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觸即發

李谷看了葉闌墨一眼, 揚了揚下巴, 威嚴十足,“進去, 沒我的吩咐, 不許出來。”

葉闌墨默默進入屋子,揉揉安憶情的腦袋,眼簾低垂,掩去複雜的思緒。

屋子裏的人面面相視, 心都提了起來, 會有危險嗎?

安憶情好奇的不行,她外公到底是什麽人?

李谷冷冷的看着大門,”去開門。“

女人是他的第二任妻子,陸若男, 夫妻二十多年, 對他依舊很敬畏。

門開了,嚴陣以待的李谷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微微皺眉, 這出乎他的意料。

一對男女攜手走進來, 男的二十幾歲, 長的很體面, 高高大大,皮膚白淨,是李家的次子李淮南。

他一進來就張口叫道,“爸, 媽,我回來了。”

陸若男激動的眼眶都紅了,她生了一男一女,女兒李詠菊,兒子李淮南,都是她的掌中寶。

“阿南,你回北京了?太好了,讓媽好好看看你,媽都想死你了。”

李淮南在雲南當知青,一早就成家了,娶了當地的女人為妻,生了兩個孩子。

他抱着母親親親熱熱的說話,“媽,我也特別想你,以後我再也不走了,就陪在你和爸爸身邊。”

陸若男欣喜若狂,幼女一直陪在她身邊,但遠在千裏之外的兒子是她最放心不下的,“真的?太好了,我這輩子就這麽一點念想。”

李淮南很會哄人,哄的陸若男滿心的歡喜,母子倆都很高興。

但面對李谷時,李淮南不由自主的緊張,“爸。”

李谷神色淡淡的盯着他,“怎麽回來的?”

沒有特批,知青是回不了城的。

李淮南眼神閃爍,将身邊的女人拉過來,“爸,你看這是誰?她是徐佩珊,我們要結婚了。”

陸若男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阿南,你胡說什麽?你已經有妻有子……”

他這是想別妻另娶?這怎麽行?

李淮南不敢看父親的臉,只敢盯着他媽看,“我離婚了,孩子們都歸他媽,我每個月都會給撫養費的,媽,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娶個家世好的姑娘嗎?徐佩珊是徐家的女兒,長的又漂亮,你一定會喜歡的。”

徐佩珊長的還行,中人之姿,神色恭謹的打招呼,“伯父,我們又見面了,見到您安好,我特別高興。”

李谷深深的看着她,眼中有一絲厭惡,“是嗎?我以為徐家個個都恨不得弄死我。”

徐佩珊是個有脾氣的嬌小姐,但在李谷面前不敢放肆,哪怕他如今落魄,依舊讓人忌憚。

“伯父,您怎麽會這麽想?我們徐李兩家向來有淵源,要不是陰差陽錯,我大姐已經跟栗陽哥結婚了……“

李谷不為所動,神色冷若冰霜,“十四年前我說過,李徐兩家不結親,十四年後,我依舊是這句話。”

兩家真是孽緣,怎麽也牽扯不清。

李淮南氣的直跳腳,“爸,您怎麽還這麽固執?都什麽時候了,珊珊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氣,我這輩子都不會負她,爸,你就成全我們吧。”

十四年前,兩家家世相當,地位相當,十四年後,徐家依舊掌權,而李家被打落塵埃,翻不了身。

世态炎涼,起起伏伏,人生際遇誰都料不到。

而他,只想回城,重新過上好日子。

李谷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對次子期望一直不高,但依舊很心寒。

為了榮華富貴,抛妻棄子,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以前是傻了點,憨了點,任性了點,但品行端正,沒有這麽趨炎附勢。

“我若不肯呢?”

