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玉狐
入冬之後村裏許多老人和小孩病了起來,寒風凜冽, 天光暗淡, 睦家醫館外卻一早就有人敲門過來看病。
今日過來開館的人是曲溪青, 他打開門讓過來看病的村民進館裏避寒, 又從後院取出存了一夜的燒炭置放到堂外, 老人們掩着咳嗽坐下,問道:“曲郎呀,睦大夫怎麽還未過來啊?”
曲溪青倒了幾杯熱茶遞給老人們暖手, 才道:“今日卯時桂二嬸過來, 說是桂阿婆突然暈過去了, 她們家的男人近幾日入了城裏做生意, 桂阿婆暈過去來不及找其他人搭把手, 阿野哥就早早過去看情況。”
桂阿婆今年九十有六,這等高壽之齡的人暈過去确實非同小可, 老人們倒也通曉人情,願意多等些時間。曲溪青陪着老人坐了一會兒, 回後屋拿出随時備好的豆糕發給他們食用, 這些豆糕是睦野親手所制,軟而不甜, 入齒清香, 适合上了年紀的老人進食,
等待的過程中來到醫館的病人越來越多,有獨行的老人,也有婦人抱着小孩兒, 眼看大堂裏的凳子不夠坐下,曲溪青回後院又搬了好幾條長凳出來,屋裏坐了二十餘人等候,倒也并未顯出任何不耐。
睦家醫館開張以來,在寶泉村內口風十分好,醫館收取的價錢不高,若是有貧苦的孤寡老人來看病,他們還會免去藥錢。夫夫倆這般心善,倒叫過來看病的村民過意不去,不少病人每次過來時都會提上一籃雞蛋果子等相送,因此這醫館,吃的東西從未缺過。
曲溪青陪着病人們等了半個時辰有餘,總算看見睦野提着藥箱入館。冬季寒咳的病人不少,睦野瞧見曲溪青和病人們坐在一塊,眉頭一緊,他把曲溪青叫入後堂,取出面紗,道:“為何不戴面紗。”
病人聚集的地方難免濁氣重,曲溪青雖很少生病,可睦野仍見不得他毫無防備地與病人們擠在一塊,睦野親自給曲溪青戴上面紗,語氣有些重,“下次必須先戴上面紗。”
曲溪青滿不在乎地随意應了兩聲,睦野扳正他的肩膀,無奈低笑後,只能拿出殺手锏道:“真拿你沒辦法,如今天寒容易生病,你若是病了,我可以給你醫治,若是給娘知道,你又要給她念叨,不準你出來了。”
曲溪青想起李三娘小祖宗小寶貝的叫喚情形,肩膀一抖,連忙保證自己日後一定會戴面紗。
醫館今日尤其忙碌,睦野坐診,開出藥方後由曲溪青和醫館裏的另一名藥童去抓藥。
這小藥童名喚決明,說是小藥童,年紀倒也不算小,只是他面相生的嫩,比實際歲數看着年幼幾歲。決明今年十六歲,從小便喜歡鑽研醫書藥草,得知睦家在村裏開了醫館時,獨自找上睦家,懇求睦野收他在醫館做事,睦野見他在這方面頗有天賦且品性純良,遂同意他留下,每個月按時給他開工錢。
冬季天幕暗得十分快,戌時後,外頭已經黑漆漆的一片,寒風肆虐,站在門邊朝外頭遠望,入目之處皆顯得陰森森的。
睦野送走最後一位病人,嘈雜了一日的大堂總算恢複了清靜。
決明将大堂打掃過一遍後才離去,睦野留在屋內,整理今日看診時記下的病史,曲溪青從外頭掀開布簾進去,抽走他手中的竹簡,道:“該回去了,不然娘要擔心了。”
睦野拉起曲溪青的一只手,手臂圈住他的腰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細細看過他的眉眼後,手掌扣着他的後腦稍微按低,親了一口,道:“今日忙了一天,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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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溪青與睦野唇貼着唇吻了一會兒,眉目含笑意味深長道:“知道我辛苦,那就多‘犒勞犒勞’我。”
睦野眼角浮現一抹溫柔,“好,今夜好好‘犒勞’你。”
屬于兩人間的葷話自是柔情蜜意的,收拾好東西回去,李三娘在院裏挂了幾盞燈籠為他們照亮,才進屋,李三娘迎上去便道:“哎喲,你們可回來了,我今日在門外的草叢裏救了一只小東西哩。”
曲溪青問:“是什麽小東西?”
李三娘把曲溪青往裏帶,笑道:“小青見着一定會很喜歡。”
黑貝和小狗正圍繞竹筐裏的東西定定看着,見曲溪青進來,黑貝嚎了一聲,曲溪青走近一看,趴在舊衣裳裏縮成一團的毛團子,不是那離開了大半年沒有任何消息的呆狐貍是誰。只是它毛發沾了些血,身子被麻布纏着陷入了昏睡,曲溪青把黑貝和小狗撥走,低下身去不敢動它。
似乎是嗅到了他的氣息,那趴着一動不動的狐貍從昏睡中擡起腦袋,水蒙蒙的彎眼睛在見到曲溪青的一瞬間,立即睜圓了變得清亮,低低的吱吱叫出聲。
“玉狐!”
