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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年正月廿八 陰轉小雨

事實的真相就是,

每一個人嘴裏說出來的都不一樣。

——巡山日志

龍吟聲停下來時,整個沱水鎮已經消失了。

燭九陰抱着已經暈過去的荀三,立于水上,“洛君,何故言而無信?”

洛不歸坐卧在一方水晶石上,淺青色的流雲袖長袍半穿半露,頸間一圈詭異的紅色,好似龍形,盤在他的身上,還有大半隐入衣中,邪氣怪異。

“上神可知,世間什麽最令人痛苦?”便是說話的語調也變了,柔而媚骨,洛不歸懶懶地半靠在水晶石上,“上神許是布置了,這世間怕是還沒有上神得不到的東西。”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洛不歸說道,“人也說佛也說,此乃七苦,七苦嘗盡,為人一世。”

“可七苦嘗盡了,我的一生還是這樣遙遙無期,望不到盡頭。”

“唔……”

荀三微微一動,燭九陰便連忙喚他,“兔子?”

“頭疼……”荀三從他懷裏坐起來,“放我下來罷。”

“好。”燭九陰點點頭。

荀三覺得很神奇,自己就這樣沒有任何依托地站在了水上,可是終歸還是有些心虛,他拽緊了燭九陰的衣袖,顯得十分小心翼翼。

“呵,”洛不歸将這些小動作收進眼裏,不禁一笑,“阿斂曾經也對我這樣好。”

荀三說了聲,“荊得神君?”

“是阿斂,不是天上得居高位的神君。”洛不歸強調道。

荀三撇撇嘴,問道:“洛君怎麽将沱水鎮徹底淹了?”

洛不歸在水晶石上翻了個身,躺了下去,聲音卻是分明清晰,“我以前太傻,現在學得機靈點了。”

荀三不解,看向燭九陰。

燭九陰明顯不想管這些破事兒,同洛不歸說道:“既然已經失信,洛君還是自己收留荊得神君罷!”

“慢着!”

洛不歸坐起來,“我哪裏失信?”

他背過身,坦然地将衣服一脫,光裸的肩背,美好的腰線,甚至青衣堆處若隐若現的股溝,都成了一種性感的誘惑。

荀三這才看清,原是洛不歸背後有一幅圖。

此圖不過幾個符號,十分簡單,不知有何神通之處,竟讓燭九陰皺了眉。

“此圖固然關之天下,可你失信在先,我亦無心挂念天下,更無意理你舊事,”燭九陰淡淡道,“沱水鎮尚有八百六十三條無辜性命,就這樣沉于你一時的心情,實乃大罪當誅。”

洛不歸毫不在意,将衣服又慢慢穿上,也是虛虛攏着,像是要誘惑着誰一般。

荀三只覺這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一時目瞪口呆。

“只是如今這天下于我并無相關,你自有你的去處,只是莫要再同我扯上聯系了。”燭九陰說罷,轉身就走。

“站住!”

幾人聞聲一愣,這似乎是荊得神君的聲音,卻又像是從高處傳來。

荀三往左邊一指,“那兒!”

只見方才還傻乎乎的荊得神君此刻像是突然恢複了心智一般,眸中精光炯炯,步伐堅定,雖是在水上,卻也一步步向洛不歸走去。

“阿,阿斂?”洛不歸一愣,試着喊了一聲。

只見荊得神君行至洛不歸三尺近才停下,神色裏帶着一絲無奈,“我不是你的阿斂。”

洛不歸擡起的手又放下,點點頭,“我知道。”

他又問,“你什麽時候恢複的?”

“這得問你,”荊得神君撫上洛不歸的臉龐,指尖觸感細膩,一如既往,“你為什麽突然想讓我恢複了?”

荀三看看燭九陰,又看看不遠處的兩個人,“會打起來嗎?”

燭九陰握緊了他的手,“或許……”

話音未落,那邊已經動手了。

一神一魔交手間,速度飛快,恍惚間只剩殘影,不時有金光紅影向他們擊來,不過都是些打偏的招式,燭九陰伸手化解了,倒也沒走,帶着荀三一起看熱鬧。

“他們不是喜歡彼此嗎?”荀三說道,這幾天他倒是真的看在眼裏,以為洛君和荊得神君是一對苦情人。

燭九□□:“事實永遠不會是我們想的那樣。”

“砰!”

水面擊起巨大的水花,洛不歸一下被打入水底,水面又迅速浮起幾絲血跡。

荀三瞪大了眼,似乎不肯相信一下恢複了神智的荊得神君下手會這麽狠。

卻見荊得神君一個猛子紮進水裏,不過一刻,他便抱着奄奄一息的洛不歸從水裏出來。

面容可怖。

傷痛深切。

荊得神君看了他們一眼,突然從手裏幻化出一塊皮質樣的圖,甩給燭九陰。

荀三看了一眼,只覺頭皮發麻。

那上面分明就是洛不歸背上那幅圖樣!

“這,這是……”

燭九陰看了他一眼,“不是。”

荀三松了口氣,這也太像一塊人皮了!

還以為荊得神君已經進入心狠手辣到剝皮取圖的境界。

燭九陰拉住荀三,“走罷!”

荀三只來得及回頭一望,卻見荊得神君抱着懷裏的洛不歸已經離開了。

時隔一日,他們走到鄰近的一個小鎮時,聽聞坊間都在傳在沱水鎮發生的異事。

荀三好奇,去問。

原來就是沱水鎮突發大水,天生異象,必定是什麽異兆。

“他們都說沱水裏的神君走了,才會發洪水。”荀三回來同燭九陰說道。

燭九陰點點頭,“雖是傳言,他們卻也沒有說錯。”

“然後他們又說,現在沱水開始慢慢降下去了,今晚便是能走了。”

燭九陰不解他說這話的意思,“應該是。”

荀三說:“我們回去吧,回鐘山。”

燭九陰看向他,“為何?”

荀三看了他一眼,又撇過頭,良久,他輕聲說道:“算了,剛才我是一時沖動,我們還是先找到長燚。”

燭九陰看着他,“兔子,若是你走着走着,不想去了,便和我說,我們不去便是。”

荀三望着桌上被吃得幹淨的飯菜,有些發愣,他記得以前燭九陰是不必進食,偶爾吃東西不過是犯饞,如今卻要睡覺,而且睡得很沉,也要吃東西,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他看向燭九陰,一個神仙,而且是那麽厲害的神仙,卻活得越來越像一個凡人。

“燭九陰,”他喊了一聲,面上淡然的上神看向他,荀三突然紅了眼,“燭九陰,你是不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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