李淮南經歷了社會的毒打,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熱血的年輕人。

多年的知青生活,重塑了他的三觀。

“那…你将失去我這個兒子。”

這是威脅了,李家只有四個孩子,長子長女是一對雙胞胎,是前妻生的,次子次女是後妻生的。

家庭變故後,幾個孩子散落在外面,各自一方。

“好。”李淮南只當父親妥協了,剛露出笑臉,就聽到父親冰冷的聲音,“從現在起,你不再是我的兒子。”

“老李。”陸若男急叫一聲。

李淮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爸。”

李谷走到大門前,做了一個趕人的手勢,“你們可以離開了,這裏不歡迎你們。”

陸若男又氣又急,她就這麽一個兒子,“老李,你別生氣,有話好好說。”

正在此時,一個威嚴的男人在警衛的簇擁下,忽然走進來,爽朗的笑道,“老李,你的脾氣還是這麽臭,一點都沒變啊。”

李谷的眼神冷了幾分,冷冷的瞥了兒子一眼,混賬東西,恨不得打斷他的腿。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徐立,你來幹什麽?”

徐立打了個哈哈,熱情的笑道,“老李啊,我們幾十年的老朋友,我一直念着你,想見見你,你卻避而不見,還這麽冷淡,我可是會傷心的。”

李谷垂下眼簾,掩去那一份譏笑,“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政見不同,兩家早就鬧翻了,李家落到這種田地,徐家功不可沒。

徐立也不生氣,面帶笑容,“我是為了兒女親事而來,兒女是債,不得不還,老李啊,為了下一代的幸福,我們好好談談吧,我很喜歡淮南這個孩子,很聰明很能幹,我打算将他帶在身邊,替他鋪平未來的路……”

他說的溫情脈脈,情真意切,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樣,把李淮南感動的熱淚盈眶。

而李谷,面無表情,無動于衷,“你喜歡就領走吧,我不要了。”

“爸。”李淮南臉都綠了,關鍵時刻能不能別掉鏈子?

他能不能翻身,就在此一舉了。

做父母的不能救子女于水火之間,但最起碼不要破壞啊。

陸若男更是慈母心腸,“老李,孩子不懂事就慢慢教,當着客人的面怎麽能……”

兒子有這麽好的機會,她是絕對支持的。

享受過,富貴過,才知道窮困潦倒,朝不保夕有多痛苦。

別說兒女受不了這樣的磨難,她都受夠了。

李谷冷冷的看着她,像看着一個無可救藥的蠢貨,“慈母多敗兒,兩個孩子就是毀在你手裏。”

兒女随母親,都不是聰明人,可惜,當年是組織安排的這樁婚事,他念着家裏一雙喪母的孩子沒人照顧,才娶了她。

陸若男惱羞成怒,滿面通紅,“老李。”

李谷一點面子都不給,毫不留情的趕人,“你也想走?行,那我們把手續辦了,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陸若男如被驚雷砸中,臉色慘白如紙,他要離婚?

李淮南站出來打抱不平,“爸,你怎麽老欺負我媽?她勤勤懇懇侍候你一輩子,盡心盡責照顧我們兄妹幾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李谷一板臉,冷冷的質問,“你在教訓我?”

他不怒自威,氣勢逼人,壓的李淮南喘不過氣來,不由的哆嗦,“不,我沒有,爸,你別誤會。”

從小到大,在威嚴的父親面前,他始終不敢大聲說話。

但是,看着身邊的女人,又想到她許諾的前程,一顆心熱切起來,“爸媽,今天是我和珊珊的婚禮,我們在飯店訂了幾桌酒宴,請兩位出席。”

剛剛還說要結婚,這會兒直接是婚禮了。

這先斬後奏,也是絕了。

李谷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好,太好了,他養出了一個見利忘義的兒子。

“我累了,要休息了,請回吧。”

陸若男卻很心動,眼巴巴的勸道,“老李,今兒是兒子的大喜之日,我們就……”

李谷轉過身體,朝屋子走去,“你要是出了這個門,就不是李家的人,我們恩斷義絕。”

陸若男氣的要死,父子哪有隔夜仇,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還威脅她!

徐立眼神閃了閃,上前攔住他,“老李,淮南是你僅剩的兒子,你可別犯傻,鬧的父子離心,你将來老了可怎麽辦?聽我一句勸,好好善待兒子兒媳,将來養老都要靠他們。“

背過身體的李谷心口一陣絞痛,雙手握拳,緊緊拽住掌心,借着痛意才讓自己沒有露出異色。

僅剩的兒子?這是篤定栗陽回不來了?

