一些。

轉首輕笑，“走吧。”

連翹緊跟在雪千緣的身後，越過門神的時候，嘴裏冷哼了一聲，“看你還敢小瞧我不了，若是再敢，下次我不給你叫姑娘診病。”

“不敢了。”三個字，門神便跟在了連翹的身後，三個人邁步進了醫館的正廳。

“芷哥，姑娘來了，你讓開吧。”

白芷起身，微微有些不自在，“姑娘，你看看，象是中毒，又象是沒中毒。”

一縷淡淡的如雪似蓮的氣息沖入鼻間，雪千緣正眼都沒看榻上的人長啥模樣，只知道是個男人，錦袍玉帶，幹幹淨淨清清爽爽，與送他來的門神相差了十萬八千裏，不過身上雖然幹淨命卻已經在鬼門關內外游走了。

三指熟稔的搭上男人的脈搏，雪千緣的水眸慢慢眯了起來，有點棘手，不，确切的說是很棘手。

身後，白芷和門神面色也皆凝重了起來。

據說，雪千緣診病從來都很快的，把脈最多三口茶的功夫，可現在，最少十口茶的功夫都過了，她還在把脈。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滞了一樣，門神的臉上泛起一抹蒼白，配着他原本的來不及擦去的血，此時，就象是一個被水潤花了的五彩臉譜，簡直花得慘不忍睹。

連翹卻是很淡定，一旁已經備好了紙和筆，只等雪千緣診好了脈來開藥方，她家姑娘是什麽人，她清楚。

“切……”眼看着門神臉色越來越不好，連翹輕嗤了一聲，“喂，傻大個，要是我家姑娘醫好了你家公子的病，你要怎麽報答？”

“任憑姑娘處置。”他這話，指的是正在給他家公子診病的雪千緣，可聽在連翹的耳朵裏感覺就變了調了，還以為是她呢，小臉上染上笑意，圍着門神慢悠悠的轉了一圈，就象是欣賞籠子裏的寵物一樣，“這還差不多，以後，我讓你往東，你不許往西。”

“你……”門神立刻聽出連翹誤會了，可一個字才出口，就聽到了身後雪千緣起身的窸窣聲，“姑娘，我家公子如何了？”他的聲音沙啞，身形微晃，正落在已經轉身的雪千緣的眸中，“白芷，給他看了。”

“是，姑娘。”白芷說着就要摁着門神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可，搭在門神身上的手仿佛沒有搭上一樣，門神依然如雕像般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就象是腳底生了根一般，“姑娘，我家公子如何了？”

雪千緣皺了皺眉，沒見過這麽別扭的男人，想着這門神是在擔心他主子，便沉聲道，“沒事。”

“謝姑娘。”

“不過……”雪千緣眉毛一挑，再看門神，只是她說這兩個字的功夫，他的臉色更白了，不由得微微笑開，“不過治好需要一個過程，少則一月半月，多則一年半載。”

門神聽她說過一字一字，這才重又松了一口氣，“那就麻煩姑娘了。”

“嗯，是有點麻煩。”說着，便走到了醫館的桌前，提筆落下，揮揮灑灑，娟秀的隸書寫下一個個藥名，很快便寫好了，轉身交給連翹，再指了指門神，“等白芷給他看了病再給他拿去抓藥，嗯，吃藥七天後再來醫館。”說完，打了一個哈欠，頭也不回的便往後院走去。

“姑娘，我家公子吃了藥何時能醒？”

“三天。”尾音還未落，雪千緣已經踏過了門檻，自力更生的合上了後院與醫館之間的那道門，看來，暫時的，她還不能離開這地兒了。

看書吧，吃了睡，睡了吃，不睡不吃的時候就看小說。

沒骨頭般的窩在床上，本想着再睡一個回籠覺，可不知道怎麽的，一想起剛那病人中的毒，她就怎麽也睡不着了。

淡水香，那是一百多年前就在江湖上絕跡的一種毒，若不是她涉獵的書多，還真的診不出那毒來。

只不知是誰人下的毒，若是那人今兒個不找上她，只怕不過明天就一命嗚呼了。

算他運氣好吧。

“姑娘，你睡了嗎？”“吱呀”一聲，門輕輕的被推開，聲音很低，可見連翹也是刻意的想要把聲音降到最小的，就連這一聲喚也如是。

雪千緣淺笑，靜靜的躺在床上，沒回應也沒任何動靜，須臾，連翹嘆息了一聲，“那我就替姑娘作主了，到時候，你醒過來可別怪我，我也是沒辦法，唉。”

啥事也不關她的事，天塌下來都有大個撐着，她才一六八，高個中的矮子，矮個中的高子。

不知不覺中，雪千緣睡着了，仿佛，這一天她從來也沒有救過那個男人。

一晃，一天過去了。

又一晃，兩天過去了。

“姑娘，今個二月二了，要不要去看劃龍舟？”連翹端了一盤子蜜餞放在了床邊的小桌上，歪頭看看依然窩在床上看書的雪千緣，見她沒啥反應，不由得調皮的一伸手就抽掉了雪千緣手裏的書，“姑娘，你都十八了，再不嫁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麽剩女了，難不成，你想把書變成相公嗎？趕緊起來跟我去看劃龍舟，據說，有帥哥呢。”

“思`春了？”雪千緣也不惱，手指一點連翹的小鼻尖，“要不，我幫幫你，即刻就嫁了你芷哥哥再去入了洞房吧。”

連翹的小臉頓時漲得通紅，“姑娘你就知道取笑我。”轉過身，再也不敢跟雪千緣多呆一秒鐘了，白芷不喜歡她，她知道，所以，叫多少聲芷哥哥也沒用。

目送着連翹懊惱離開的背影，雪千緣失笑搖頭，她是不是太壞了，打擊的連翹一個二月二的節日都沒過舒坦。

她不喜熱鬧，只喜清清靜靜的看書。

若不是答應了一個星期後再給那人診病，這個時候她已經離開這裏了。

吃過了晚飯天黑了下來，點着蠟燭又看了一會書，直到發覺眼睛有些疼了，她這才起了身，踱步到院子裏，沒骨頭般的伸了一個懶腰，再踢踢腿，彎彎腰，做着記憶裏做了七八年的廣播操，突然間，眼睛就潤了，不知道這個時候，媽媽有沒有想她？不知道這個時候，哥有沒有照顧好媽媽。

她不是一個好女兒，啥也沒留下一個人就到了這個世界，想着，心便有點酸，想着，不由自主的就入了神。

以至于身邊突的多了一個人也沒有察覺。

身子一僵，眼神飄忽間，人便被扛在了一個厚實的肩膀上，大頭朝下，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看上去，入目的男子清冷俊雅，長眉斜插入鬓，鼻挺而端，唇薄而潤，所有的五官整合起來，就一個詞可以形容。

妖孽。

“你是誰？”心底微慌，這麽一個大活人，她居然是被人扛在肩上的時候才發現，她秀逗了。

“你猜！”邪邪一笑，妖孽身形一起，扛着她如入無人之境，轉瞬就出了潇湘醫館的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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