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小舒不要自責等我回來

一手八卦傳播者李言多沖進六班教室,帶上門,壓着聲音激動嚷道:“舒越被周目深媽媽扇了一巴掌!”“還罵他變态神經病,還她兒子!!!”任麗來給周目深開過家長會,也有認識的同學在她任教的一中上學,都聽過任師太的大名,同學們對她印象大多是刻板、嚴厲、不近人情。

六班的同學本就在紛紛猜測:為什麽任麗對舒越會是這樣的态度。

現在一聽李言多這麽說,每個人腦子裏更是浮想聯翩。

自高三開學到現在一個多月了,他們一直都心無旁骛在學習,平時也沒什麽樂趣,今天好不容易來了點稀奇的事兒,能釋放一下學習壓力,一個兩個都猜得可起勁兒了。

“你們說這到底什麽情況啊?”“不會是舒越正在追求周目深,對他窮追猛打被任師太發現,所以找到學校興師問罪了?”“應該不是吧,平時看着他倆也沒什麽過分舉動,就是朋友吧。”

“當着我們的面兒當然不會有什麽親密舉動了。”

“就是,學校裏一男一女談戀愛的小情侶都藏着掖着,更別說兩個男的了。”

“周目深也是同性戀嗎……”“他倆要不是同類能走這麽近嗎?你看舒越除了跟周目深關系好點,理過咱們班誰了?”“靠!周目深隐藏得夠深啊,我跟他初中也一個班,同學這麽多年了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喂!你們男生要不要這麽八卦?這只是你們單方面猜測而已,不一定是真的。”

“難道你們就不好奇?就任師太那個态度,我敢打賭絕對是因為舒越和周目深有一腿兒!”“我壓十塊錢,這倆人絕對有問題……”教室後方突然傳來一道響亮刺耳地摩擦聲,緊接着是連續幾道東西落地的撞擊聲,正聊到興頭上的那群人瞬間啞聲,全體同學下意識往發出聲響的源頭望去。

只見梁潛的課桌傾斜着,桌面地上也是一片狼藉,書本雜亂無章散落在地,他沒說話,就那麽陰沉着臉掃視了一圈教室裏的所有人,同學們被這壓制性的眼神看得心裏一咯噔,立馬意識到梁老大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熟悉梁潛的人都知道,他怒氣沖沖還有心情罵人的時候,并不代表他真的生氣,很可能只是習慣性發火刷老大的存在感,但一旦他面無表情不說話的時候,往往是真的發怒了。

一時間教室裏所有人噤若寒蟬,甚至不敢随便亂動,不知道怎麽突然就觸怒這位大爺的哪根神經。

上課鈴聲響起,六班所有人從未覺得這鈴聲如此美妙,正準備悄悄轉回身等着老師進來上課,梁潛發話了,剛有所動作的人瞬間又僵住了身子。

他們聽到梁潛用沒什情緒的聲音說:“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們亂嚼舌根,關于我的兩位前桌,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不可以。”

“明白了嗎?”衆人緊閉上嘴,搗蒜般點頭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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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老師,請您冷靜一點。”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我老實本分乖了十六年的兒子,被這個變态帶成了同性戀!你讓我怎麽冷靜!”“任老師,您不把事情經過說清楚,我們很難判斷是否是舒越的問題,僅憑您一人之言不能說明什麽。”

“沒什麽好說的,不是他的問題還能是誰的?你們學校真行啊,什麽人都敢收,他已經把我兒子毀了,馬上把這個神經病開除了,關進精神病院,你還想讓他留在這兒害多少人?!”敘城三中德惠樓校長辦公室大門緊閉,但還是從底邊門縫裏傳出幾句激烈的争執。

作為任麗口中的“變态”“神經病”,舒越從挨了她一巴掌後就沒再吭聲,班主任于老師問他要不要把父母叫到學校來時,反應了好一會兒,也只是搖了搖頭拒絕,于老師看着他臉上情況慘烈的傷,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溫校長除了在于老師帶着這兩人進他辦公室,看到舒越臉上的傷時有一瞬神色不愉,對任麗沉聲說了一句:不管怎麽樣,身為一為人民教師,都不能動手打學生。

