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嫁衣*(捉蟲)

因氣候愈發燥熱,曲溪青夜裏睡不好, 睦野便前往竹林取了毛竹回來, 準備親手編織成席。

一大段竹子整齊的疊放在院子內, 睦野維持着半蹲的姿勢, 将截鋸成段的竹片再緩慢拉成竹絲, 明晃晃的日頭穿過枝葉落在他身上,睦野幹活專注,加之天氣炎熱, 背後的粗布衣衫很快都給不斷流出的熱汗打濕了。

李三娘坐在屋內給曲溪青打扇子, 自從前段日子曲溪青病過後, 李三娘每日都過來看着他照顧他, 當成嬌寶貝似的, 尤其是睦野要出門時,李三娘擔心他的身子, 寸步不離的跟着,不讓他跟睦野出去。

曲溪青被他們母子倆好吃好喝的照顧了幾日, 大夥兒随着氣候轉熱食欲不振消瘦了些, 他卻感覺自己圓潤一圈,就要長成一條胖蛇了。

打了一會兒扇子, 李三娘起身去竈屋, 準備弄些解暑的銀耳蓮子湯。随着身子一天變得比一天好, 她也閑着坐不住,每日都得找些活兒做做,閑了那麽多年, 手腳癢得很,如今身子好了可以重新忙活,她十分不願幹坐着。

曲溪青趁李三娘進了竈屋,他抓起蒲扇便跑出院子,睦野見他出來,只道:“外頭熱。”

他當然明白熱,心疼睦野忙出滿身大汗,曲溪青小心越過腳下的竹子站到他身後,給他打扇子。

扇子搖出的風都是悶的,搖了不過一柱香,曲溪青也熱得滿頭是汗了。竈屋內李三娘端着煮好的蓮子湯出來,她見到曲溪青在給睦野打扇子,哎喲叫了一聲,連忙喊他進屋裏頭休息,免得又給病了。

睦野同時仰頭看他,曲溪青彎下身子用袖子拭去他額頭上的汗,睦野手裏髒沒碰他,只催促道:“回屋休息,我過會兒也進屋。”

回了屋,李三娘又是小祖宗小心肝的叫着他,惹得曲溪青都不敢再出去給日頭曬到了。

他微微苦着臉,“大娘,您別這樣喚我了。”大娘人好,她這般叫自己真是承受不起,更別提大娘當着睦野的面這般喚他,實在太羞人了。

院子裏頭的睦野聽後眉梢都湧起淡淡的笑,曲溪青見着,兩只耳朵頓時火辣辣的。

待銀耳蓮子湯涼下,李三娘把院子內的睦野喊進來,睦野洗淨手,他用井水往手腳都潑濕,回屋後身上挾裹的灼熱氣息叫曲溪青和李三娘都感受到了。

李三娘給睦野打扇子,雖然明白自己的孩子能吃苦,心裏到底也是不忍的,她心疼道:“阿野你多喝些,不夠鍋裏還有,娘去給你再乘一碗。”

睦野制止了她的動作,忖思之後,道:“娘,我打算将院子重新擴建,再搭新屋。”

睦野看着李三娘,“我想将您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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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李三娘或許因為身子不好生出後顧之憂不願連累他,如今她的身子好轉,加之喜愛曲溪青,睦野和曲溪青商量過這件事,若李三娘不答應,曲溪青就跟她撒撒嬌,想來也是能哄得她同意,一家人總歸是住在一起方便照顧。

曲溪青在旁邊附和睦野的提議,他眼巴巴地盯着李三娘,最終李三娘同意搬過來住在一起,曲溪青和睦野對視一眼,暗暗松了口氣。

當日才下了決定,第二日清早睦野就提着刀上山伐木,将院子擴建開再搭新屋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然而對睦野而言也并非什麽難事。

不過三日新屋邊有了初形,陰涼時曲溪青和李三娘一起過去搭手,三人一起整弄,第四日晌午未過,新屋便搭好了。

睦野在屋上蓋頂,這時外頭傳來扣門聲,曲溪青放下手中的東西過去開門,來人一身小厮打扮,對着他微微鞠了一躬。

曲溪青不明問:“你是?”

小厮道:“請問可是睦公子?”

曲溪青回頭指着院子內的男人,“他在那裏。”

小厮擡頭看了一眼曲溪青,暗暗咽了咽口水,自知失禮後很快又低下頭,雙手奉上手中的紅色的請柬,恭敬道:“這是我家少爺命我送過來給睦公子的。”

曲溪青接過,那小厮又朝他鞠了一躬,跑遠了。

李三娘湊過來,“小青,誰過來了?”

曲溪青把方才收到的請柬遞給李三娘,李三娘雖然不識字,卻也見過相似的東西,她道:“是喜帖呢!”

李三娘很快将喜帖遞給屋上的睦野,睦野接過一看,道:“是李家與董家結親的喜帖,時間定在後日。”

曲溪青一聽,“那李紅茹要成親了,她給我們這喜帖做什麽?”

李三娘笑着給他解釋,“請你們過去喝喜酒呢。”

“喝喜酒?”曲溪青不明白成親喝喜酒的風俗,只是他聽到有酒喝,肚子內的饞蟲就勾了起來,除了從前在城內住的那段日子他喝過酒,回來後可就再沒有沾過了,睦野喜歡喝茶他便也跟着喝,茶香清甜,只是終究少了酒的那麽一點滋味。

曲溪青仰頭,眼眸閃亮地望着睦野,“咱們去喝喜酒吧!”