那麽,徐家在其中又扮演着什麽角色?

忽然讓自己的女兒嫁給淮南,這一環套着一環,像繩索般勒住他的脖子,勒的他喘不過氣。

李淮南還傻乎乎的表心跡,”爸,您放心,我們會好好孝順你的。”

李谷腦中的神經崩斷,忍不住怒斥,“蠢貨,我都懷疑你不是老子親生的。”

帶着人貿然過來,暴露他的行蹤,還先斬後奏,邀請他出席婚禮,真沒長腦子嗎?

還是利欲熏心,出賣自己的老父親?

有些事不能深想,一想就是椎心刺骨的疼痛。

李淮南氣炸了,他怎麽能當着未來岳父的面這麽說?“爸。”

“滾。”李谷對他的耐心到了極限。

不管李淮南母子怎麽勸說,李谷堅決不肯出席婚禮。

徐立不耐煩了,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看來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好好的請老李同志去飯店,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們徐李兩家聯姻了。”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警衛們上前,團團圍住李谷,氣勢洶洶。

李淮南母子面面相視,不知所措,怎麽會鬧到這一步?

李谷眼神冰冷的可怕,他戎馬一生,出生入死,到頭來,卻虎落平陽被犬欺。

“姓徐的,你這是要用強?你真當我是軟柿子,誰都能捏一把了?”

小院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眼見一觸即發,一道清脆的笑聲響起,“噗嗤。”

如打開了一個缺口,李淮南暗松了一口氣,“是誰?出來。”

一個粉嫩的小人兒背着小手,慢吞吞的走出來,“真精彩,比電視劇還好看呢。”

李谷的臉色大變,”小五,進去。“

家裏忽然出現一個陌生的小孩子,李淮南錯愕不已,這不是妹妹詠菊的孩子啊。

“爸,這是誰?”

安憶情鄙視的看着他,“有句話叫爹傻傻一個,娘傻傻一窩,大家娶老婆要鄭重啊。”

在場的男人面面相視,這孩子的第一句話就這麽驚人。

李淮南又不傻,當然聽出是在罵他,臉一沉,“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的冷臉比起李谷,根本不算什麽,安憶情一點都不怕,毫不客氣的怼他,“你連這個都聽不懂?說你傻啊,白癡。”

嘴巴太毒了,李淮南氣的不行,“臭丫頭,你才傻……”

不等他說完,安憶情就補了一刀,“又蠢又壞,還自以為是,說到底,還是打的少呀。”

這話莫名的戳中了李谷的心,說的有道理。

他管孩子管的太少,也從來不打孩子,難得回家一次,還打什麽?

再說,孩子們在他面前都乖巧聽話。

李淮南氣的暴跳如雷,“你到底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安憶情揚了揚雪白小臉,極度的鄙視,“我是誰,你都不知道,說你傻,你還不肯承認,智商這麽低下,最好利用了。”

這話一出,徐家父女的臉色變了變,這孩子……

李谷的心一顫,“小五,進房間,聽話。”

他強忍着擔心,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來。

但,安憶情神奇的接收到了,抿了抿小嘴,“我餓了,想吃水煮蛋,要嫩嫩的,不能太老哦。”

李谷看了妻子一眼,“愣着幹嗎?還不快去。”

“我……”陸若男不肯走,生怕兒子和丈夫鬧起來,“沒蛋了。”

安憶情眼睛一亮,“哇哦,奶奶還能下蛋?了不起,請問一天下幾個?我能預約一個雙黃蛋嗎?“

陸若男:……熊孩子,故意的吧。

李淮南抓住機會冷嘲熱諷,“呵呵,你才是白癡中的白癡,你見過人下過蛋?”

安憶情瞪圓了眼睛,小手指着他,誇張的叫道,“好大一個蛋呀,還是個大白蛋。”

“噗。”不知是誰笑出了聲。

李淮南臉面全失,徹底怒了,“臭丫頭,你爸媽不教你規矩,我來。”

他攮起衣袖就要開揍,但動作沒有李谷快,反手就是兩巴掌,“啪啪。”

李淮南都被打懵了,“爸,你打我?”