後來面對任麗任何激烈的言語都不為所動,還是以往那副沉穩溫和的模樣。

溫校長道:“本校校規并未規定同性戀不能入學,任老師,我希望您能正确看待這類人群,他們并不是變态也不是神經病,不需要進醫院。”

“呵,好一個正确看待,溫校長,您可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任麗冷哼一聲,又指着站在一旁的舒越道:“今天您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決辦法,我就賴在這兒不走了。”

“任老師所謂的解決辦法?”“開除他,讓他滾出三中。”

“抱歉,舒越并未違反校規,不能開除。”

任麗狠狠拍了一下辦公桌,怒不可遏道:“溫校長你! ”溫校長淡然回視。

任麗氣笑了,“好,很好……你不開除他是吧?行,馬上幫我給周目深辦理轉學手續,我們自己走行了吧!”聽到這裏,舒越忍不住出聲,但才喊了一聲任阿姨,就被任麗厲聲制止,“你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別髒了我的耳朵。”

舒越斂下眉眼,攥緊了放在大腿兩側的拳頭。

溫校長皺眉,不贊同道:“任老師,現在已經高三了,這個時候轉學對周目深學習沒有絲毫益處。”

任麗油鹽不進,拿着包站起身,一意孤行道:“我管不了別人,但總管得了我自己的兒子,我過幾天把所有資料拿過來,到時候麻煩溫校長處理一下。”

話音一落轉身便走,于老師跟校長示意了一下,又拍了拍舒越的肩膀,追了上去,順手帶上了門。

一時間校長室裏一片寂靜。

溫校長看了舒越片刻,見人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視線一直落在腳邊地上,一動不動。

最終還是溫校長主動站起身,走到舒越身側,偏頭看了看他臉上的傷,關心道:“舒越,臉腫得挺厲害的,回教室前先去醫務室上點藥。”

經人提醒,舒越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右半邊臉火辣辣的抽着疼,開口想說話,扯動到嘴角的傷口,話到嘴邊又疼了回去。

溫校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回教室吧,不用擔心。”

舒越緩了緩,還是想跟校長說幾句話,“對不起校長,給您添麻煩了。”

“你道什麽歉,不是你的錯。”

溫校長頓了頓,又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周目深也是……”舒越一直目不轉睛盯着溫校長,像是在反複确認确認面前這人是否可信。

對于舒越近乎審視的眼神,溫校長并無任何不悅,依舊目光溫和的回望舒越,等待對方的答複。

舒越神色暗了暗,回道:“嗯,他之前跟我說過。”

明明兩個月前,周目深答應過他會等到有足夠的能力承擔出櫃的後果,才會向父母坦白,可是為什麽短短兩個月後就被發現了呢?他敢肯定絕對不是周目深主動告知,那就是任阿姨和叔叔發現了什麽,導致周目深不得不承認……看任麗對他的态度,對同性戀的看法,不難想象他們知道周目深的性向後是什麽反應,他這兩天估計不好過。

舒越不僅很擔心,也十分自責。

因為要說起來,如果不是他轉學到三中,如果不是他公開性向,如果不是他和周目深成了朋友,或許周目深就會把他的秘密埋藏心底,不到最後一刻不會坦白,所以不管怎樣,他都有責任。

溫校長眼見舒越臉色越來越暗,溫聲道:“舒越,你、周目深,還有……酒清,你們都是好孩子,和別人沒什麽不一樣,甚至更優秀。”

舒越對上校長的眼睛,一時間覺得眼眶有點發熱,吸了吸鼻子,情緒稍微恢複了一點,開玩笑道:“校長,您可真給面子,他們倆确實很優秀,我跟這個詞壓根兒挨不上。”

溫校長笑了笑,“看一個人優不優秀,并不是只看成績,況且這段時間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裏,相信你高考能取得好成績。”

“借您吉言了,”舒越回道,默了默又遲疑地問道:“校長……周目深真的要轉學嗎?”溫校長嘆了口氣,“我到時候再跟任老師聊一聊,都這時候了還轉學不是鬧着玩兒嗎。”

看校長也極力反對的态度,舒越稍微安了點心,跟校長鞠了個躬道謝後,便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在辦公室外面的窗戶上照了照,依稀瞅了眼臉上的傷,任阿姨這巴掌真是一點都沒收着力。

