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梅花似火
等蘇女子醒來時,她發現頭頂上不是藍天,而是白色的布,是圓圓的布穹蓋,她感覺自己不是躺在黃沙中,她睡在被褥裏,這種感覺已經快一年沒有過,是那麽舒适。
她想起了孩子,用手在被窩裏摸,很快就摸到了,摸到的是暖暖肉肉的屁股,她心滿意足,也忐忑起來。
不一會,有腳步聲傳來,她忐忑地轉頭一望,這原來是一個帳篷,帳篷的門簾打開了,一個高大的軍人走了進來,兜盔和護心鏡閃着銀色的光芒,他走近,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人模樣,濃眉大眼,颔下微須,臉色精神,是個将軍。
将軍說:“醒了?”
蘇女子的眼睛像一對初生的雛鳥,可憐兮兮,她想說話,但好像啞住了一般,嘴巴張開也沒聲音。
将軍同時用手掌告訴她不用開口,将軍說:“我是大明将軍藍珏,正從雲南那邊回來,看見你在路上昏迷,口裏說着話。你是直隸人氏吧,口音是那一帶的。”
蘇女子點了點頭,她想說自己就是從南京來的。
藍珏說:“我正好回南京城,帶你回去吧。”
蘇女子一下子緊張起來,想開口說話,但嗓子很嘶啞僵硬,她說:“不,不行。”
藍珏說:“怎麽了,不喜歡京師大都?還是誰将你趕了出來,來這荒山野嶺做什麽。”
蘇女子不知道如何回答藍珏的話,只能不回答。藍珏也作罷了,說:“好好休息,我叫人送吃的。對了,你衣服都換了,臉也擦了,孩子也很好,她叫什麽名字。”
蘇女子驚吓了一下,嘶啞地說:“衣服,換了?”
藍珏笑了下說:“是女仆換的。”
蘇女子放下心來,看着藍珏,竟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在眼睛裏。
藍珏走了之後,蘇女子陷入了沉思,藍珏剛剛問她孩子的名字,她第一次聽見有人問孩子的名字,仿佛這孩子生下來就不配有名字一樣。
她還深深記得,她的丈夫曾經是多麽盼望孩子出世,給她一個驚喜,給孩子取一個好聽的閨名,在他心目中,她應該叫什麽呢,玲珑,芷荷?算了吧,她根本就不配用這些名字,這一場劫難剛剛過去,要讓她永遠記住她的父親,那個善良俊俏的人。給她取一個“難”字吧,劫難的難,就叫她蘇小難。孩子咕嘟着粉紅的嘴,仿佛很喜歡這個名字。
晚上,女仆來給蘇女子送飯,還問了孩子的名字,蘇女子很快就回答她:“小難。”
那個女仆驚訝了一下,她故意想成了楠木的楠字,因為她以後老說成小楠。
女仆說:“她脖子上是什麽?你們家的印跡?”
蘇女子說:“我們家的印跡?”
女仆說:“我聽說富貴人家生的孩子,會帶着某些東西出世。”
蘇女子笑了,說:“那我以後得用東西擋一擋,不能洩了富貴氣。”
女仆穿着樸素的長袍,晚上打來水為她寬衣,擦拭她的身體,還對她說:“你的身體真漂亮。可惜這裏沒洗澡的池子,你看你穿上仆人的衣服也是這麽漂亮。等你回了南京,将軍一定要給你好好打扮了。”
蘇女子漠然地看了一眼女仆,問:“你叫什麽名字?”
女仆說:“叫我采荟。”
“彩?”
“是啊,采荟。”
“将軍什麽時候啓程。”
“他說等你再休息兩天。”
“我昏迷了多久?”
“十幾天。”
第三天,藍珏啓程了,一個月後,他們在長沙府逗留了幾天,蘇女子住進了幹幹淨淨的臨時住房,這裏面是一個閨房,床鋪和簾子都是新的,桌凳也擦拭得雪亮,屋子裏有臨時備上的香料,陽光從雕花窗桕中射進來,将房子照亮一大半。蘇女子第一次住進了木頭房,心裏竟然有一些悵然,她将小難放在床上,逗她的臉蛋。采荟成了随侍丫鬟,幫她燒水,煮了些香茗。
不一會,外面進來一個士兵,但沒有走進來,将一包東西交給采荟,采荟走過來說:“夫人,将軍給你洗換的衣服。”
蘇女子說:“別叫我夫人。”
采荟說:“那叫你什麽。”
蘇女子也不知該叫什麽。采荟說:“叫你主子吧。”
蘇女子說:“這是不是前朝人的叫法,那麽難聽。”
采荟說:“叫你姐姐。我亂想的,這個千萬不能。”
蘇女子說:“就這個吧。”
采荟說:“這好嗎,将軍會不會責罰,好了,我不惹你生氣,蘇姐,請沐浴更衣吧。将軍晚上請你用膳。”
蘇女子看着她,沒有回什麽話。
晚上,藍珏在院子裏等她,他終于脫下戰袍,換上了一身素色錦袍,院子裏擺滿了豐富的菜肴。長沙府府尹還專門來給藍珏送禮物,藍珏說了一句:“我朝初建,你就搞賄賂?”