李谷一臉的嫌棄,“丢人現眼的東西,你以為你是三歲嗎?居然跟個孩子吵架。”

還想打孩子,簡直不能忍。

“還吵輸了!”安憶情大聲補刀,聲音響亮無比,活脫脫一個小人得志狀。

李淮南只覺得臉頰滾燙,狠狠瞪了她一眼,“閉嘴。”

安憶情對着他伸小手指,故意羞他,“還惱羞成怒打孩子,以大欺小,欺軟怕硬,孬種。”

她罵人特別狠,一罵一個準,罵的李淮南臉上無光,氣紅了臉。

好想揍她,揍她,還是揍她。

要是他的兒女,他早就狠狠揍一頓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

連他爸都護着!

沒人回答他,連陸若男也保持沉默。

安憶情雙手放在背後,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慢吞吞的走到徐佩珊面前,“阿姨,你确實要嫁給這麽一個見利忘義,抛妻棄子喪良心的男人嗎?他今天能抛棄妻兒,明天就能抛棄你。“

徐佩珊的心情很複雜,“他不敢。”

安憶情撇了撇小嘴,”只要你家失了勢,他立馬甩了你,還會狠狠踩你一腳。“

李淮南沒見過這麽愛挑撥離間的小孩子,而且,還當着他的面!

這是漠視他呢,還是沒将他當一回事?

”我不會,臭丫頭,你能不能閉嘴,誰家的孩子這麽讨厭?”

安憶情默默看了他一眼,忽然彎腰撿起一塊磚頭,遞給李谷,“砸他。”

李谷:……

李淮南:……

徐立擡起腕表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了,要開席了,請了不少賓客參加,再不出現就失禮了。

“行了,別鬧了,都跟我走一趟吧。”

他一聲令下,帶來的警衛就要強行将人押走。

看着父母被如此對待,李淮南連個屁都不敢放,還賠着笑臉,跟徐家父女說話。

李谷閉了閉眼,失望如潮水般湧上來。

他緊緊抓着安憶情的小手,心裏苦澀極了,兒孫不肖,到底是誰之過?

安憶情輕輕晃了晃小手,像是無聲的安慰他。

他睜眼看着小豆丁,小姑娘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在說,沒事,還有我呢。

他怔了怔,內心得到了一絲撫慰。

是,李家還有希望,兒女不行,還有孫子輩。

就在此時,一群人全副武裝的沖進來,“都別動。”

是一群警察,為首的人義正言辭的開口,“我們接到報警,有人意圖綁架勒索李谷先生,請大家配合調查。”

“哪位是李谷先生?”

”是我。“李谷心中驚訝萬分,但面上絲毫不露,好像這一切全在他掌控之中。

徐立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果然,這老家夥手裏還有底牌。

警察繼續問道,“請問指控屬實嗎?”

李淮南可憐巴巴的看向父親,求他不要如實回答,不要搞砸了他的婚事。

李谷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假思索的點頭,“是,這些人要強行拉我走。”

當事人都這麽說了,警察當然要行使保護公民的責任,“請你們跟我們去派出所接受調查。”

徐立皺了皺眉頭,他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不想跟這些基層打交道。

“是一場誤會,我是徐立,讓你們所長過來。”

他是京城也算一號人物,名字挺響亮的。

誰知,警察像是沒聽說過他的名字,不肯徇私,“不管你是什麽人,一旦觸犯我國的法律,都要接受人民的審判。”

這态度本身說明了很多事情,徐立的臉黑了,“不愧是算無遺漏的李谷,算你狠。”

這一場較量,他輸了!輸的徹頭徹尾!

不過,他還有王牌,還有李淮南。

一路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贏家。

一道脆生生的童聲響起,“老爺爺,你的表情好可怕,像極了吃人的老妖怪,好怕怕。”

大家齊刷刷的看向徐立,徐立還來不及調整表情,就這麽暴露在衆人目光之下。

安靜,還是安靜。

李谷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順手補上一刀,“小五,瞎說什麽大實話?”

嗯,一人插刀,一人補刀,完美。

作者有話要說:  中午12點還有一章哈。感謝在2020-04-02 11:48:48~2020-04-02 23:05: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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