舒越已經很長時間沒再想起過去那些糟心事兒,但今天任麗的這一聲變态,瞬間又把舒越拉回了曾經的無邊謾罵中。

他體驗過這種痛苦,如果不是父母愛他,理解他,包容他,舒越很可能挺不過來。

但周目深呢,對方沒有舒越這麽幸運,他的父母思想保守刻板,和縣裏那些人一樣,認為同性戀就是精神病,是變态。

他們在這個世上本就孤立無援,如果連最親的人都避之不及,生活裏目光所及皆是黑暗的話,周目深能堅持多久......-臉上的傷确實有點明顯,想到晚上回去要是被冉心看到了,他媽不得心疼成什麽樣,舒越還是去醫務室上了點藥,盼着護士小姐姐有神奇藥膏,幾個小時就能恢複正常。

兩邊一耽擱,舒越回教室的時候正好趕上第一節 晚自習下課,本以為會受到班上同學各種八卦探尋的目光,但實際上本來教室裏還有小聲讨論題目的聲音,看到他一進教室就瞬間安靜了下來。

舒越一頭霧水,但這樣的态度無疑是他所希望的,如果只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那舒越完全無所謂,但事關周目深,他并不想讓更多的人讨論談今天晚上的事,就算只是他們的猜測,一傳十,十傳百,猜測就會被他們當成事實。

走近座位,看到地上散亂的書本和梁潛歪斜的桌子,一時間似乎明白了其餘人這樣的态度從何而來。

梁潛抱着胳膊,腿伸得老長,腳尖一下一下輕碰着周目深的椅子腿兒,臉上是舒越沒見過的嚴肅深沉,這是舒越第一次覺得他有點校霸的氣勢。

舒越把掉在地上的書撿了起來,疊好放在梁潛桌上,還順手幫他把課桌擺正。

才坐下不到一分鐘,旁邊也坐了個人,随手拿起周目深桌上的一支圓珠筆開始炫技一般地轉動。

片刻後,梁潛掃了眼他臉上的傷,沉聲問:“怎麽回事?”舒越低着頭,回道:“不知道。”

右側傳來一聲冷哼,舒越擡頭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強調了一遍,“我真不知道。”

梁潛停下轉筆的手,改為敲擊桌面,清脆而富有節奏。

倆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梁潛欲言又止地問道:“周目深真的......你們倆到底......”沒等舒越回答,他似乎覺得自己挺沒意思,這倆人跟他也不熟,更何況舒越和他本來就不對盤,人憑什麽跟他說這些,梁潛自讨沒趣道:“算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在他起身準備回自己位置時,聽到舒越用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讓在座所有人聽到的音量說:“他不是,我和他也沒其他關系,只是朋友。”

不管說出來的這些話他們信不信,就算一個人也沒有,那他也要表明立場。

梁潛站了起來,環視一周後,提了點聲音問:“都聽到了嗎?”衆人忙不疊點頭。

梁老大不太滿意這反應,厲聲力氣找茬道:“我問你們聽到了嗎?都啞巴了?”衆人吓得渾身一機靈,默契齊聲道:“聽到了!”梁潛這才滿意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意攤開一本習題,拆開來每個字都看得懂,合上了都他媽是什麽玩意兒!唯一能問的周老師也不在,梁潛又不爽了,啪地一下把練習冊合上,朝左右兩護法示意了一眼,三人相繼出了教室,明目張膽準備逃掉後面兩節自習課。

舒越竟覺得這樣的梁潛有點可愛,別是被那一巴掌給拍成腦震蕩神志不清了吧。

-晚上回到家,小心翼翼開門,舒越正想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覺鑽進卧室,卻發現客廳燈大亮,冉心和舒華山都坐在沙發,俨然一副特地等他的模樣。

是舒越天真了,這麽大的事,于老師肯定會通知家長,直言舒越被打,指不定還替任麗道歉了。

舒越認命般拖着腿挪到沙發上,冉心看到他臉上的慘狀時,瞬間就紅了眼,擡手輕柔地撫上舒越的臉頰,心疼道:“幺幺......疼不疼?”雖然舒越已經成年了,但在父母面前似乎永遠都長不大,在外面受了委屈不覺有多難受,這時看到父母眼裏濃濃的心疼和擔憂,眼淚瞬間就有點壓不住,他吸了吸鼻子,拼命忍着,甚至還笑了笑,“不疼。”