長沙府尹吓得不輕,灰溜溜地回去了。他坐在那,還想着這府尹的熊樣,可他一擡頭,被眼前的人兒驚呆了,蘇女子穿着紫綠刺繡的襦裙,裙幅随着腳步輕移發生飄動,上面的花鳥也似乎跳躍了起來。那是一張眉目如畫的臉,藍珏的視線停留了片刻,卻收了回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一向孤傲,不将人放在眼裏,可眼下,他卻不一樣了。
他站起來,引蘇女子坐下,說:“我見你好了一些,到外面來乘乘涼,小酌一番。”
蘇女子說:“我不太會飲酒。”
藍珏說:“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嗎?哦,你別見怪,我這次回京師,是想送你回家,我不清楚你往雲南那帶做什麽?”
蘇女子說:“我丈夫在路上就死了,我如今只有孤兒寡母兩個人,我就是希望将孩兒養大,僅此而已。”
藍珏說:“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我府上,小女孩很乖巧,我那環境好。”
蘇女子沉默了,她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在這世上每一處,沒有可以選擇落腳的地方,如果換做以前,蘇平還在的時候,可能在一片山谷裏,也可以安上家了。
想到這兒,一股悲傷從心底湧出,她想起了南京城的種種,與蘇平在夕陽街頭徜徉的快樂時光,蘇平買甜食給她,買風筝給她,買胭脂給她,她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一晃三四年過去了,她仿佛老了十幾歲,這是心裏老了,只是外人看不透她的心,看到的是一臉的憂郁和沉默罷了。她落寞地說:“我還不想回南京。”
藍珏似乎隐隐看出她的心事,半安慰半調侃地說:“是啊,南京城裏人來人往,不适合你們母女的生活。再說我常年征戰在外,也很少在府中居住,怕是照應不上你們,那樣倒顯得主人的生分之嫌。”
蘇女子并沒有說什麽,低着頭好像在想心事。
藍珏說:“我知道一個地方,是南京城外的一個村子,多年前,那裏住了一些我的傷兵,如今村子村外風景秀美,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你可以去落個腳。”
蘇女子依然沒有說話。
藍珏說:“就這麽定下吧,我是一個将軍,平時說話都是說一不二,這次也就不征求你的意見了。”
因是征勝歸來,藍珏還惦記着入京封賞的事情,一路加緊步伐,只兩月餘就到了南京附近,藍珏精神矍铄騎在馬頭上,這時也不免傷感起來,他說:“蘇姑娘落腳後,替我每月備好生活所需,蘇姑娘一應要求照辦不誤。”這是藍珏對随從說的,随從駕着馬,諾諾稱是。
蘇女子坐在馬車裏對藍珏的話聽得分明。這時候采荟跑到馬車前說:“夫人,讓采荟過去服侍你吧。”
蘇女子在馬車裏說:“不用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我,随大人回去吧。藍大人,請勿送小女子。”
藍珏聽了這個“大人”二字,竟然有一種悵然的感覺。馬車向前孤獨地爬行,藍珏心中的悵然好似加深了許多,像一陣煙霧飄蕩在空中。
馬車颠簸,蘇女子掀開車簾,只見窗外一片茫茫無際的爛漫山花,流金疊翠,天邊是雲霧缭繞的青山連連,雲雀在空中飛舞歌唱,這美景一映進眼簾,禁不住被深深陶醉住。
蘇女子将女兒小難抱到窗口往外探看,她問:“王大哥,這村子叫什麽名字?”
馬夫王大哥說:“梅花村。”
“梅花村?”蘇女子心裏想,這哪裏有梅花啊,全是漫山遍野的山花。可是等馬車再行進幾裏後,蘇女子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那仿佛是被梅花構築的世外仙境,層層疊疊,雲蒸霞蔚,一陣微風吹來,淺碗狀的花瓣像鳥雀翎一般婆娑飛舞。一片花瓣打進馬車窗,蘇女子拿在手裏掂量,那上面竟然還帶着晶瑩剔透的水珠,水珠裏映照着她婉轉的眼神。
梅花村裏的農田耕地井然有序,戴着蓑衣鬥笠的農夫正在農作,小難伸出小手掌想去抓牛,那頭牛擡頭看看她,竟然瞪着鴿蛋大的眼睛傻傻站在那不動,農夫用鞭子死勁地抽它,牛似乎忘記了疼痛,像石刻的一樣一動不動,牛看着小難在眼前漸漸地遠去,才忽然複活了一樣,疼得嗷嗷哞起來。
蘇女子疑慮:“是不是又是那龍鱗在作怪?”但她馬上否定了自己,認為自己是胡思亂想,內心裏責備起自己。
王大哥說:“有一個奇事,這裏的梅花并不像別處花期短,單一,這裏一年四季若不是天氣太壞,都能看見梅花,你一定以為我在說笑話,我自小在這裏長大,我父親曾是洪武皇帝的禦前軍卒,立了一點功勳,後來雙腿沒了,來這裏生活了幾年,我便是在這裏生出來的。這裏梅花好,一年四季能吃到梅花餅梅花酥梅花糕。我雖然離開這裏了,但要能常回來看看,我也心滿意足了。夫人叫我豆子就是,這裏的人都這樣叫我。”
蘇女子似乎又想起了一些心事,眼睛有一些紅潤,當王大哥說完,她立即抹了抹眼睛,說:“是嗎,真好。”王大哥似乎察覺到什麽,問:“是不是不喜歡這裏?”
蘇女子說:“怎麽會,這裏很美啊。”
王大哥興奮地說:“以後你就可以每天住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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