“小青——”玉狐搖搖晃晃地掙紮着要從竹筐裏爬起來,曲溪青想去抱它,卻礙于它狐毛上的血漬不敢亂動,忙回頭看着跟進來的睦野,心急道:“木頭,你快來看看,玉狐受傷了。”
李三娘道:“因為不知道它傷的情況如何,我只用了家裏的止血藥草給它做了個包紮,哎,今早在草叢裏發現這只狐貍的時候,半身的血呢,用溫水給它擦了半天,阿野,這小東西還有救嗎?”
玉狐又昏了過去,睦野小心把狐貍抱出來解開麻布檢查了傷勢,“娘,竈屋裏還有熱水嗎。”
李三娘道:“我這就去燒,過會兒我端進來。”
李三娘出去後,睦野迎上曲溪青擔憂地目光,道:“它身上有一處傷口,看樣子像被尖銳的木頭刺的,傷口不算深,只是它失血過重,才會陷入昏迷。”
狐貍耷拉着腦袋眯起眼不動,曲溪青揉了揉它的腦袋,過了半晌玉狐才重新幽幽轉醒,看到曲溪青時顯得懵懵的,過了會兒才反應回來,“小青,我看到你了,這不是做夢了呀。”
睦野幫狐貍處理傷口,曲溪清擡起它的一只爪子握在手心,心裏酸溜溜的。認識狐貍這麽久,它雖然又呆又喜歡睡覺,可平日裏哪有過這樣虛弱的時候,曲溪青憤懑道:“玉狐,你怎麽弄成這副模樣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你跟我說是誰。”
玉狐困倦地打了個呵欠,軟乎乎道:“小青你別擔心,我是太困了,趕了幾天幾夜的路回來,都要走到門口了,沒想到在草叢裏睡着了。”
失血過多加上趕路的疲倦,能不昏迷麽。曲溪青輕輕揉捏它的爪子,将打傷玉狐的人在心裏罵了個遍。
睦野給玉狐重新敷藥包紮好,“它的傷過幾日就好,失血有些嚴重,得好好休養補血。”
曲溪青點了點玉狐的鼻子,“玉狐,你該不會拖着這個傷口趕了幾天的路吧?!”
玉狐舔了舔他的手指,弱弱應了一聲。
曲溪青氣得笑出聲,曲起手指頭往它腦袋彈了一下,“你不要命了啊!”
玉狐讨好地舔着他的手,“我、我想回來看你。”說着,它音調都變了些,“小青,我好想你……”
有濕熱的水漬落到手中,曲溪青擡起玉狐的臉,他第一次看到狐貍哭,無措地給它擦眼淚,磕磕巴巴道:“別、別哭了,哎,玉狐,是不是真的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果然他不在身邊,就有人看這狐貍呆笨呆笨的欺負它。
等狐貍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睦野把它小心放入曲溪青懷中。
玉狐近了他的身,更加軟弱了,沒受傷的爪子扒拉着曲溪青的手,團在他懷裏,“小青、小青,我可想你了。”
曲溪青見它不答自己的話,有些氣惱,又心疼地給它順尾巴毛,“想我也不回來看看我,我成親那天可盼着你來了。”
“吱!”玉狐猛地擡起腦袋,眼睛下的狐毛被淚水打濕了黏成一縷一縷的,呆呆問:“小青,你成親啦?!”
曲溪青沒好氣道:“是呀,前幾個月的事情了,你看你走了那麽長時間,也不給我捎個信,還說想我。”
玉狐不安地搖着大尾巴,“對、對不起,那、那還可以重新成親一次嗎,我、我給你們——”
曲溪青笑着揉弄它的腦袋,“笨狐貍,成親只能一次,哪裏還能再來一次的。”
睦野聽不明白狐貍說些什麽,可曲溪青說的話卻叫他精神一繃,警惕地看着小狐貍,“什麽再成親一次。”
曲溪青笑吟吟地,“它在說胡話呢。”
玉狐看到曲溪青和睦野相處如此和睦,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傷心事,它卷起尾巴遮住自己的臉,整個身子埋在曲溪青懷中,悶悶道:“小青,我有些困了,可不可以先睡一會兒。”
曲溪青讓睦野重新準備軟暖的被褥給它搭一個窩,玉狐卻用爪子勾緊了曲溪青的衣裳,見狀,曲溪青拍拍它的腦袋,“木頭,今晚我和玉狐睡吧。”
睦野整理被褥的動作頓住,轉身定定望着他,沉道:“不行。”
曲溪青和玉狐:“……”
曲溪青抖着肩膀低笑,睦野不自在地鋪開手上的被褥,好在李三娘端了熱水進來,曲溪青道:“我給它擦擦。”
李三娘見狐貍乖乖的團在他懷裏,驚訝道:“小青,這只狐貍很喜歡你呀,我今天摸它它都不太搭理我呢。”
曲溪青笑着點頭,用沾了水的巾帕輕柔給狐貍擦拭,“它很聽話。”
給玉狐擦洗幹淨又喂了它一些食物,待玉狐睡下後,他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被褥中,一轉身,就被睦野抱起來往床上走。
曲溪青反手勾住睦野的脖子,親了一口男人把他安撫後,才道:“木頭,玉狐好像變得不太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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