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番外二:梁潛X周目深

周目深其實并不确定自己在那個封閉狹窄的病房關了多長時間。

他遺忘了很多事情,記憶最深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叫周目深,還是個高三學生,喜歡男孩子。

韓阿姨幫他心理疏導的時候,他沒有完全說實話,她問起他之前在醫院的治療情況,他都說:“不記得,我全都忘記了。”

但是在醫院的那段日子,許是格外痛苦,周目深怎麽都擺脫不了。

這家醫院的病房有門的那一側沒有牆壁,都是打通的透明鋼化玻璃牆,方便醫生護士随時觀察,精神病人是不允許有隐私的,所做的一切都暴露在別人眼前,就像是全身赤裸在人潮湧動的大街上狂奔的人。

這時候有精神病似乎有點好處,因為它讓人失去了羞恥心。

可周目深沒有精神病,他讨厭這面遮不住任何東西的玻璃牆。

-在醫院的生活很單調,時隔一周的電擊治療,一日三次的強制性灌藥,其餘時間都關在一個十幾平米只有一張單人床的小房間,室內沒有燈光,沒有窗戶,像極了幽深陰暗不見光的監獄。

每次艱難熬過電擊治療後,醫生都會面無表情問他:“還喜歡男人嗎?”最開始幾次他總是固執的回答:“我沒病,喜歡男人沒有錯。”

後來更是連話都不說一句,緊閉雙眼側躺着蜷縮在床上,關上耳朵,拒絕任何外來聲音。

他表面上性格內斂沉靜,骨子裏卻天生有一根反骨,對自己認定的事物,死腦筋走到底,學不會轉彎,也絕不妥協。

如果他願意妥協,變成醫生父母眼裏所謂的正常人,也許就能早日出院,重回學校複讀一年高三,考個重本大學,前程似錦。

本科畢業了也許會考研,也許會直接參加工作,年齡到了便談婚論嫁,娶一個合适的女人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聽起來似乎很美好的樣子,可它再美也不屬于周目深。

他想要的生活不是這樣的,他是同性戀,不能辜負正經姑娘,耽誤人家一輩子。

如果沒有遇到很喜歡的那個人,他寧願孤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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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以為,自己的後半生或許只能在這個監獄裏度過,但怎麽都沒想到梁潛就這麽突然出現了,像從天而降的天神。

那天的場景猶如昨日發生,每一幕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恰好進行一場新的電擊治療,周目深昏昏沉沉地被負責他的護士推進病房,那一次他的情緒格外糟糕,甚至第一次冒出想死的念頭。

他逃不開這個監獄,卻又不甘心一輩子關在這裏,那還不如直接去死,趁早投胎,下輩子運氣或許能稍微好一點。

如果始終逃不開喜歡男生的命運,那他乞求能擁有一對開明的父母,不會為了所謂的顏面強行把親生兒子送進精神病院。

就在他心裏浮現出越來越多的絕望時,玻璃牆突然被大力敲響,發出一陣“哐哐”的巨響,幹脆生硬的打斷了他的繼續深想的念頭,他緊緊靠着牆壁躲在充滿消毒液氣味的被褥裏,似乎聽到有人在喚他的名字。

他遲疑地把腦袋探出來,頭發略微幹枯油膩,他沒急着翻身,而是默默的等了片刻,動靜消失了,剛才聽到自己的名字似乎只是他的幻覺。

他自嘲地哼笑一聲,很敷衍的笑,連嘴角的幅度都沒有任何變化,他一點一點往下縮,想把自己重新藏進唯一的保護殼裏,但他又聽到敲擊玻璃的聲響和剛才那道聲音,語氣兇狠,充滿了戾氣,讓周目深本能感到害怕。

梁潛拽着鎖上門準備離開的男護士的衣領,橫眉豎目指着屬于周目深的那扇門厲聲道:“把門打開!我他媽讓你把門打開!”-高考結束後第三天,梁潛以為又是放飛自我的一天,卻沒想到一大早就被梁宣兵叫醒,說他媽媽要去郊區的一家精神病院探望之前的病人,勒令他必須陪同,順便随意考察一下,最近梁宣兵有意收購那家私立醫院。

