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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申年臘月十六 晴
難得好天氣,書生邀我今夜前去賞月。
正好我的盤子也制好了,攜禮前去,不失禮數。
只是燭九陰也得跟着去,這便是不好了。
難不成以後我和書生住在一起了,他也要來同住?
——巡山日志
“冬月清朗,湖心賞月極為別致,荀兄可與在下前去?”
荀三走到後院時,柳彥懷已經在門前等着,見他前來,迎了過來。
燭九陰仍是跟在後面,三丈遠的位置,見他們小聲說着話,好不親熱。
荀三手裏拿着的就是那花了三天鼓搗出來的盤子。
燭九陰見過了。
很普通的瓷盤,被小心地放在木盒裏,質樸的花紋,只是上面尚有一株柳樹,柳下有一只兔子。
都還不算是白色家兔,而是雜毛野兔。
用意也太過明顯了,燭九陰撫過那只兔子,沒見過妖怪這麽倒貼的!
走到湖邊,荀三還沒好意思将盒子拿出來,一直背在身後,聽書生說話,還時不時地笑一下。
燭九陰皺着眉,越看書生越不順眼。
“便是這兒了。”
湖岸泊着一葉小舟,舟上已備下小案,上有清酒果肴,好不風雅。
“這,這是書生準備的?”荀三有些驚訝于書生的用心。
柳彥懷笑道:“荀兄乃佳人難得,若無心意,便是唐突了。”
荀三燒紅的臉在夜裏看不出來,卻也低下頭,十分不好意思。
他們要行舟泛游,自然超過三丈三,燭九陰也要跟着上去,柳彥懷一愣,他原以為這一次只有他和荀三兩個。
說來,自從上次荀三莫名消失了幾天之後,每一次見到荀三,身後都跟着這個男人,荀三叫他燭九陰,還特意來問了他燭九陰是什麽。
他是一介凡人,對妖神精怪之事實在是不甚熟悉。
但荀三問過之後,他也幫他留了心,查閱了許多古書,若這男人真的是燭九陰,荀三又為何會惹上這般人物?
又為何時時都跟在荀三身後,寸步不離?
“這……”柳彥懷看向荀三,面露為難之色。
荀三更為難,只得說:“書生,他,他必須得跟着我,因,因為……”
他說不出來。
“可這小舟像是只能坐兩個人吧?”燭九陰賤嗖嗖地開口說道。
荀三瞪了他一眼,看向柳彥懷,面露哀求之色。
柳彥懷一嘆,也不再問為什麽,将舟上小案搬下來,提議道:“湖西有一小亭,四周風景甚好,不如去那兒?”
“抱歉,書生,這實在是……”
“無妨,我便與你共度已是難求,其他再無所欲無所願。”柳彥懷握住荀三的手,眸中深情難匿。
荀三愣了愣,不知怎地竟覺得有些心慌,“書生……”
“啪——”
身後傳來巨響,柳彥懷臉色一變,荀三轉過身去,“燭九陰!你是不是有病啊?!”
燭九陰神情陰郁,腳邊的小案被踢翻在一邊,案上的清酒果肴早已落入湖中,如此剩了些許漣漪微微蕩開。
荀三氣得胸口發疼,轉身背對着燭九陰,柳彥懷的手始終沒有放開,燭九陰眼神晃過荀三的背影,盯住柳彥懷的手。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般,柳彥懷的手微微一動,荀三的手翻過來,與柳彥懷緊緊相握。
“我們走。”
他拉住柳彥懷往湖西走。
燭九陰慢慢跟在後面。
“你不要跟來!”荀三頭也不回,大吼一聲,燭九陰停住了腳步。
柳彥懷回頭看了眼,燭九陰卻始終保持三丈左右的距離,不遠不近,卻始終不曾離開。
再看荀三的臉色雖說難看,卻習以為常般,說到底,這可能根本不是跟來不跟來的事。
這燭九陰也許根本就不能離開荀三,最遠也不過三丈左右。
湖西的小亭少有人來,入冬天寒,小亭更是鮮有人問津,這無名小亭四面透風,此刻又無酒可溫無肴可享,更顯凄寒。
兩人對坐,一人獨站,卻只是無言。
半晌,荀三才似乎反應過來,拿出一直抱着的木盒。
“前些日子書生送我的梅花糕,很好吃,”他将木盒打開,“這是送給書生的。”
“瓷盤?”柳彥懷拿出來,“真別致,很好看,謝謝荀兄。”
“你喜歡就好。”荀三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的眼慢慢擡起來。
“燭九陰!”
柳彥懷一愣,看向怒極的荀三。
荀三指着柳彥懷手裏瓷盤,看向站着的一臉不關己事的上古大神,“燭九陰,你做的?”
為神坦蕩的燭九陰眼睛都不帶撇一下,不吭聲即是默認。
荀三沖到燭九陰面前,就感覺一股深寒的冷意,刺進骨頭裏,“你生氣?你生什麽氣!燭九陰!你!你生什麽氣?!”
“混蛋!你枉為神!做些偷雞摸狗的雜碎事兒!”荀三氣極,竟踢了燭九陰一腳,向外跑了,“滾開!別跟着我!”
“荀兄?”
跑了沒幾步,聽到柳彥懷在後面喊他。
荀三發現自己被燭九陰氣昏了頭,又倒轉來幾步小跑到書生面前,拿過那個缺了一個巨大豁口的盤子。
“抱,抱歉,”他有些惴惴不安,“這個盤子不是這樣的,我回頭再做一個送給你。”
柳彥懷卻拿過荀三抱着的瓷盤,“那這個也給我吧,我很喜歡,是荀兄親手為我做的。”
“不……”
“謝謝荀兄,”柳彥懷笑得溫和,“今日這小亭太過冷寒,實在是在下不周,不如荀兄下次再來,柳某必當給荀兄一個驚喜。”
“今日,還請荀兄海涵。”柳彥懷一拱手,荀三連忙作揖,連聲答應。
這麽一冷靜下來,荀三沒有方才的沖動。
“當真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燭九陰冷聲道。
荀三看也不看他,兀自走了,見他跟得緊,還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燭九陰也恰是沒站穩,竟被一只野兔子推到在地,摔了個結實。
荀三卻已經走出了三丈三的範圍,燭九陰還沒站起來,就被連拖出去幾步。
這一次,柳彥懷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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