睦野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心道還是得看着他點兒的,畢竟曲溪青身子才恢複不久,喝酒難免傷身。

睦野挑了幾種溫和滋補的藥材當作賀禮,兩日後,睦野帶着曲溪青前往董家,村裏但凡有人要辦婚事,天未亮就熱熱鬧鬧的,明明結親的是那兩家人,整個村子卻都沉浸在喜悅中,仿佛全村都在辦喜事一樣。

李三娘湊不了那個熱鬧,她把兩個孩子送到門外後,囑咐睦野多照看曲溪青,便關好門回院子裏找黑貝說話了。

村裏很多小孩已經跑到董家門外圍着歡嚷,也不知是誰教的他們,小小的孩童口中唱着羞人的歌謠,什麽‘嫑叫嫑叫,乖乖上轎。又有鑼鼓,又有花轎,又有花鞋,又有新帽,又有新郎同伲嬲。’更有的唱什麽‘新郎喜冠戴得俏,背起嬌娘入洞房。’聽得一些在場的大人面熱耳紅,直趕着小孩們跑一邊玩去。

吉時到,花轎已送到大門外,鞭炮伴着禮樂噼裏啪啦響起,穿着喜服的新郎官在門外準備迎接新娘子進門,簾子掀開,新娘子剛探出頭,周圍便一陣叫好,高聲誇贊新娘子漂亮。

曲溪青轉頭,見睦野也朝花轎的方向看,再聽周圍村民的贊嘆,明明大紅的鴛鴦蓋頭将李紅茹面貌遮得嚴嚴實實,他實在看不出哪裏好看了。

他悄悄湊近睦野耳旁,“木頭,你也覺得她好看麽?”

睦野偏頭看他,将手掌探到他袖子下,輕輕往他手心捏了一把。

入了堂內,新郎新娘拜堂時周圍愈發熱鬧了,所與人都把視線放在新人身上,曲溪青卻将目光飄到了院子。喜宴設在院裏,李家與董家也算是門當戶對的富裕人家,喜宴的派頭自然得做足了,一桌桌酒席将大院擺得滿滿的,各式各樣的佳肴美酒已擺上桌,曲溪青瞧得直吞口水。

新人行完禮,待宣布賓客入座,曲溪青早就按耐不住,他牽着睦野去找位置,這時有個小厮走到他們面前,低聲說董少爺是為他們特意備了一桌酒席。

新郎董儒生還在招呼客人,接到睦野投去的目光,便微笑着點頭致意,睦野颔首,攬着曲溪青往小厮帶的地方過去了。

董儒生替他們準備了單獨的廂房,屋內早已擺好了飯菜,小厮領着他們走到門外後,恭敬道:“請兩位客人在此享用,少爺招待完了外頭,很快就會過來。”

小厮離去後,曲溪青入座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那董什麽過來是要給你道謝?”

睦野在曲溪青身旁坐下,捉住他舉起酒杯的手,“先吃些菜,再喝。”他又道:“且要他道謝的的人不是我,是你。”

曲溪青努努嘴,把睦野給他夾得菜叼進嘴裏吃了,吃了好些睦野才讓他喝上一口酒。

待兩人吃得半飽,董儒生果真過來了。

董儒生叫仆人将手裏捧的錦盒放下,擺手示意他們下去。仆人低着頭将門關好,屋內剩下他們三人後,董儒生上前将錦盒打開,裏面放的是用作答謝甘靈草的另一半酬金。

董儒生朝睦野作揖,“小生在此謝過睦兄,若不是睦兄當日所送的甘靈草,我這副病怏怏的身子怕是痊愈無望,更不要提能與小茹成親。”

董儒生對睦野又行過一禮,他将裝着銀子的錦盒往前推去,“這是小生的一點謝意,只是區區謝禮比起一條命算不得什麽。”董儒生又道:“睦兄是小生的救命恩人,若是日後睦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董儒生必定鼎力相助。”

屋外一道身影晃過,無意将屋裏的談話全都聽了去。

待那道身影離去後,屋內不知情的人還在談話,曲溪青将杯中的酒水全喝光,他看看睦野又看看董儒生,對董儒生道:“你這謝來謝去的累不累,多給些銀子就好了呀。”

董儒生往曲溪青看去一眼,方才未仔細看,這一看,曲溪青那明豔的容貌叫他暗暗心驚,他笑道:“是是是,小生這就下去吩咐多備些銀子。”

睦野悄悄捏了捏曲溪青的掌心,原本他打算事實告訴董儒生,可擔心日後招惹上不必要的事,只好照如今的情況承認了。

酒宴散時,曲溪青酒氣上頭,嚷着要睦野把他背回去。曲溪青實在毫無酒量可言,睦野後悔沒讓他少沾一些。

夜幕初垂,四周籠罩在灰暗下。睦野将曲溪青平穩的背在後背,回去時曲溪青不老實,捉着睦野的耳朵又是親又是啃,好在周圍昏暗,路過的村民少之又少,倒也瞧不清。

“木頭,你今日瞧了那李紅茹好幾眼,哼哼。”

睦野:“……”

曲溪青忙着秋後算賬,“你是不是也跟那些村民一樣,覺得她穿着嫁衣好看啦?”

不待睦野開口,他又道:“我穿了會比她好看,木頭,我以後穿嫁衣給你看麽!”

睦野喉嚨一熱,眼前浮現曲溪青穿着一身紅嫁衣的模樣。

曲溪青見睦野不說話,不停地鬧他,“木頭,你看不看,看不看,你只能看我,不準看李紅茹!”

睦野動了動被曲溪青含在嘴裏啃的耳朵,整只耳朵都給舔得濕漉漉的,他哭笑不得道:“看,只看你。”

曲溪青若是穿上嫁衣,想必是極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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