梁潛睡得正香被掀了被子,起床氣犯了渾身不爽,但聽完原因氣也消了大半,別說是他爸,就算是他,也不放心讓他媽一個人那種地方。

于是跟着一路到了醫院,陪着母上大人見完那個病人,之後還準備繼續跟着去找她在這家醫院工作的姐妹,被韓落趕蒼蠅似的打發走。

倆中年美女在醫生辦公室裏說着話,目測沒什麽危險,梁潛便無聊地晃蕩在大廳裏,這層樓很安靜,走廊沒什麽人,氣溫很低,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莫名讓梁潛感覺有點瘆得慌。

“滴”電梯門打開,滑輪滾動的聲音響徹在寂靜無聲的走廊,梁潛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名男護士推着一個仰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從他身前經過,他随意掃了兩眼,那人呼吸急促,放在外面的那只手臂瘦得只剩下一張皮,還在輕微顫抖,白色的薄被蓋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空洞無望的大眼睛。

梁潛收回視線,擡步準備出去透透氣。

走了兩步,突然定住腳,蹙緊眉心,越想越覺得那雙眼睛格外眼熟,片刻後猛地回頭,沖上前把準備離開的男護士逮住。

男護士個子不高,比梁潛矮了一大截,體重卻不輕,卻還是被突然冒出來的小夥子硬生生提起來僅腳尖着地,因為對方太過用力地拽緊衣領捏住脖子,産生一陣讓人恐慌的窒息感。

因為缺氧導致滿臉通紅,男護士費力掙紮着說:“咳咳,先把我放開!咱好好說話!”梁潛松開他的衣領,改為掐住他的胳膊,極力壓着滔天的憤怒再次說:“把門打開。”

男護士強忍着手臂上傳來的劇痛,官方道:“這我沒權利擅自開門的,你要先去他主治醫生那兒登記,然後才可以探望。”

“我探望個屁!老子要把他帶走,誰他媽把他關在這兒的?我跟他同學這麽久,怎麽沒發現他有精神病!敢收正常人,你們不知道這是違法的嗎!”“他是同性戀,被他父母送來戒斷治療,本人也是自願的。”

男護士趕緊撇清關系。

自願?聽到這兩個字梁潛血氣直沖腦仁,整個人都快爆炸了。

周目深怎麽可能自願來這種鬼地方,他有腦子,不用想也知道絕對是被逼的。

梁潛不知道周目深自從休學回家後發生了什麽,不知道他在醫院呆了多久,不知道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人都快瘦成一具幹屍了。

其他的暫時不想管,他現在必須帶着周目深離開這裏。

梁潛把男護士壓在玻璃牆上,想直接動手搶他的鑰匙。

走廊有攝像頭,梁潛鬧出的動靜不小,這麽一會兒負責這層樓的醫生護士都聚了過來,還帶上了兩名保安。

保安上前想制住梁潛,他卻搶先一步松開了男護士,側身站在周目深的病房門口,像一尊威嚴莊重的保護神,隔絕外面這群吃人的魔鬼。

梁潛陰沉地盯着身前這幾人,沉聲問:“誰是負責周目深的醫生?”站在人群最後面的中年大叔,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邊眼睛後,說:“是我。”

“幫他辦理出院需要什麽手續?”“目前患者的病症并未好轉,暫時不能出院。”

“他有什麽病?我問你他有什麽病!同性戀他媽是病嗎!我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帶他離開這裏。”

“同性戀不是病,但患者家屬強烈要求徹底矯正性向後才同意出院,沒有監護人的同意作為院方也不敢随意開出院證明。

再說了,你是什麽身份暫且不知,萬一別有企圖......”梁潛直接氣笑了,“我是誰,你們院長呢,問他認不認識梁宣兵,我是他兒子梁潛。”

敘城可能沒有人不認識梁宣兵的,市內第一首富,房地産大亨,最近因為老婆工作的關系開始大量收購跟精神心理相關的私立醫院,包括這家醫院在內,在這兒工作的醫生護士都有所耳聞。

醫生愣了愣,說了句“請稍等”,便走到角落給院長打電話了解情況,确認無誤後他有點為難的說:“患者未成年,未經監護人同意确實不能擅自出院,要不我幫你聯系一下?”總算聽到一句人話,梁潛身上的火藥味消散些許,語氣稍微平靜點,“幫我把門打開,你們該幹嘛幹嘛。”

“這......”梁潛掃了他一眼,對方瞬間啞聲,話鋒一轉,“行,那我先聯系監護人,人來了再來通知你。”