冉心卻忍不住哭,他的幺幺從小就聽話,雖然也愛玩兒,上蹿下跳的,但只要冉心說什麽,他就會聽,叮囑他什麽可以玩什麽玩不得,他都一一記得,從小就是個小甜心,冉心和舒華山都沒動手打過他,現在竟然有外人自以為是來教訓他們的兒子,真是豈有此理。

如果打舒越的人不是周目深的媽媽,冉心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心疼舒越的同時,也不免擔心周目深。

這小孩兒冉心是真喜歡,哪哪都好,完全挑不出毛病,現在鬧成這樣,課都不讓孩子上了,還要轉學,這不是耽誤前程嗎?聽舒越說已經在學校醫務室上過藥,冉心稍稍放了點心,想了想,問道:“幺幺,要不媽媽去跟周目深媽媽聊聊?”舒越搖了搖頭,“任阿姨估計恨死我們一家了,現在肯定聽不進去什麽,說得再多也百搭。”

冉心嘆了口氣,“這可怎麽辦啊?他父母這反應,深深得多難受啊......”舒越也有點束手無策,他跟周目深關系再好,但也是人家的家事,他沒立場管太多。

-十點半石屹的視頻通話準時打了過來。

沒在一起之前他們都是聊半小時語音,在一起後的這幾天按舒越要求改成視頻,石屹當然沒意見。

但今天舒越只能狠心挂斷,撥了語音過去。

一接通就聽到那邊問:“怎麽不開視頻?”舒越摸了摸還腫着的臉,也算如實道:“我今天太醜了,不想給你看。”

那頭低笑兩聲,低沉悅耳,酥麻舒越半邊身子,又聽他說:“你怎麽都好看。”

這下是全身都麻了,動彈不得,觸覺消失,只餘下聽覺。

“可以啊石貓貓,原來你這麽會說情話呢。”

“石貓貓?”那邊疑惑地重複了一遍昵稱,又道:“沒說情話,是實話。”

舒越清了清嗓子,解釋:“是我一開始給你取的昵稱,喜歡嗎?”那頭沉默了一瞬,勉勉強強“嗯”了一聲,舒越失笑,“我就知道你不喜歡,一直沒叫過,那你喜歡聽我叫你什麽?”這次石屹沒猶豫,“叫哥吧。”

“哥?”舒越突然想起中秋節那天晚上,石屹背他回家的那個深夜,他安穩地趴在石屹背上,嘴裏無意識喚着哥訴說滿腔的喜歡,而對方回應他的是一聲壓抑又深情的寶貝。

舒越有點想哭,他想讓石屹自信一點,向他索要什麽都可以,他都願意給。

“嗯。”

“行,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還想聽嗎?我再叫兩聲。”

他又笑了,“夠了,夠了。”

雖然很淡,但舒越還是從他這簡短重複的幾個字和他的笑聲裏,聽出他的滿足,舒越美滋滋暗嘆:叫聲哥就滿足了,那以後在床上,叫你一聲老公不會激動得秒射吧。

和男朋友聊了半小時,身心愉悅,但挂斷電話後又笑不出來了,心情沉重,腦子混亂,完全靜不下心,沒辦法看書,舒越也就不掙紮了。

攥着手機想聯系周目深,但又不敢,要是被發現了,他們僅有的聯系方式就沒了。

淩晨十二點,舒越其實已經很困了,但就是睡不着,突然收到一條短信,舒越随手點開,驚喜的發現居然是周目深發過來的。

——小舒,對不起,我媽媽為難你了,我沒事,你不要自責。

我很慶幸在十六歲這年認識你,跟你在一起讓我很舒服,我喜歡聽你說話,也是你給了我勇氣,真到了這一刻我好像覺得也沒什麽可怕的。

我們沒有錯對不對?所以不需要妥協,相信我,等我回來。

可是舒越沒有等到周目深回來上課,等來的卻是一張由溫校長親手蓋章的休學證明。

---

我就說不虐吧幾天沒更,還以為有人催更呢……對不起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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