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棋子

看着搖搖欲墜的房門，崎瀾嘴角微微上翹，搖頭嘆道：“還真是可愛。”

随即也追了出去。

此時北方已是秋意漸涼之時，琴瑤卻還是溫暖如初，園中花團錦簇，各色名貴的花卉競相開放，争奇鬥豔，好不熱鬧，有彩蝶在其間翩跹而舞，嬉戲耍鬧，有些膽子大的甚至圍繞着行人上下翻飛，似是要與他們打招呼一般。

二人并肩而行，一路無話。崎瀾在想着要怎麽開口，千楓則是在想他來的目的，越想越是糾結，眉頭幾乎皺成了一團：他不會是來管我要玉佩的吧！怎麽辦？怎麽辦？哼，我就是不給，反正他又打不過我。不過……還是想個辦法讓他死心為妙。

崎瀾：“你……”

千楓：“你……”

兩人同時開口，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時說：“你先說！”

“你先說！”

二人一愣，随即相視而笑。

笑了一會兒，崎瀾才道：“算了，還是我先說吧！”

千楓點頭，“嗯。”

“千楓，你是不是很喜歡崎蓉？”

千楓歪頭想了一下，再次點頭，“是啊！”

明明答案早在預料之中，然而聽到千楓親口承認，崎瀾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來，不由脫口問道：“為什麽？”

這次千楓沒有猶豫，立刻回答：“因為她長得像紅鳶。”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一股無名火從心底油然而生，崎瀾伸手鉗制住千楓的下巴，狠狠問道：“紅鳶紅鳶，她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

千楓皺眉，忍着沒有反抗，只是迷茫的道：“我不知道……大抵是重要的吧……崎瀾，你為何會生氣？”

崎瀾渾身一震，鉗着千楓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喃喃道：“是啊，我為什麽要生氣呢？只不過是一顆沒心沒肺的棋子罷了。”

千楓疑惑的問：“什麽棋子？”

只一瞬間，崎瀾便又恢複了初時的雲淡風輕，無所謂的說道：“沒什麽！千楓，既然你喜歡她，我命人将你送到崎蓉那裏可好？”

他本以為千楓會欣然答應，然而等了半天卻沒聽到身旁之人應聲，只得轉頭看去，只這一眼，卻再也移不開目光。

千楓就那樣看着他，面上古井無波，看不出悲喜，然而眼中所蘊含的萬千情緒卻似乎能把人吸進去一般，崎瀾仿佛看到了一盞本就搖搖欲墜的燈在他眼底漸漸熄滅，只剩一片悄然的死寂，令人心生不忍。

“你說過的，不會抛棄我。”

一聲低語，不似控訴，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般。

崎瀾回神，強壓下心底那莫名的情緒，轉開頭去，清冷一笑：“呵，煙花之地說的話你也當真？”

千楓點頭，“也是，你也不是第一個了，我早該習慣了的。”

可是，這一次，這裏為什麽會那麽難受？

千楓捂着胸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感到手感微異，千楓伸手入懷将懷中的物事掏了出來，放在眼前凝視了片刻，才将它遞到崎瀾面前：“看你昨晚那般模樣，想來這塊玉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吧！還你。”

“晚上我派人送你過去。”崎瀾沒接，只是轉身離開，許久之後才又遠遠傳來他的聲音：“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你自己留着把玩吧！如果不喜歡，便扔了吧！”

千楓怔怔的保持着伸手的姿勢，半晌才察覺到手有些酸了，這才将手縮了回來，看着手心那塊被主人遺棄的翡翠貔貅，手指慢慢收緊，像是要将整塊玉都嵌進手掌一般：這算是補償嗎？

腦海中一直有一雙憂傷的眼睛在凝視着他，崎瀾一路快速的走着，生怕自己一停下來便再也邁不開腳步。

穿過一道拱門，看到早已等在外面的容婆婆，崎瀾搖頭甩去紛亂的思緒，還未開口容婆婆卻已搶先斥責出聲：“少爺，那塊玉是夫人留給你的。”

無盡的疲憊湧進四肢百骸，崎瀾無力的靠在牆上，閉目仰頭，半晌才道：“被人碰過了，不要也罷。”

千楓回到房中，茫然四顧，桌案擺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都是他路上偶然看到鬧着要崎瀾賣給他的，崎瀾也總是聽之任之。

平日裏愛不釋手的東西，如今看來卻再也提不起半分興致來。千楓不再流連，擡手五指曲起淩空一抓，琴案上的祀月便飛入了他的懷中，千楓伸出手指在無弦的琴身上細細摩挲了一番，才喃喃說道：“還是你好，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千楓沒有等崎瀾的人來送他，只是抱着祀月自己來到了崎蓉所居住的院落，這一次，他難得沒有迷路。

站在覽芳院外等待着守衛的通傳，無聊之際，透過镂空的圍牆向裏望去，本以為會看到一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精致，然而目光所及處卻是芳草萋萋，綠柳蔭蔭，沒有半點姹紫嫣紅的痕跡，卻也別有一番風致。

進去禀報的守衛很快便出來了，守衛躬身對千楓行了一禮，畢恭畢敬的說：“王上讓我引公子進去。”

“嗯。”千楓點頭，跟在守衛身後進了覽芳院，一路亭臺樓閣，雕梁畫棟自不必說，轉過九曲十八彎，就在千楓早已被繞得不知何為東南西北的時候守衛終于在一處雅致的樓閣前停了下來，對千楓說道：“我只能送公子到這裏了，王上讓公子自己進去。”

千楓颔首：“多謝。”

“公子客氣了。”守衛拱手行禮退了下去。

千楓信步走了進去，案頭還有未處理完的公文，卻沒見到崎蓉的身影，千楓放眼四顧，卻見窗邊站着一人，大紅朝服還未來得及換下，繡有鳳穿牡丹的緞面在陽光的折射下散發着暗金色的光芒，長長的裙擺蜿蜒拖拽在地面，一頭乖順的青絲只有一半挽在腦後，剩餘一半直垂至腰際，随着清風微微晃動。

聽到腳步聲，那人轉頭，相似的眉眼，相同位置的那粒朱砂被金粉勾成了彎月的形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無盡的眷戀湧上心頭，千楓猛的撲上前去，緊緊抱住了她，伏在她的肩頭喃喃說道：“紅鳶，再讓我抱一下。”

僵在半空的手緩緩落在他的後背，輕輕拍打，時光也似溫柔成了一汪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