“謝謝。”

-走廊重新又恢複了往日的寂靜,緊閉的門被打開,但梁潛這時卻有一瞬膽怯,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有點害怕看到周目深現在的樣子。

床上面向牆面側躺的人一動不動,剛才外面這麽大動靜,也沒影響他分毫,就像是自己建造了一面高大厚實的城牆,任何人任何聲音都穿透不過,近不了他的身。

但此時的梁潛正試圖向城裏的主人邁進,他步伐很輕,慢慢走到床邊,他輕聲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周目深?”背對他的人顫了顫幹瘦的身體,并沒有回答。

梁潛隔着薄被全身上下仔細打量,即使有一層被子的遮掩,也能很明顯的看出這人瘦了好多,已經快沒人樣了。

梁潛捏緊褲縫兩側的拳頭,胸膛極速起伏,卻又不敢釋放出急促的呼吸,害怕驚擾道對方。

他極力鎮定的問:“......你怎麽樣?還好嗎?”床上那人還是一言不發,片刻後遲疑地翻了個身,他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人,遲疑的小聲問:“你,你是誰?”因為長時間沒說過話,聲音幹澀暗啞,像極了去年暑假他和舒越在破舊籃球場比賽的那天生病之後的聲音。

費力扯着嗓子沙啞破碎的加油聲,強迫人喝下自己特別讨厭的姜湯,以為他和舒越即将打架躲在後面探頭探腦一臉害怕的樣子。

時隔這麽久,梁潛自己都很意外他還記得這些畫面,但是另一位當事人卻什麽都忘記了,對方不記得他是誰,自然也忘記了關于他的任何事。

前所未有的憤怒聚集在胸口,梁潛現在只想放一顆炸彈把這家醫院夷為平地。

外面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周目深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似的,被子一拉,重新躲進了他堅固的城堡裏。

梁潛深呼吸幾口氣,偏頭看向門外,看到了他媽韓落和負責周目深的醫生。

他小心放輕步伐,走出病房。

眼前這位少爺脾氣似乎不太好,醫生怕他再發火,一臉為難地解釋:“他父母都在上課,帶初中畢業班,不好耽誤,上完課才會過來,估計得下午了。”

梁潛怒極反笑,不好耽誤?神他媽不好耽誤!自己親兒子都能耽誤到精神病院,都他媽折磨得失憶了,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可是他們現在居然有臉說不好耽誤自己的學生!韓落眼看着梁潛就要爆發了,趕緊上前幾步伸手輕拍他的後背,柔聲問:“兒子,冷靜點,冷靜,跟媽媽說說什麽情況?”梁潛克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腦子很亂,颠三倒四的把事情大致概述了一下,韓落大致了解了情況,透過面前這扇玻璃牆看向蜷縮在床上的小男孩,心疼不已,好好的一個孩子,大好的青春就這麽被荒廢了半年。

之前韓落不在的時候,梁潛是個霸王,不怕任何人,但現在有媽媽在身邊,卻變成了一個束手無策的小孩兒,他慌亂無措地看着韓落說:“媽,我們救救他好不好?我一定要帶他離開這裏,一定要帶他走。”

韓落捏了捏他的肩膀,毫不猶豫地應了。

梁宣兵認識一中的校長,把這事兒原封不動說了,校長那邊馬上施壓,周家父母不出一個小時便到了醫院。

梁潛極力壓下想殺人的沖動,強迫他們在出院申請單上簽了字,從頭到尾只跟他們說了一句話:“從今天起,周目深歸我管。”

“至于您二位盡職盡力的人民教師……等着我弄死你們。”

周家父母呆愣的定在原地,久久動彈不得。

藏起全身的戾氣,梁潛走近周目深,他彎下腰,聲音很輕很輕的問:“周目深,想離開這裏嗎?”“我帶你回家好不好?”離開這裏?真的可以嗎?而且他……還有家嗎?周目深一寸寸拉下蓋住臉的被子,對上說話人僅兩寸距離的臉,樣子看着有點兇,沒什麽表情,但他似乎在對方的眼神裏看出了些許淺淡的溫柔和忐忑,沒有絲毫攻擊性。

于是他啞着嗓子鼓起僅剩的最後一絲勇氣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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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院相關的描寫都是我亂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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